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又一天過去了,衛燕喜算了算,正月初二,再住幾天,她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年就真的要過完了。
她倒是不介意過不過年,但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年,多多少少帶着點別樣的意義。
可惜,都初二了。
今天的飯,依舊是那個小獄卒送來的。
還是幾道家常的菜,有鹌鹑的手藝,也有景昭的。
至于為什麽認得出來……
鹌鹑進廚房後,還從來沒做出過把雞蛋炒肉末這種菜炒焦的事情。
就着微微發焦的雞蛋,衛燕喜吃完了今天的飯,繼續聽對面的大老爺們吹噓自己坐牢前,是怎麽叱咤江湖,人人稱頌的。
縣令從那天見過她之後,就再沒提她出去過。衛燕喜大概猜出這是縣令故意的,為的是堵胡家那邊的嘴,但又不敢真得罪了景昭。
但這樣做,難免對兩邊來說,都有些故意不給面子。
她發着呆,就聽見獄卒的腳步聲近了。
衛燕喜擡頭去看,走來兩個獄卒,他們拍了拍牢房門口的鐵鏈,沖着她道:“衛姑娘,起來吧,跟我們走。”
“要去哪兒?”衛燕喜仰頭問。
“不用管。”獄卒說話有些不客氣。
衛燕喜不動:“要去哪兒?”
獄卒黑了臉:“你管那麽多做什麽?趕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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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看她拒不合作,另一個獄卒咳嗽兩聲,說:“衛姑娘,你可以走了。”
這一下,輪到衛燕喜愣住了。
大牢外,早有輛馬車在路邊等着,一見她被獄卒送出來,立馬從馬車上跳下一個人來:“姐姐!”
是鹌鹑。裹得圓溜溜的,像球。
“公子今早出門的時候特地交代了,要我在這邊等着接姐姐。果真就接到人了。”鹌鹑挺高興的,順手塞了一個熱乎乎的大包子給她。
“公子說的?”衛燕喜問。
“是啊,公子說的。公子還說,姐姐在裏頭吃不好睡不好的,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吃的喝的用的,都拿最好的給姐姐。”
“……敗家玩意兒。”衛燕喜輕輕吐槽了句,見鹌鹑沒聽清,問,“家裏有銀子?”
“有呢。公子說了,姐姐要什麽有什麽,不用擔心銀子。”
聽了這話,衛燕喜張着嘴呆了呆。她記得出秦王/府的時候,也沒帶多少銀子,就是後來當了先生,好像每家給的束脩也不過就是填補了家裏的吃穿用度。
銀子……大概還沒她這幾個月掙得多吧。
于是到最後,鹌鹑反複問起她想吃什麽,衛燕喜猶豫了下,只要了一只酒樓裏賣得十分紅火的烤鴨。
衛燕喜被放出來的消息,比馬車先一步傳回了破碗胡同。
當初人在街上被帶走,許多人都看見了,自然也被破碗胡同的人看在眼裏。
知道她被帶走的原因跟胡老大有關,不少人義憤填膺,連帶着胡家下人這幾日走在外頭,一不留神就會遭人白眼。
等馬車回到胡同口,不少人已經在路上等着她了。那些跟着景昭讀書識字的小孩更是墊着腳,眼巴巴瞅着。
秀姑在院子外擺了一只火盆,見人過來,立即催促道:“快些跨過去,跨過去祛祛晦氣。”
衛燕喜照做,跨過火盆之後,立馬又有人端着水過來給她洗手:“這是從城外山裏的寺廟求來的,洗了手,黴氣也跟着沒了。”
衛燕喜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一一照做。
等進了院子,左鄰右舍們又都擠了進來,圍着她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話來。
“先生回來的時候說你被帶走了,可把我們吓壞了。”
“就是就是!大過年的,也沒個理由突然把你帶走關起來,我看就是胡家故意搗鬼!”
“他們一家老小沒個好東西!”
“壞得很……”
胡家在覃縣幹了不少壞事,以至于胡老大一死,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等到胡家人從鄉下趕來,教訓了幾個話多的,背後議論的人就跟着少了起來。
但破碗胡同的人就沒想過這些,該說的還是說,誰都不怕被胡家盯上。
“胡家最近有什麽消息嗎?”衛燕喜問。
“聽說胡老太太中風了。”
“中風了?”
衛燕喜愣了下。說話的是胡同裏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消息自然也就比別人來得快些。
“就前幾天,年三十的時候。因為不大光彩,所以胡家一直對外瞞着,生怕被人知道,連胡老大生前的手下人都不知道。”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貨郎擦擦鼻子,嘿嘿一笑:“給胡老太爺看病的大夫是個酒糊塗,那天和他喝酒,喝多了就把胡家的事都倒了出來。”
衛燕喜挑眉。
貨郎低頭,看着衆人低聲道:“胡老太爺年三十的晚上睡了胡老大留下的一個姨娘,胡老太太發現之後,氣得一下子中了風。老太爺也是個糊塗的,吵着鬧着要把那個姨娘納了做妾。”
這八卦一出,衆人倒吸了口氣。
衛燕喜也忍不住啧舌。
這下好了,那胡夫人只怕是氣得一口血都要噴了出來。
胡老大的姨娘,對胡夫人來說,原本只是自己亡夫的女人,是留下繼續伺候自己,還是發賣,那都是将來的事。但這一下子……伺候了公爹,還打定主意要納做妾,那就是高了一個輩分……
這個八卦,大家夥聊了很久。
一直聊到日落西山,眼看着該做飯了,衆人這才各自散去。
衛燕喜在屋裏發了一會兒呆,就聽見房門外傳來的簡單對話。
“公子,你回來了。”
“嗯。人呢?”
