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碼頭的夜,可真黑啊

趕到碼頭的時候,正好七點鐘。

遠處黑煙滾滾,這裏是港城吞吐量最大的港口之一。

原溫初下了車,她同左先生說了幾句話,左先生要去港城港口司的辦公室,她自己則是走到一個戴着鴨舌帽的少年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少年猝不及防地轉過頭來,等到看清楚原溫初的臉頰,吓了一跳,聲音都有些含糊。

“原大小姐?”

這少年有一張很俊秀的臉頰,看上去年紀比顧铮行還小,人生得很機靈,他把帽子摘下來,然後同原溫初打招呼。

“我每天晚上都在這裏呆了幾個鐘頭,摸清楚了這裏的關系。這裏有一批專門賣苦力的人,最出名的就是忠叔他們那幫人。”

“忠叔很厲害,他做事很老道,其他搬運工都要聽他的話給他打下手。他的本事也很厲害,有的貨不是裝在木頭箱子裏頭,就好似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那樣,但是忠叔掂量兩下,就能知道那些木頭箱子裏頭裝的是什麽東西,總而言之就是好勁好厲害。”

“有些老板喜歡雇他,但是他嘴巴很緊的。”

“一般從他嘴巴裏頭打聽不出來那些老板的貨都是什麽,不過這也是在碼頭混跡的生存之道,他要是嘴巴不緊的話,在碼頭也混不下去。”

這少年低着頭,同原溫初講着話,他條理還蠻清楚。

“對了,這邊分成好幾個區。這邊的區早些卸貨,那邊的區晚一點。”

“走的路線也不一樣。這些苦力都很熟悉的,畢竟路短才省力。等到搬上貨車,就可以結工錢,運到工廠就不關他們的事,自然有那邊的工人接應。”

這少年自然就是陳實。

他笑了笑,撓了撓頭,少年成熟世故地不符合他的年紀,但是畢竟窮苦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而且碼頭扛貨又是他的老本行,很容易便能夠同那些人打成一片,所以有這樣的成果也不足為奇。

顧铮行送左先生去辦公室,讓原溫初在這裏等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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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回來。

碼頭魚龍混雜,他不放心原溫初,千叮萬囑,最終才被原大小姐一個白眼飛去幹活。

陳實跟在原溫初身後,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原溫初的衣角,然後原溫初聽見陳實說道。

“其實……華必文來過碼頭好幾次。但是他好謹慎小心,都喬裝打扮,找不同的人談事情。”

“我打探不到他說了什麽。”

他說到這裏有點愧疚地看向原溫初。

覺得沒有辦好原溫初交代給他的事情。

原溫初則是頗為溫和地安慰他。

“沒關系。你已經做得很出色,不必難過。”

她這樣安慰陳實,遠處的貨船逐漸接近,她在裏頭尋找她想要看見的那艘做過特殊标記的船。

港城同其他地方不同。

港城多天然良港。

遠洋巨輪也會停靠港口——她眸光掃過,迎着熹微燈光,她找到了那艘她想要看到的船。

她知道今晚有一場大戲要上映,然而她卻算不上這場大戲的主人翁,這場大戲另有主角。

她在心裏頭暗暗計算着時間,時鐘不知不覺指向八點鐘,遠處顧铮行急匆匆地跑回她身旁,看見她身旁的小跟班陳實,有些驚訝,打量兩眼,眼神又撤回。

雖然是個異性。

但是不算威脅。

顧小少爺心裏頭的男人,只能歸類成兩種存在。

情敵。同不是情敵的人。

陳實顯然被他歸類到不屬于情敵的那一類,所以他頗為放心,大步流星邁到原溫初身邊,正打算說話,卻看見原溫初的眼神越過他看向他身後,他還有點兒被忽略的微妙感,卻看見原大小姐的手指放在唇角旁邊,做了一個噓的姿勢。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是她的手指當真纖細修長,放在唇邊的那麽一刻,給人的感覺若即若離。

只能說。

有的人天生就是芳心縱火犯。

顧铮行想那些人為了幾張貼了玉莺畫像的紙殼子大打出手,掙破腦袋,真該讓那群排隊的家夥瞧瞧原溫初,這才叫做天生魅惑,媚骨天成——但是他轉念一想,呸,憑什麽要給別人看?

