第56章 第56次不正經
徐岩也在這家客棧住着, 和元崎沒隔多遠, 能聽到不奇怪。
元崎點頭, “就是那種要哭卻強行忍着的嗚咽聲,陰森森的,一夜都沒停過。”
“你和我聽到的是一樣的, 我還去敲過門,但是沒人理。”
祁昭低着頭站在邊上,元崎覺着他的反應有點不對勁, “祁昭, 怎麽了?”
祁昭抿了抿唇, 猶豫一下後, 還是開了口,“元崎,你真覺着你聽到的那是嗚咽聲,而不是……吞咽聲嗎?”
元崎和徐岩都怔了一下。
半晌, 元崎皺起眉,“這麽說的話, 昨晚的聲音确實更像吞咽聲。”
他和徐岩對視一眼,突然間覺着毛骨悚然, “祁昭,你是知道些什麽嗎?”
“……這種聲音,我之前也聽到過。”
祁昭把背後有着黑色鳳凰紋的堕魔之人和那夜他做的噩夢給他們說了,不過沒提裏面的人是他和謝慎,也隐去了對池木的懷疑。
聽他說完, 元崎眉頭皺的更深,“背後有黑色鳳凰紋的人,我好像聽秦慵提過,說是在長老府附近見過一次,不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都懷疑自己是看錯了。”
長老府?
祁昭心頭一跳。
這些人在沒堕魔之前就是長老府暗地裏養的死士,現在依舊為長老府所用,也不是不可能。
想了想,祁昭說,“這事我回頭會給謝慎說,現在的問題就是,你們隔壁……究竟是什麽?”
元崎和徐岩想了想祁昭夢裏生吃人心的魔,胃頓時不好受起來。
“這個還是先看看,畢竟現在誰也不知道隔壁是什麽情況,這樣,今晚我們偷偷去看看,若是能知道些什麽,你和謝慎也能早點回去了。”
“……太危險了。”
“不會。”元崎笑了,“金剛木血脈,旁的不敢說,自保還是可以的,實在不行你上次給我的九階驚雷符還在,丢一張就是。”
元崎走為上策這一路數向來貫徹的好,祁昭知道他決定了的事情一般是改不了的,只好點了點頭。
“那就先這麽定下,別說這個了,下去吃點東西,吃完繼續睡,晚上才能有心思做事。”元崎說。
徐岩也是這個意思,“我也去吃點,然後到鳳凰城演武場看看。”
這是個好戰份子,倒是和秦慵很像。
元崎挑眉,“你這性子讓我想起個人,我覺得,你不如先去尋秦慵,和他一起去演武場,你一定會滿意的。”
秦慵是個能把水屬用得比金屬和火屬還淩厲的人,雖然從血脈屬性上來少了些共鳴,但絕對也是夠的。
徐岩眼睛亮了亮,“好好好,那我們快下去吧,吃完我就去。”
祁昭無奈笑了笑,随着他站了起來,因着坐了太久,起身的一瞬間腰身又是一陣酸痛,他急忙扶住桌子,緩了緩後回頭,看到元崎和徐岩用同樣的表情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長。
今天丢人也真是丢到外面了。
祁昭別開頭,“看什麽,走吧。”
……
這家客棧位置雖然偏僻,也小,但做出來的吃食味道卻是不錯的。
三人用半個時辰吃了飯,徐岩準備去演武場,祁昭有點好奇,也打算跟着去。
元崎則決定去睡回籠覺。
“總是睡覺有什麽意思?”徐岩慫恿他,“不如和我們一起。”
元崎懶懶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麽,難得沒拒絕,“行。”
徐岩高興起來,“那就別磨蹭了,走走走。”
三人便一起出了門,先去植木堂尋了秦慵,秦慵最近也閑的發慌,自然同意,同他們一起去了演武場,演武場在鳳凰城城北,四面都雕刻着展翅欲飛的鳳凰。
這裏分為三層,一層是修煉之地,二層是尋常切磋,點到為止即可,三層則是生死不論。
徐岩一進去就直朝三層而去,秦慵也是躍躍欲試的模樣,祁昭和元崎雖無奈,但也跟着他們上去了。
裏面人很多,四周較高,中間是一座稍矮一些的四方石臺,上面已經有人在比試了,金屬與火屬,明顯左邊金屬的那人強一些,下手也更狠。
祁昭和元崎選了個位置走上去,他們坐下的時候比試正好結束,四周驟然響起一陣歡呼。
祁昭順着聲音看過去,火屬的那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周那一灘鮮血格外刺眼。
鮮血很多時候都能激起人的戰欲和暴虐欲,周圍人的呼聲愈來愈高,空氣裏蘊着濃郁的血腥味和汗味。
元崎湊近他,“生死不論的比試就是這樣的,你若是不舒服,我們就先出去。”
“我沒事。”祁昭往旁邊看了看,“徐岩和秦慵呢?”