“姐姐在屋裏。”
衛燕喜起身,人已經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幾天沒見,景昭還是那副跟誰都冷冰冰的樣子,等看見她在看自己,這才挑了挑眉,神情好看了不少。
看他微擡雙臂,衛燕喜立即走上前去服侍他換了衣裳。
聽說他很早就出了門,什麽人都沒帶。鹌鹑不知道他去做什麽,但衛燕喜想,多半是為了她的事。
他會殺胡老大,歸根究底還是因為自己。
在她看來,人對她的好,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她都得還回去。
她現在這樣從頭到腳沒幾兩銀子,要回報,就只能盡心盡力地伺候了。
衛燕喜一邊手上不停,一邊在心裏雜七雜八地想着事情。景昭眼一低,就見她滿臉心不在焉,當下手一擡,在她光亮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我……”衛燕喜有些咬舌頭,又不好說自己是在想怎麽回報,只好搖了搖頭,道,“沒想什麽。”
景昭盯着她看了會兒,又擡起手來。
衛燕喜腦門生疼,見他擡手立即往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盯着他看。
景昭哭笑不得,伸手把人拽回來:“躲什麽?”
“沒什麽。”衛燕喜嘴硬,“還沒謝過公子這次又幫了我。”
景昭哼笑:“怎麽謝?”
衛燕喜噎住:“做牛……做馬?”
景昭臉上的笑意愈深:“做牛做馬?不以身相許?”
他話音落,衛燕喜登時睜大了眼。
有句話叫,恩人長得醜,那就來世結草銜環,做牛做馬;恩人長得好,那一定要今生為奴為婢,以身相許。
景昭長得是挺好看的,但還不至于叫她……以身相許來着。
“我和你開玩笑的。”景昭戳她腦門,微垂的眼簾後,隐去了一些無奈,“胡家掀不起大風浪了。”
“是因為胡老太爺的事?”
有些意外她會知道胡老太爺鬧的事情,景昭眯眯眼:“消息挺靈通的。”
衛燕喜忙不疊搖頭,把貨郎說的話說了一遍。話罷,沒忍住,八卦地追問了句“後來呢”。
景昭笑了笑,将胡夫人如何處理胡老太爺的事仔細說了一遍,尤其是胡老太太被氣得中風,胡老太爺鬧着要把兒子的小妾接到身邊被胡夫人拒絕後,又急又惱地說出胡老太太同胡夫人的親兄弟不清不楚的醜聞。
一時間,衛燕喜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這麽……誇張的嘛?”
“還記得麟州的薛家麽?”
提起薛家,衛燕喜眉頭就忍不住要皺起。
景昭手指微屈:“都是一樣的,背地裏一灘污水。”
“公子就是借着胡家的這樁事,使得他們讓步的?”
景昭斜睨了她一眼:“就這麽看不起你家公子?”見衛燕喜扁了扁嘴,他到底沒忍住,傾身過去捏住她的臉往兩邊扯了扯,“你覺得,覃縣縣令能在這個位置上坐這麽多年,真是因為他畏畏縮縮不敢得罪人,所以才太平度日?”
衛燕喜眨眼。難道不是?
她是不懂權謀,但上輩子職場那點明争暗鬥,她還是經歷過的。如果縣令大人是個有能耐的,即便是蟄伏,也不可能會縱容胡家壯大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手裏握着胡家這麽多年為非作歹的證據。”景昭道,“他是不敢和胡家對着幹,甚至也沒能力阻止,但是他偷偷地搜羅了胡家的所有罪證。那些證據,每一樣都足夠胡家滿門抄斬。”
“縣令大人他拿出來了?”
拿出來了。
其實即便縣令始終不敢拿出證據,景昭也有自己的辦法去對付胡家。
羅奎蟄伏覃縣多年,手底下的能人異士不少,正是将覃縣當地一些貪官污吏的把柄都捏在手心裏。
如果不是先帝曾說過沒有他的命令,羅奎等人都必須隐姓埋名,不得輕舉妄動。以他們的性情,只怕那些人奈河橋上孟婆湯已經喝過幾輪了。
等到他到了覃縣,與羅奎等人碰上,那些罪證就直接遞到了他的手裏。轉日,便有專人快馬加鞭趕往燕京,輾轉到了另一人手中。
而那一位,自是能代替他将覃縣的這些人繩之以法。
“那胡家會怎樣?”對于胡家最後的結局,衛燕喜有些迫不及待。
景昭屈指就要彈她,見她下意識捂着額頭往後跑,笑道:“已經住進你當時住過的牢房了。”
衛燕喜一愣。
景昭輕笑,“不過,沒你那麽好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