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相見

慕雲門想都沒有想過,祁烨那樣冷情淡漠的人會欽慕某個人,而且那個人竟然是自己。

但回想過來,男人确實發現,祁烨望着自己的眼神,總是千言萬無,欲言又止。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慕雲門想出神了,連一旁的車夫喚他都沒有意識到。

“慕大人,慕大人?”

一行人已經站在臨近邊境的大道上,要從穿山的天然岩洞繼續旅行至南方封國。車夫與羽林軍紛紛騎馬驅車,整裝待發的樣子。

唯獨龍符使慕雲門,怔怔站在茶園邊緣,凝視群山聳立,雲海晨曦的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慕大人,您應該上車了。”

見慕雲門終于聽到自己的叫聲,前方驅車的馬車夫淡淡說道。

“嗯,時間也差不多了。”

慕雲門輕輕颔首,回視這片安寧祥和的樂土,偏安一隅,遺世獨立。

“踏!踏!踏!”

正當他準備上馬車之際,從大道遠處傳來有節奏地駿馬奔走踏蹄之聲,伴随着路上行人的驚呼。

“延王殿下!是殿下!”

一襲白衣,與山間的雲霧一同在空中飛揚,相映成趣。馬上的男人冷着玉樹淩風的俊容,烏絲飛散,從路的盡頭漸漸接近。

即使生活在延國土地上的老百姓,除了幾個重大的佳節,也很少看到深入簡出的祁烨本人!現在,他們愛戴的王卻親身騎馬而出,相送朝廷派來的龍符使?

茶園的延國老百姓,恬然悠閑慣了,好不容易來了外人,簡直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

二人是個什麽關系?

“殿下......”

慕雲門見祁烨縱馬馳掣至自己面前,修長的大腿利落一甩,十分潇灑地下了馬身。

“慕大人即将離開延國,本王特來為大人送行。”

祁烨傲然如仙的臉,輕輕揚起溫柔的笑,勾起慕雲門的手,将一塊白玉腰牌放在他掌心上。

手心中的白玉被祁烨捂得溫熱,質地柔軟圓潤,上面雕刻“延王府”字樣,看來是能随意出入延王府的憑證。

“希望慕大人,以後能有機會再來延國就好了,本王期待着。”

他的笑豐神隽永,如風雨初霁,慕雲門有點愣神凝視那白玉腰牌,鄭重收下。

現在看來,祁烨對他的感情好像十分明顯,自己從前怎麽就從未發現男人的心意呢?可是自己對祁烨的,完全是尊敬與友誼而已啊。

以好友相待來回應,慕雲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謝殿下隆恩,不過......既然世子不久便要久居于未央城,您時不時去探望他,我們就有時間一敘了嗎?”

慕雲門仰頭與祁烨真摯道,而延王聞後,藍眸更加流光溢彩。

“嗯,本王會時不時回京一趟的,吾兒蓮鳶,便拜托慕大人多多照顧了。”

“我定當竭盡所能照顧世子,殿下請放心。”

兩人做了最後的道別後,慕雲門便登上馬車,一行人整裝待發,往群山中的岩洞緩緩駛去,離開延國。祁烨還牽着駿馬,呆呆站在原地,任由風鼓起衣袍,獵獵作響。

周身溫柔的氣息散去,祁烨又只剩下滿身寂寥,眉宇輕蹙,直到龍符使的馬車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中,失去影子。

“吳國,可要小心啊,慕大人。”

他悠悠低喃,微弱的聲音很快就随風散去了。

此刻在馬車上,一沙有些感嘆:

“宿主的體質似乎有些犯桃花,這一個個淪陷的樣子......宿主真是一個罪過的男人。”

“一沙,別尋我開心了,延王......可能只是感激我而已。”

“就像梅馥那樣?”

