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死灰

五十、死灰

當老實和尚看到那素白女子的時候,女子也同樣看到了他。不知是女子還有在她身邊陪着她慢慢前行,年輕俊朗的白衣男子。男子和駕車的人說了兩句話,馬車在一個路口拐了向,而兩人卻繼續向前向着老實和尚走來。

“老實大師。”兩人來到老實和尚,男子抱拳,女子作揖,向他恭敬的行禮。

“祿少爺,岳小姐,有禮了。”老實和尚單手做佛禮回禮。

“大師是來看望鳳大哥的。”看到老實和尚懷中的酒壇,岳小姐說道滿眼的感激之情。

“為了家兄,真是讓大師你費心了。”被和尚稱呼為祿少爺的年輕男子也說道,神情中卻略帶些愧疚。

“不勞煩,不勞煩。”老實和尚笑呵呵的道。

“大師你遠道而來,也是有心了。鳳大哥有你這樣的朋友也是無憾。”岳小姐道,說着說着眼中多謝了些哀傷。

“和尚本就是閑人,閑來無事。真正遠道而來可另有其人。”老實和尚道。

“不知還有哪位鳳大哥的朋友來了。”岳小姐臉上挂着笑容道。剛剛他們留意到老實和尚在同人談話,可或許是和尚真的是太胖了,完全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看的并不真切。

當老實和尚側開身讓出身後的人,看清那一紫一黑兩個人後,岳小姐的笑容瞬間僵住。她看着紫衣女子的眼神變得厭惡,而當她的目光移到黑衣男子身上的時候則完全可以說是一種怨恨,甚至透着一抹殺意。

“你們……”岳小姐剛想說些什麽,卻被身邊的祿少爺阻攔下來。

“江幫主一年之別真是久違了,不知幫內近來可好。”祿少爺對着紫衣女子客氣道。

“我幫中之事不勞煩祿門主操心,祿門主還是管好自己分內的事比較好。”紫衣女子笑道,那風情萬種的眼眉透出一種威儀。

“在下不過是代替家父暫行門主之職,這門主之稱可不敢當。”祿少爺倒也不在意紫衣女子的嗆聲繼續道。“想不到江幫主公事繁忙卻還百忙之中前來,如此挂念家兄,實乃家兄榮幸。”

“……”聞言紫衣女子卻突然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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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在下說錯了什麽?”

“若不是祿少爺你說錯了,那便是我有病。若非有病我又為何要去挂念一個有負于我的負心漢,還要為了他不遠萬裏的從漠北跑到南疆。”這讓人動心的紫衣女子正是黑虎幫的幫主,也是陸小鳳最後有負于心的紅顏,江沙曼。

“所以江幫主并非為了家兄而來。”聽到沙曼這麽說,祿少爺不由的提防起來。

“本來便不是。”

“若不是為了鳳大哥,你來南府做什麽。”岳小姐道,敵視的看着沙曼。

“我來這裏不是為了負心漢,自然是為了有情人。”沙曼一邊笑一邊雲步輕移,玉手挽上黑衣男子的手臂。“這去年我有些事情離開的早了些,未能趕上這南府一年一度花燈節。雖然我是沒什麽興趣,但四哥說不錯,我便來見識一下。”

這能被沙曼喚一聲四哥的黑衣男子,恐怕不需道明,衆位也都早以看出。

畢竟這連半個人都算不上的千年老狐貍,被他偷了非但氣不起來還很榮幸的,這世間怕也僅有哪一個——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去年發生了不少事掃了興致,這花燈會也沒看到最後。所以今年我特意找小曼來陪我一起。”司空摘星也擡起手,笑着搭上沙曼那芊芊玉手。“就算天公不作美,身邊有美人相伴也是件樂事,至少不會白白辜負了良宵。”

“你們兩個!”岳小姐看到兩人親密的模樣,聽到他們這番話,一張白皙的俏臉頓時通紅。這花燈節也正是陸小鳳出事日子,可眼前的人想着的竟是美人相伴共度良宵。忍不住開口斥責道。“你們一口一個鳳大哥是負心漢,你們兩個又算什麽,鳳大哥的忌日你們不想着祭拜就罷,竟還想着玩樂,還有那種……不正經的茍合之事。”

“……”司空摘星在聽到這番指責,卻反是嘴角勾起笑。‘你那個鳳大哥想的可比我更不正經。’

“若是鳳大哥在天有靈,看到如此定會死不瞑目。”看到司空摘星的笑容,岳小姐更加憤憤然的斥責道。

“我倒覺得若是他知道岳小姐你這般大費周折,怕才真會死不瞑目。你明知他好酒,卻還故意弄好酒來,讓他看得到喝不着,只能幹瞪眼。”聞言司空摘星卻笑的更濃,還好心的提醒。‘那個陸小雞混蛋別說什麽兩雙眼,四條眉毛,便是連灰都沒剩又何來死不瞑目。’

