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破碗胡同。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衛燕喜就已經收拾妥當,準備趁着大年三十,再去街上轉轉,看能不能低價掃些年貨來。
她前腳剛準備邁出房門,後腳領子被人從後頭捏住,一時前進不能。
她扭頭,沖仍舊一身亵衣的景昭眯眼笑:“王爺,您松松手?”
景昭垂眸看她:“做什麽去?想偷偷去包子鋪幫忙?”
衛燕喜搖搖頭。她就算真想去包子鋪,可也得去了能做的上事。包子鋪現在有吳刀子父子倆還有他們幾個女兒在幫忙,她過去了,大概就是被婆婆拉到一邊,又是熱茶又是包子的喂起來。
那樣子過去,哪裏是幫忙。
不僅幫不上,還可能拖累他們,害他們慢了手腳,耽誤生意。
衛燕喜說道:“公子第一次在外面過年,我看了看家裏還像沒備多少年貨,所以打算出門上街轉轉。大年三十了,說不準就有哪家便宜大甩賣。”
景昭已經習慣了從她嘴裏時不時地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名詞,聞言松開手:“去可以,我和你一道出去。”
羅奎私下送來消息,說胡家已經找上了縣令,要拘了他替胡老大報仇。
景昭是不怕縣令這時候犯糊塗的,但縣令也不會什麽都不做,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突然提出要拘了她問話。
要是平時,衛燕喜要做什麽,景昭從不過問。
只最近,他得時時看着才能安心。
“公子真要跟我一起去?”衛燕喜問。
見景昭當真點頭,且作勢轉身去洗漱換衣,衛燕喜頓了頓,忙跟上前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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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主仆倆出門的時候,天光大亮,胡同裏的小孩們都開始東奔西跑了起來。
“燕喜姐姐好!”
“先生好!”
有小孩看到他倆,立馬大喊道,“燕喜姐姐今天去賣包子嗎?”
“過完年再去。”衛燕喜沖幾個跑到身邊來叽叽喳喳的小孩揮揮手,“今天街上有沒有什麽好吃好玩的鋪子還開着?”
面對自家先生,小孩們雖然叽叽喳喳,但到底不敢太鬧騰,推出了一個為首的踮起腳尖趴在衛燕喜耳邊說話。
“南方館子聽說今天賣魚兜子。”
“肉行下午要歇業,今早我娘去買了點熟食,是片批的,配飯吃可香了。”
“大寶的奶奶去街上買了糖餅,買三個還能送一個。”
“西門那邊有活魚,好像是從外頭運過來的,要趕着天黑前賣完,一斤魚要一百文……”
小孩的消息最靈通,叽裏呱啦一下子把衛燕喜要的信息全告訴了她。
衛燕喜伸手摸了摸幾個小孩的腦袋,從荷包裏掏出一小包牛皮紙包起來的糖果:“行了,拿去分了吧。先生放你們假,記得自己在家裏複習,別過完年先生抽你們作業的時候,一個個低着頭說不出話來。”
小孩子笑嘻嘻,瞅瞅站在邊上的先生,嘴裏喊着“知道了”,呼啦一聲跑完。
景昭拍拍衛燕喜的後腦勺:“這麽怕我罰他們?”
衛燕喜笑:“還都是小孩呢,罰得很了,将來不肯來上學了怎麽辦?”
她之前忙着包子鋪的事,都沒怎麽留心書塾的事。還是鹌鹑有次被吓狠了,躲在廚房裏哆嗦說王爺罰不聽話的小孩的時候,不比軍規好受多少。
打板子、紮馬步,有幾個調皮搗蛋的,被收拾得哇哇大哭,第二天腫着眼睛和屁股蛋繼續來上學。
“說別人是小孩,那你自己呢?”景昭問。
十五歲,如果出身顯貴,那就是還在家中嬌養,伏在長輩膝頭撒嬌的年紀。如果家境平平,但凡爹娘感情和睦,疼愛兒女,她也該是正與人議親的時候。
不像現在,為奴為婢,連個日後的生活都要自己謀劃。
不過景昭的話,衛燕喜似乎并沒有聽見。
她一心已經撲在了要囤年貨上,還要給吳家幾個女兒跟胡同的小孩們都準備點小禮物。過年嘛,讨個吉利。
衛燕喜和景昭主仆倆出門後沒多久,一隊衙役就到了破碗胡同。左鄰右舍們瞧見突然出現的衙役,一個個都從屋裏走了出來,你站在這,我站在那,正正好将胡同的路給堵上了。
衙役們沒留心,敲開院門,見出來的只是個小丫鬟,便問起了衛燕喜的去向。
得知人出門去了,他們也不多留,立馬專門擠過人群追着去了。
包子鋪那頭,有客見跟着老夫妻倆賣包子的是幾個小丫頭片子,當下伸長脖子往裏頭張望。
“咦,那姑娘怎麽不見人?”
邊上後頭排隊的人探出頭來:“你很久沒來了吧?”
“是呀,上個月出了趟門,這不過年回家看包子鋪沒關門,特意買幾個包子回去哄哄孩子。那賣包子的姑娘走了?”