系統突放冷箭,淡淡說道。可這名字卻讓慕雲門心陡然一跳,随後發熱。

“梅馥他......更加古怪,別提那人了。”

數日後,慕雲門在延國的書信随着蒼鷹振翅,帶到了群山間的未央城。城內翠綠褪去,繁花與枯葉一片片從枝桠上凋零,空氣裏彌漫桂花的馨香。

已經是深秋時節,城內一片蕭索。

梅馥金絲楠木書房的窗戶,傳來幾次木頭被撓動的聲響。

高大的男子正專注于批閱奏書,毛筆龍飛鳳舞,又在以犀利冷諷的話語,指明這張奏書的觀點無用與贅文。

聽到聲響,他劍眉微蹙,被打擾了顯得十分不悅,等最後一字落下,他放下毛筆,起身去開了窗戶。

“撲唰!”

窗縫飛進一只羽毛淩亂的蒼鷹,翅膀差點掃到梅馥的鼻尖,男人陰沉的鷹目,随着在書房內盤旋的大/鳥,變得更加淩厲。

仔細一想,慕雲門自從進入延國後,書信的時間便大大延長,不會是忘了任務吧?

聽說那延王祁烨從前......

可惡,書信總算來了!

在梅馥一雙想把蒼鷹拿去烤鳥肉的眼神下,大鳥終于停止撲騰,乖乖并起翅膀,停在梅馥辦公的矮桌上。

“好鳥,看眼色的能力比那慕雲門厲害多了。”

他解下鳥爪上的書信,厚掌摸了摸蒼鷹的腦袋,蒼鷹清啼了一聲,振動翅膀從窗外飛出,自行飛去鳥房了。

這猛禽極通靈性,應該是送書信餓了幾天,跑去鳥房找吃的了吧。

梅馥的視線移回手中的書信,慢慢展開紙條:

丞相大人,延王世子祁蓮鳶将入朝與王宮諸子共學,及冠後便可為官。

望丞相啓禀皇上,遣羽林前去延國護送。

至此,北境諸國施恩令已全部施行,目前尚無納稅之國。

不日,下官将開始南境的出訪,最為豐饒的吳國将會是最後之地。

延王殿下能治,其子體恤愛民,望丞相精心安置世子住處,下官其實有不情之請,慕府不知......

“砰!”

梅馥忽然憤而拍案,吓了一屋子搬運文書的男仆瑟瑟發抖。

丞相這是怎麽了?慕大人自從走了以後,一身的冷靜自制好像在漸漸崩潰,越來越焦躁的感覺。

幾個身體瑟縮宛如小雞崽兒的男仆,腳底抹油,飛去奔去對面的書房去,免得丞相震怒,觸及了自己。

梅馥內心有一種難以壓制的急躁,他以往的淡漠冷靜都無法壓抑那種感覺,水漫金山般地狂湧心間。

延王,過去斬了三個國相,讓朝廷無勇士膽敢再踏入延國土地。只有慕雲門,安然無恙地進入,毫發未傷地出來,獲得狂妄冷血的延王,世間少有的敬重。

這次去延國,梅馥本來還在擔心男人的安危,結果書信裏,還情不自禁流露對延國的喜悅。

慕雲門,虧我還費心費神擔心你。

梅馥臉色已經風雪交雜,寒氣森森。

雖然內心戲十分多,可男人手下工作不落,馬上下筆書寫給皇上的呈請,可一邊寫,心裏的狂狼越來越洶湧,像是在催促自己,快點着手做自己壓抑已久的事情......