“他們想要下去比試,先到後面等着了,就是演武臺左邊那個地方。”
元崎指了指,又說:“你記得別亂跑,亂跑也別靠近那裏,只要踏進石臺方界,無論你是不是有意,都視為要比試。”
“好。”祁昭點頭。
元崎突然笑了,“不過我想你也不會亂走,腰和腿顫成那樣,你想走哪兒去?”
祁昭:“……”
突然響起的歡呼聲恰到好處化解了他的尴尬,二人一起朝着演武臺看去。現在又是新的一輪比試,之前勝的那人還要繼續,沒走,站在原地等着新上來的人。
不久,石臺邊上的藤木牆緩緩升起,有一人慢慢走出來,渾身被黑色鬥篷籠着,臉上也帶着一個銀色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死水一般,半點波瀾都沒有。
四周的人見他出來,突然沸騰了。
“是不夜?他不是已經有大半年沒出來過了麽?”
“是他,聽說之前似乎是去養傷了,不過我們管那麽多幹嘛?”
“對啊,我之前早聽說過他的名聲,但來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了,原本以為見不着了,沒想到還有機會。”
“就是不知道他現在身手如何,如果還是和以前一樣,那就有的看了。”
“……”
将周圍人的議論聽在耳中,祁昭對這個名為不夜的人大抵有了點了解。
這人是一年前突然出現的,剛來演武場時就是這身打扮,憑一己之力将當時縱橫演武臺的人一一擊了下去,手段狠辣,幹淨利落,從無敗績。
是為無冕之王。
見到他,臺上方才還意氣風發的那人眼神掠過畏懼,但還是咬牙道,“請。”
不夜看都沒看他一眼,喚出藤蔓,二話不說直接壓了下去,同樣是火屬,但他僞裝的太徹底,藤蔓上都顫上了黑色的布,若不是周圍燃着的靈力火焰,什麽都看不出來。
藤蔓帶着火紅色的光,稍稍一弓後擊下,對面的人擋的很辛苦,臉色瞬間白了。
不夜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動了動手指,前面的藤蔓頓時換了軌跡,在那人周圍纏繞起來,而後表面掀起利刺,往前一探,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那人周身的火光突然散了,須臾間,血肉瞬間被藤蔓上的尖刺刺透。
“嗤——”
而後就是一聲尖利慘叫。
帶着尖刺的藤蔓是纏繞在他身周的,如此一來,他身上已經沒了任何完好的地方,鮮血順着刺緩緩淌出來,眨眼的功夫,身上的衣袍就已經看不出原先的顏色了。
他雙手無力垂下,喉嚨間發出痛苦的聲音。不夜卻還覺着不夠,藤蔓向上提起,那人被提至半空,沙啞的慘叫出來,血液源源不斷落下,很快在腳下集了一灘。
這根本就是下死手了。
被藤蔓圍着的人臉色已經趨于青白,六階修者,居然毫無還手的餘地。
不夜覺着無趣,終于将蔓着火光的藤蔓收了回去,那人無力倒在地上,很快被演武場的人擡了出去。
片刻的寂靜後,四周人聲沸騰。
不夜站在喧嚣裏,眼神還是淡淡的,之後又有不少人接着上去了,階位都不算低,但在不夜手裏依舊連一刻都沒能撐過去。
他下手還是狠的,演武臺的地面很快覆上了一層難看的褐色。
祁昭被空氣裏越來越濃郁的血腥味晃的眼暈,臉色看着比下方敗的人還要白,元崎擔心的看了他一眼,“祁昭,你還好麽?”
“還好。”祁昭搖了搖頭,更擔心徐岩和秦慵,“不夜他如此……徐岩和秦慵能熬得過去麽?”