“你……”聽到司空摘星這‘惡人先告狀’的狡辯,岳小姐更是氣結。

而就在這時,老實和尚手中的酒壇突然滑了手,摔在地上,随着一聲脆響一陣零碎。陶片碎裂,酒水飛濺。作為多年習武之人不需思考,全然出于的身體本能的閃躲。而這之中最該不沾染一滴酒的人卻偏偏被潑了滿身。酒水灑在黑色的衣襟之上,将羅衣上的暗繡顯現出來,宛若繁星。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實和尚做佛禮。

“你這和尚就是不老實,那陸小雞喝不上也不要浪費啊。再說雖然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但他也不是小氣鬼。”司空摘星笑道,撩起濕透的衣襟蹲下身。地上的酒壇碎片之中有些還殘留着一些酒。他撿起一片擡手仰首,手掌稍傾薄唇張啓。

“……”岳小姐見自己特意準備的好酒,馬上要入了這她最厭惡的人口中。一個箭步上前打在司空摘星的揚起的手腕上,陶片被打落徹底粉碎,所盛的酒水卻還是多數都落入了司空摘星的口中。岳小姐又踢了一腳地上的其他的碎片。“這酒是給鳳大哥的,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配喝。”

“紅兒,不要這樣。”祿少爺見她如此失态,出聲提醒道。

“麟二哥難道你忘了嗎,鳳大哥死的有多慘。鳳大哥本能繼承商陸家業,可卻為了他放棄。鳳大哥本該是人人敬仰的九天之鳳,可就因為他如今卻成了人人不齒的虛凰假鳳。”岳小姐看着司空摘星一字一句的細數着他的罪行,越說鼻音越重,眼眶漸紅。“陸大哥更是因為他才落的粉身碎骨死無全屍,可是你看看他,這一年他可有為鳳大哥做過什麽,只知道在一邊說一些風涼話,數落鳳大哥不是。鳳大哥真是被鬼遮了眼,才會看不清楚。竟會為了他這種不是人的東西去拼命,這根本一點也不值得。”

“那陸小雞比誰都清楚我不是人。”司空摘星輕聲自語,擡頭沖着岳小姐勾起一個笑容,他笑的很輕松就像是聽到一個有趣的笑話而已。

陸小鳳評價過司空摘星的那張臉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完全就是‘笑比哭難看’。司空摘星難過的時候是陸小鳳見過最好看的模樣,反倒是笑的時候最醜。可是陸小鳳還是更喜歡看他笑,他的唇笑的揚,他的眉笑的彎,他的眼笑的眯。本來司空的容貌就算不上出衆,不要說什麽俊美去跟潘安宋玉作比較,勉強也就是清秀耐看。現在這張笑臉落在岳小姐眼中卻連順眼都算不上,甚至厭惡的想要撕爛。

有時候人的動作遠比心思更快,往往就是那麽一瞬間,念頭還未成型身體卻先付之于動。嬌嫩的玉手狠狠的刮過蒼白的臉頰,這一下非但沒有能将那笑容從他的嘴角抹去,反倒是又添加了一張笑口。

司空摘星的臉上多了一條寬寬長長的詭異傷口,在蒼白皮膚的映襯下就像是一張敞開的大口在沖着她笑,嘲笑着她的可憐,譏笑她的自欺。而在這張嘴揚起的嘴角就挂着原本掩蓋在之上的大塊皮膚,而那傷口露出的顏色并非血紅,而是一種近乎于黑色的紫紅,給人一種這傷口中流出的血也會是黑色的錯覺,司空摘星自己也說過并不意外自己的血會是黑的。然而更為詭異的是,被撕扯開之後本該血流不止的傷口卻偏偏一滴血都沒。

“你這披着人皮的妖怪,到底對鳳大哥用了什麽妖法。”當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岳小姐更是厭惡的看着眼前的人。“你這妖怪不但沒有臉更沒有心,随便變個樣子,就能若無其事的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你根本就不值得鳳大哥為你做任何事,一點都不值。”

‘本來就不值,是那個混蛋自己蠢。’面對指責司空摘星卻只是慢慢的站起身,不再看着岳小姐而他臉上的兩張嘴依舊帶着笑,這是一種嘲諷的笑。

這笑落在岳小姐眼裏自然成了對她的,嘲笑她的掩耳盜鈴,諷刺她的自欺欺人,這樣的笑更是讓人恨得想要撕的粉碎。

“你不要忘記是你害死的鳳大哥,若不是你鳳大哥根本就不會死。”沒有半點猶豫,想到做到在同一瞬間。只是有一個小小的意外,這揮出去的玉手,并沒有撕掉司空摘星的面具,卻打在了自己的臉上,白淨的臉瞬間便變得通紅,足見她用足了力氣。