梅馥思考了一會,最終在書信最後寫下想要與皇上相談的請示。

幾個大字落下,他終于像滿足了一樣,遣來書信使傳送。

擔心慕雲門,有什麽難的?追到他身旁即可。

此時的男人都沒有意識到,他渾身那股熱血沖腦的勁兒,就像是初次思春的少年郎一樣。

夜間,梅馥擡起伏案多時的脖頸,耳畔傳來殿外更夫報時的吟唱聲,他想到皇上是要和自己一起用膳,便起身,往華璋宮走去。

華燈初上,疏星幾點,梅馥走到與皇帝相約好的宮殿。

入門便是一長桌的山珍海味,座上二人,一位便是銀朱華服,氣宇軒昂的祁禮,身側是一位絕色女子,光滑烏發挽成垂雲髻,珠玉寶釵搖晃着,在白皙精致的杏仁臉旁搖弋珠光,便是當今皇後梅芙。

“臣拜見皇上、皇後。”

梅馥垂眸,跪地問候。祁禮道:

“丞相大人請起,一同用膳吧。今日難得與兄長供餐,皇後可開心了。”

一旁的女子勾起櫻唇,巧笑倩兮。

“臣妾謝聖上隆恩,近日确實極其思念娘家,這樣見到哥哥,也能一了思愁。”

“芙兒不開心,朕也不開心,你的願望都會滿足你的。”

祁禮眉目深情,不顧一臉淡漠的梅馥,和愛妻甜言蜜語,濃情蜜意着。

晚膳期間,三人和樂融融相談,祁禮問道:

“在書信裏,丞相提及想和朕相談,愛卿所為何事?”

梅馥聽到祁禮終于問了,一臉正色,在梅芙滿臉探究下說道:

“臣......想在龍符使出使吳國前,以抱病之由偷偷潛入使節一行中,随慕大人出訪吳國。”

祁禮擡起劍眉,有些意外。

“愛卿走了,朝廷事務可如何是好?而且,龍符使的任務便交由表舅完成即可,丞相又何須操心呢?”

“禀聖上,您也知曉,施恩令重點實則在于南境諸國,尤其吳國,幾乎富可敵國,延王敬重慕雲門,尚且沒有異心。但吳王祁白,屬諸王輩分最大者,在吳國紮根多年,臣随行,也是為了提前考察吳國情況。臣猜測,您大約會在及冠之後,再次進行削封,首要壓制者便是吳王。”

梅馥鷹眸微垂,唇線淩厲的嘴侃侃而談。祁禮越聽,面色越加肅穆。

“果然愛卿是懂朕在想什麽,不過愛卿既然決定,朕可給你十日的時間,卿的眼便是朕的眼,替我好好觀察吳國情況吧。”

“臣領命!”

梅馥拱手叩謝道。

晚膳結束,皇後梅芙親自送梅芙出了殿外,女子極是崇拜哥哥,圓亮的美眸充滿晶彩,止不住的甜笑。

“芙兒,送到此便可,再遠就不合禮儀了。”

梅馥輕聲勸阻小妹,梅芙努起豐唇,有些撒嬌般的不悅,男人不禁笑道:

“現在是母儀天下了,你可要再莊重一點......近日可有好消息嗎?”

所謂長兄如父,梅馥與梅芙差了十幾歲,更是如此。話落,女子便酡紅了白皙的小臉。

“哥哥莫急,皇上和我約好,等及冠後在要龍嗣,第一個皇兒要挑皇上最重要的日子才行。”

梅馥聽到點了點頭,以低沉嘶啞的聲音悄然與梅芙說:

“那這段期間可要盯緊皇上,一有不對......你也得馬上行動。”

“嗯,芙兒知道了。”

梅芙掩下純真的圓眼,咬唇點頭,梅馥正要離去,女子又不自禁再問道:

“......您可是與慕大人結交了嗎?哥哥已經......忘記那些往事了?”

對女子來說,長兄能放下過去,也是解開心結的好事。

梅馥沉默了一會兒,回首看向梅芙,狹長的眸時而如深淵晦暗,時而又如波光粼粼的水面,流光四溢。

似乎,既愛又怨,

“芙兒,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卻的,也一輩子不會放手。”

梅馥捏緊拳頭,對自己發誓着。

既然那人重回官場,重回到自己身旁,他就再也不讓慕雲門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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