“不夜是修者,徐岩和秦慵是靈植師,演武場裏這兩種分得很清楚,不會對上的。”
元崎說,“說來也是事先沒給你說,修者的比試向來血腥,你見的不多,可能習慣不了,靈植師這邊就要平和許多了。”
畢竟浮生界靈植師很重要,若真的傷及性命,演武場這邊也是擔待不起的。
祁昭點了點頭,突然間覺得很羞愧,同樣都不是鳳凰城的人,沒見識的卻還是只有他自己。
他這麽給元崎說了,聞言,元崎一頓,幽幽嘆了口氣,“沒辦法,從前我不好好修煉的時候,老師總威脅我要把我丢到鳳凰城演武場來,慢慢的,也就知道了。”
“……”
祁昭忍不住笑了。
元崎又嘆了口氣,“好了,繼續看吧。”
但演武臺上卻沒人敢上去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明擺着去送死的事,誰願意去。之前的幾人只聽說過不夜的名聲,沒真正見識過,覺着不服,憑着意氣就去了,下場如何如今已經明了。
周圍就這麽靜了下來。
按着演武場的規矩,只要是下來的人,無論願不願意都要強制推上去的,觀看的人的視線齊齊朝那邊聚集過去,良久卻也沒見到任何動靜。
不夜一人站在演武臺上,還是從容的模樣,片刻後,目光淡淡朝下瞥了一眼,突然轉身朝藤木牆後走去。
他不再繼續迎戰,邊上看着的人有些失望,但對藤木牆後的人自然是好事。
不夜走的很慢,黑色的鬥篷把他籠在其中,整個人都帶着一種死氣沉沉的味道。
祁昭看着他,快要走到藤木牆時,不夜突然回頭,祁昭來不及收回視線,瞬間與他對上,那雙眼睛波瀾不驚,沉沉郁氣藏在眼底,荒冢一般,半晌,微微眯了眯。
眼睛裏的感覺立即就變了。
就像是在沼澤附近的毒蛇,司空見慣了死亡,目光冷漠,帶着滿身腥氣在邊上蟄伏,稍不留意便會纏上來,而後一擊成殺。
祁昭手指一顫,再看過去時,不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藤木牆後。
但方才他眼睛裏的惡意實在太過濃重,即便人已經不見,但那也是散不了的。
祁昭身子僵直,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元崎偏過頭,“怎麽了?”
“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祁昭心思很亂,不太想提這件事,他說話的時候,周圍人聲重新喧嚣起來,底下演武臺上有人上去了。
演武場內的比試分為兩個階段,今日修士的切磋階段已經結束,剩下的都是靈植師比試的時間,元崎對這有幾分興趣,确定祁昭沒事後點了點頭,低頭看了過去。
祁昭将心神緩了緩,不過到底也是什麽都看不下去了。
不夜臨走前的一瞥在他腦海裏翻轉了無數次,撇去那抹令人膽戰心驚的惡意後,祁昭突然感覺到,這樣的眼神,他以前似乎也看到過。
是在植靈幻境時的池木身上。
想一想,池木自鳳凰城試煉退出後就沒了消息,再加着他之前的不對勁,祁昭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會是池木麽?
但不夜是修者,這一點卻又和池木對不上。
祁昭皺起眉,邊上的元崎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秦慵和徐岩出來了。”
祁昭回神看過去,說來也巧,切磋的人明明是随即的,這次秦慵和徐岩倒正巧對上了,二人屬性一是水屬一是暗屬,是共生的屬性,說不上誰比誰占優勢。
他們都是有許多對戰經驗的人,在這方面算勢均力敵,暗色和湖藍色的光糾纏在一起,分毫不肯相讓。
周圍的氣氛漸漸熱鬧起來,祁昭的心神也被分了過去,不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時間一點點的走。
這場比試持續了約莫半個時辰,末了,還是徐岩贏了,秦慵差在了階位上,一階的差距,最後是力竭敗下的。
徐岩沒有繼續,和秦慵一起走了上來,看着有些累,眼睛卻是亮的。
他擦了擦汗,看向祁昭,“真痛快,不過我還是想和你比試比試,無奈今日不趕巧,只能等下次了。”
說完,徐岩摸了摸下巴,一笑,“不過啊,祁昭,謝城主今後真的還能給你機會麽?”
元崎也笑了。
秦慵還不知道祁昭的事,聽他們這麽說,疑惑道,“祁昭和謝城主怎麽了?”
徐岩也不多說,只一挑眉,“你懂的。”
于是秦慵還就真懂了。
他也不是什麽正經人,當即就湊了過來,觀察半晌後啧了一聲,“看來謝城主是挺厲害,祁昭,來說說,你現在是什麽感覺?”