他私藏都來不及。

他就分了這一瞬間的神,原溫初已經走到他身後,然後湊在他耳畔低低地說道。

“人來了。”

這三個字讓顧铮行也打起精神,他扭頭看向後頭,遠處有幾個黑衣保镖,然後是被簇擁的那個男人,派頭倒是足。

比起年輕的少年,他确實更像是野路子出身一路拼殺上位的惡虎。

眉眼之中那幾分郁氣極為清晰,眼下青影極重,他一步步地邁步向前走去。

原溫初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往前走動的步伐,她握緊了自己手指關節。她站在位置,對方決計瞧不見她,乃是視線死角。

原溫初瞧着夜風之中,穿着西服一步步走到港口旁邊的男子。

瞧着那艘船靠岸。

她在心中暗暗計算時間,忍不住心裏頭有些焦急,只是面上不曾表現出來。

怎麽還沒有動靜——按照時間推算,應當就是現在,再遲便要錯過。

好在她等的人,雖然姍姍來遲,還是趕上了。

遠處響起刺耳警鈴聲,好幾輛車接連不斷地圍過來。

顧铮行湊在原溫初耳畔,他呼出的氣息幾乎都撲在原溫初耳廓上,然後原溫初聽見這少年的聲音,低低沉沉,像是深夜之中涓涓流淌而過的暗河。

“警備司那群人,沒有一次是正好能夠趕上的,只會放馬後炮。”

原溫初抿了抿唇沒說話。

李沉意雖然答應過她一定到。

但是警備司裏頭的關系太複雜,那個青年即便背後有人支持,也未必能夠在博弈之中勝出。

能來就好。

哪裏顧得上什麽早晚。

警鈴一響,先是搬運貨物的那群勞工停下動作,然後華必文從人群之中走出來,他的臉色仍然陰沉沉,他開口似乎說了什麽,然後警備司那邊也站出來了一個人,但是面孔很陌生,原溫初不認識。

倒是顧铮行看了一眼。

“好像是董盛聯。”

“他職位蠻高,他是李沉意搬過來壓場子的?那個李sir看起來也有點背景麽,這位也不是普通人請得動的。”

他嘴上這麽說,眼神之中卻還是滿不在乎,少年心氣兒極高,搬得動大人物,總不如有朝一日自己成為跺一下腳旁人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來得強。

原溫初找了法華學院的左先生。

李警官好像也找了警備司高層。

這件事情立刻被拔高一個層面,但是華必文那邊顯然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以原溫初對此人的了解,他素來都是狡兔三窟,提早就給自己布置好了退路,不知道打通了多少門路,手眼通天不擇手段的那種存在。

他唇角似是溢出冷笑,然後原溫初看着他說了什麽話。

顧铮行若有所思地在一旁看着。他同原溫初眼下蹲一堆集裝箱後頭,他低低地說。

“情況好像有點變化。”

“華必文那邊,說他拿的是港城總督特令。他好像還要打電話給詹木雄。詹木雄,我沒有記錯,是港城警備司如今的名義上最高長官吧,看來同華必文站在一邊。他肯定分出了很大一筆利潤去收買他,難怪如此胸有成竹不怕調查。官大一階橫着走。”

“我看他是有把握全身而退,這碼頭都是他說了算。”

顧铮行扭過頭看向原溫初的眼神隐約有點擔心。

“怎麽辦,這樣下去不成的。”

原溫初卻鎮定自若。

“你等着看便好。”

顧铮行覺得她這麽沉着淡定的模樣,說不上來那股勁兒,卻又是不一般的迷人。

而華必文那邊,本來十□□穩,卻遭遇了一次狠狠地滑鐵盧。

他沒有想到。

連詹木雄這張免死金牌打出來,都會失效!

對面的人聽見詹木雄的名字,面無表情地擡起頭。

“你說詹先生?他如今已經不是警備司的人,他調職了。”

“如今暫時負責港口這一片轄區的是我,我有權利查驗貨物,抽查貨品,保證沒有違禁品流入港城同內陸。港城治安管理條例你看過麽,違禁品名單你能不能背一遍?”

華必文從口袋裏頭掏出進口雪茄。

“行個方便?”

“黃金加股份。這個數。”

金錢開道,從來無往而不利。

但是這一次,板上釘釘的套路卻沒有能夠得到成功,對面的男子瞥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說道。

“讓開,開箱驗貨。”

……

顧铮行看得覺得有些驚訝。

“欸?這倒是個硬骨頭。看來今夜請來的人,很廉潔麽。送上門的黃金同可以源源不斷生出財富,宛若金母雞一樣的賺錢生意幹股都可以不要,阿初你是怎麽說服這個人,幫你查華必文的?”

其實原溫初自己都有點驚訝。

因為她本來準備的底牌是左先生。

就是怕李警官壓不住場。

沒有想到,出來一個狠角色,幹脆利落就要往下查,一點空隙不漏,冷硬不吃,她看了兩眼,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她含糊說道。

“我也不清楚。先等等,得先證明抽查的貨物的确有問題。”

“這樣才能把華必文帶回去調查。”

這才是重中之重。

她選在今夜,是因為今夜把握最大。

華必文如果不把那批燙手違禁品通過港口運進來,後頭不一定會有機會了。

那麽他之前的用心都打水漂。

所以她才會聯合李警官,賭一把。

她要扳倒華必文,就要乘今夜,夜黑風高,定下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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