“沒走沒走,就是前段時間出了點事,在家休息呢,過完年就回來了。”
有人簡單地說了下胡老大的事,那人關心地問:“人沒事吧?”
“人倒沒事,就是大夥兒都舍不得叫她出來了。胡老大前腳想欺負她,後腳被人殺了,想來想去,都是老天爺給的報應。”好心人往邊上瞥了眼,“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多衙役?”
話音落,排隊的人都望了過去。連包子鋪裏正踩着凳子幫忙的吳三妹都伸長脖子去看,一見遠遠過來了一隊衙役,她立馬回頭喊了一聲。
“衙役來了!”
剛喊完,排隊的人都動了起來,也不做什麽,就是一個個盯着人,一副“我看看你們要做什麽”的表情。
這一幕被前來搜尋衛燕喜的衙役們看在眼裏,那些話也都聽得一清二楚,一時間心下百味雜陳。
還是為首的憋不住了,問起衛燕喜的行蹤。
“不知道。那姑娘都好久沒來鋪子裏幫忙了。”
“就是,好好一姑娘,受了驚吓回去休息,也不知道精神怎麽樣了。”
“縣令大人什麽時候打算處置胡家呀,可別寒了我們這些老百姓的心?”
衙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吱聲。
這時候,有個年紀小的衙役匆匆忙忙跑過來,附耳同人說了兩句話。一隊衙役立即轉過身,朝別處去了。
衛燕喜是在糖餅的時候被衙役們找到的。
和她在一起的還有景昭。
大概是因為縣令打過招呼的關系,雖然不清楚景昭究竟是個什麽身份,衙役們記得縣令的千叮咛萬囑咐,對他十分客氣。更何況,衙役們都知道,殺了胡老大的人,可不就是這位看着就不好相處的公子麽。
“這位公子,煩請讓衛姑娘跟我們走一趟衙門吧。”衙役如是說道。
景昭搖頭。
衙役噎了下,大概沒想到他這麽不給面子。
還是衛燕喜笑了笑:“是縣令大人要見我?為的什麽事?”
“是為胡老大的死。”
“我還以為是為我主持公道來的。”衛燕喜嘆了口氣,對衙役說,“這麽看起來,縣令大人是要為了胡老大讨公道了。”
衙役哪敢應是,可話到嘴邊,又不好吐出一句“不是”來,只能尴尬地站在那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個個滿臉尴尬。
“公子,衛姑娘,還是別為難我們了。”衙役沒辦法。
衛燕喜當然不會去為難衙役。
她轉過頭,對景昭說:“公子,我跟他們去。”見景昭皺眉,知道他想說什麽,衛燕喜又道,“有公子在,縣令應該不會為難我。”
衙役們很快帶着衛燕喜去了縣衙。
縣令大人正被胡家人折磨的愁得直掉頭發,一見她來,眼睛立馬亮了。他剛要喊一聲“你可算來了”,就聽見胡家派來的管事在邊上突然咳嗽了一嗓子。
“衛姑娘,今天将你叫來,是有樁案子要問一問你。”
實際上,他也問不出什麽東西南北來。真要說起來,人小姑娘無辜,又不是小姑娘上趕着受人欺負的。
要他說,胡老大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有胡家在邊上虎視眈眈盯着,縣令也不好說什麽,只暗示了衛燕喜要委屈她先去牢裏住上幾日。
衛燕喜欣然接受,臨走的時候,還瞥見胡家的人騰地站起來,沖着縣令大吼大叫。
她聽得清楚。
胡家質問縣令處事偏頗,為什麽不給她定罪。
縣令哎喲兩聲,說:“人又不是兇手,怎能胡亂定罪。真要定罪,那你家老爺的罪名可就罄竹難書了。”
大牢門前,衙役才剛帶着衛燕喜到那兒,立馬就有牢頭迎了上來:“衛姑娘可算來了。”
衛燕喜挑眉。
牢頭拍拍自己的嘴,“呸”了一聲:“怪我,是我不會說話!”
他蒼蠅搓手,“有人叮囑了,一定要小心伺候姑娘,千萬不能委屈了姑娘。”
他也不怕衙役就在邊上站着,殷勤地把人往裏頭帶,邊走邊繼續道,“知道縣令有這個打算,咱們就立即把地方給收拾出來了,萬不會委屈了姑娘。”
衛燕喜頭回進牢房,牢頭殷勤得只差連地都給鋪上紅毯,一邊走一邊還介紹了起來。一直走到前頭拐角,終于是叫衛燕喜看到了給她“安排”好的牢房全貌。
這是一間完全沒了牢房模樣的……牢房。床鋪、被褥、枕頭一應俱全,看顏色,還都是新的。
“衛姑娘,你看這……可以麽?”牢頭谄媚地笑。
他收了人五十兩銀子,可不得好好伺候着。就算是個丫頭片子,那也是塊金疙瘩,說不定伺候好了,還能再得點好處。
衛燕喜哭笑不得,輕輕嘆息一聲。
能讓人把牢房布置成這樣,不用說,除了她家王爺,還會是誰。
她走進牢房,正要往床鋪上坐下去,牢頭突然叫了一聲“衛姑娘”,然後左右張望,最後才壓低聲音道:“姑娘可當心些,這裏有人要害姑娘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