酸,痛,窘迫。
祁昭幽幽看了他一眼,“想打人。”
“那也得等你好了再說。”秦慵聳了聳肩,“不過謝城主究竟還能不能讓你好,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祁昭:“……”
祁昭決定不再接他的話,重新朝演武臺看過去,看了一會兒後倒也覺着不錯,底下的人切磋時各自有各自的套路,多看看也能學到不少。
就沒什麽心思再去想其他了。
……
傍晚的時候,四人出了演武場,幾人都在興頭上,暫且還不想分道,就先回了元崎住的客棧。
元崎又變成了慣常昏昏欲睡的模樣,無精打采托着腮,秦慵和徐岩在邊上說着演武場的事,三言兩語就約好了今後要時不時過去幾趟。
生性好戰之人的想法,祁昭是不懂的。
祁昭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和元崎說了幾句話,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應該是叫的飯菜來了,我去開門。”徐岩先站了起來,轉身走過去打開了門。
站在門邊的卻不是客棧小二,而是謝慎。
這是來接人了。
他緩步走進來,在祁昭身邊停下,眼神緩和得特別溫柔,輕聲問,“今日怎麽樣?”
祁昭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幹咳了一聲,“還,還好。”
而後就聽着徐岩在背後涼涼開了口,“嗯,說這話時你可以考慮先別扶腰。”
祁昭手一僵。
謝慎卻笑了,手覆在他的腰間,“難受?”
“……沒有。”祁昭說,說罷,又用只有他和謝慎能聽到的聲音說,“其他的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他是丢不起這人了。
“好。”謝慎應了一聲,目光要多縱容就有多縱容。
徐岩之前是見過謝慎一次的,晚景城城主,天階修者,性情冷淡不茍言笑,那時是有人蓄意在晚景城挑事,謝慎只字片語都未曾說,只站在城樓上長劍一揮,雷霆般的威壓洶湧而來,便再沒人敢吭聲了。
他當時現站人群裏朝上一瞥,離的太遠看不大清楚,但也清晰記得那雙眼睛記得冷淡。不曾想一去三年,再見居然是溫柔的眉眼。
有道侶的人就是不一樣。
這麽想着,徐岩笑了笑,“祁昭,你這是要回去了麽?”
“出來一天了,也是時候回去了,不過我剛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祁昭看向秦慵,“之前我聽元崎說,你在長老府附近見過背後有黑色鳳凰紋的人?”
“好像是有過一次。”秦慵想了想,“看的不清楚,擦肩而過的時候,看到他背後有一只黑色的鳳凰,挺惹眼,就記住了,怎麽了?”
祁昭把之前給元崎和徐岩說過的話簡略一說。
“如此……我聽旁人說,近日他們也在長老府附近見過,若是不對勁,你們可以去看看。”
祁昭和謝慎對視一眼。
之前這些人是極其隐蔽的,如今突然變得如此明目張膽,看來是長老府信了聶槃重傷,按捺不住了。
他點了點頭,“好……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早點回去吧,好好養着,我還等着和你戰個痛快。”
說着,徐岩促狹一笑,“不過之後一定得注意些,我是不想欺負一個腰酸腿軟之人的。”
祁昭:“……”
祁昭今日被他調侃了許多次,只有他時也就罷了,但現在當着謝慎的面,祁昭摸了摸鼻子,耳根滾燙。
徐岩注意到,摸了摸下巴,“祁昭這是害羞了?”
祁昭沒理睬他,擡頭偷偷看了謝慎一眼,看到後者眼裏笑意盎然。
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呢?
祁昭看了一會兒,莫名覺得心裏有了些底氣,那邊徐岩已經開始和秦慵小聲說話,內容很不正經,元崎還時不時湊湊熱鬧。
祁昭只聽了一句,耳朵就更燙了,“秦慵,徐岩,你們……”
話只說了個開頭,就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了。
秦慵和徐岩知道他是個老實人,不會怼人,根本不把他的炸毛放在心上,齊齊挑眉笑着看過來,“嗯?怎麽了?”
祁昭支吾了片刻,也不知該究竟怎麽說,眼看着他們面上的笑意越發明顯,祁昭頓了頓,脫口而出四個字。
“死單身狗。”
會心一擊。
元崎:“……”
秦慵:“……”
徐岩:“……”
三人沉默半晌,悲憤欲絕朝謝慎看過去。
謝慎,你管不管?!
作者有話要說: 單身狗小分隊:“謝慎,你管不管?!”
謝清(嘆氣):“如果他肯管,我至于過的這麽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