這樣的結果自然不會是岳小姐的本意。

“……”岳小姐看着那讓自己的手違背了她意志的人。

“岳小姐的記性也不怎麽樣啊,才一年就忘了我說過的話。”沙曼對着岳小姐笑道。

“……妖女”岳小姐用手輕貼自己的臉頰,那番話她怎麽會忘記。

“岳小姐還記得我是妖女。就更該記得我不但會打人,更會讓人生不如死。而且我很喜歡情人吃巴掌。”沙曼笑道。“岳小姐你吃自己這一巴掌若還覺得不夠,我不介意多請你吃一掌。”

聞言雖不願表現出退縮,可岳小姐還是不自覺的向後移了半步。祿少爺則一步上前護在她身前,老實和尚卻有些進退兩難。沙曼的化骨綿掌他們早有見識也有領教,若是沒有防備頃刻之間便會化作一灘肉泥。

“麟二哥。”岳小姐看着攔在他身前的人,有些期待着他幫自己教訓一下這兩個羞辱她的人。不過祿少爺顯然有自己的打算。

“這時辰也不早了江幫主還要賞花燈,家中近來也在為家兄的事情忙,我們便失陪了。”祿少爺說罷便轉身護着身後的人快速離開。

“……”沙曼當然也不會讓他們就這樣在擾了自己的興致後,随便一句話就能輕易離開。

“算了,小曼。”司空摘星輕拍沙曼的肩膀。“她若滿嘴謊話你撕爛她的嘴我也不攔你,可人家說的是真話。你若還不讓說豈不是太沒有道理。”

“她除了說我是妖女沒錯外,還有那句是真話了。”沙曼有些不滿的看着司空。

“陸小雞确實是我害死的。”司空摘星一邊說一邊擡手将臉頰被撕開的傷口貼回去。“他本來打算留下來,可我卻逼他從山崖下跳下去的,而他摔死了我卻沒被火燒死。”

“阿彌陀佛,佛曰諸事無常,這世間因果冥冥之中早有定數。”老實和尚道。

“你這和尚老實歸老實就是廢話太多。”司空摘星沖着老實和尚笑道,臉上的面具已經被他修補好。“我早就跟你們說過的,那個陸小雞本就該死。”

“……”聞言老實和尚無奈的嘆氣,确實司空摘星說過,說過很多次,從始至終都在說,‘陸小鳳該死’。而他這麽樣說究竟是想說服其他人不要責怪他,亦或他僅僅是想說服自己而已。

此時再看司空摘星,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老實和尚算是知道為何在看到一身黑衣的司空從天上飄落的那一瞬間,他竟會聯想到哪一樣東西。或許這樣東西,那兩個詞用來形容此時的他再貼切不過了。

灰燼。

若說從前司空摘星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繁星都藏在其中,那麽他現在的眼中有的便只是一團灰燼。那種即将被燒盡的灰燼,千萬星火閃爍在其中。最暖的顏色,最冰冷的溫度。不同于天上永恒的繁星,灰燼之中的星火短暫脆弱,一陣微風便能将其熄滅也能将其重現。然而每一次星火的重現若未能複燃,那麽只會更加快灰燼的消亡。當最後一個星火徹底消失的時候,終将成為一團死灰。

心若死灰。

另一邊離去的兩個人,并肩走在街道上。

“紅兒,你的記性确實變差了。”祿少爺并沒有安慰身邊受了委屈的人,反倒是指責道。

“麟二哥?”聞言岳小姐定下腳步。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不管你想怎麽說,說什麽都無所謂。可你若管不住自己的手,就休怪我管不住自己的嘴。”祿少爺也停下來,有些無奈道。

“麟二哥,連你也被他的妖術給迷了嗎?”反應過來本該站在自己這邊的人,現在竟在威脅自己。

“他有妖術,莫忘了我也會法術。”祿少爺卻笑道。

“……”岳姑娘要要唇,沒有接話。

“所以記住我說的話,不要再忘記了。”祿少爺叮囑道。

“……我記住了。”岳小姐道

“那就好,你自己先回去。跟爹娘說我不回去吃晚膳了,至于其他的随你說。”說罷便轉身離去。

“……”看着祿少爺離開,岳小姐将手貼上自己的臉頰。

岳小姐的容貌雖比不上沙曼傾國絕世,卻算得上傾城佳人。再想起那張只用面具來掩蓋的臉孔。她始終不明白自己究竟輸在了那裏,為什麽會輸,她甚至都不願承認自己輸了。

對,她從來都沒有輸,她的鳳大哥也從沒有變,他只是被妖怪施了法術。沒錯,她是打算幫鳳大哥擺脫的,她只是失敗了,鳳大哥是被這妖怪害死的。

她沒錯。

老實和尚按照他原來的計劃,去念經煩陸小鳳。

這酒打了,還去念經。難道他不怕陸小鳳真被他念煩了來找他讨酒喝?

‘若真的找來了,就讓他去找司空摘星讨去。’

司空摘星和沙曼兩個卻改變計劃,時近黃昏沙曼突然說她不想看花燈,想去沙灘看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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