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為了遇見
胡善祥早就打聽好路線,這會兒一路奔跑,除了快要跳出來的心髒,感覺壓抑了五年多的靈魂也得到了自由。
糕點店在靠另一頭的街尾,這條街和剛剛跑過的街道完全不同,窄了一些不說,人起碼多了三四十倍,街面上都是擺攤的小販,胡善祥目不斜視的往目的地走過去,她不是不想停下腳步看一看,就怕回去晚了會露餡,家裏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
店面非常破敗,連牌匾都沒有,只有栗子的清香味傳出去老遠,有些穿着破舊的小孩在門口怯怯的徘徊。
“夥計,來十斤栗子糕,單獨裝三份一斤的,其他的随便裝。”
“好嘞,請稍後。”
趁夥計裝糕點的功夫,胡善祥仔細看了看周圍的小孩,在并不算很熱的天氣穿得都很單薄,小店右邊的窗戶還下窩着個一動不動的孩子,看不清面孔。
胡善祥遞給廖老頭一個荷包讓他付錢,“除了那三包一斤的其他的給這些孩子。”
慢慢的走過去,周圍的孩子都詫異的看着她。近了才發現是個差不多十歲的男孩子,蜷成一坨,她彎下腰湊近一模發現這個孩子幾乎全身都凍僵了,也不知道怎麽會獨自一人在這兒。
廖老頭拿好栗子糕走過來,“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你把糕點給我,去把他抱起,我們去一趟醫館,找最近的。”
廖老頭被這個想一出是一出的三小姐弄得非常郁悶,又不能不聽,彎身把人抱起來,才發現他非常的輕,能摸到背上突出的骨節。
進了一家小醫館,坐堂的大夫見一個穿着一般的老頭抱着個一動不動的少年走了進來,站起來就要把這兩個人趕出去,這樣的病人掙不到錢不說還有可能惹出一堆事來。
“走走走,這個病人我們不看。”說着那手揮得跟趕蒼蠅似得,胡善祥見了非常厭惡,厲聲道:“你們開門行醫,我們送病人上門,怎麽就不看了?”
大夫這才發現後便還跟着個小女孩,看穿着倒是比較華麗,一時拿不準這三個人的關系,支吾着不知高如何回答,“這……”
“這什麽這,趕緊看看這個孩子怎麽了,你放心診金絕對不會少你一個子。”
“那把人放到這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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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人不靠譜的做法,胡善祥就不是很信任他的醫術,不過他們實在沒時間去慢慢找其他的醫館了,不說這孩子等不等得,就是如果家裏人發現她不見了估計會急瘋的。
“這個人久未進食加上風寒入體,這才昏迷不醒。”
“可能治?”
“能治能治,你們稍等,我這就去開方子拿藥。”
“去吧”
胡善祥做不到見死不救,結果就是越來越麻煩,回去後她不敢直接告訴張氏,只能先吩咐廖老頭,“你先照顧他,讓他跟你住一個屋,過兩天我給太太說了再看怎麽安排他,有人問起就說是你遠房侄兒。”說着把身上帶的銅錢全部給了廖老頭,總不能讓人出了力還要出錢。
她留了一包栗子糕給廖老頭,抱着剩下的兩包回院子的時候腳都在發抖,第一次出門就弄回個大活人,标準的不打自招,以後肯定是再也不可能有偷跑出去的機會了,這來得簡單的幸福果然不能持久。
胡善祥覺得她的腿有些發軟,停下來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回望了一眼已經關上的小角門。
廖老頭抱着孩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牆邊的竹林裏,她只能看到青竹濃密、春筍初生。
一陣冷風吹來,她抱緊了懷裏餘溫尚存的栗子糕,邁着小短腿快步跑回了小院。
輕輕推門進去,見房裏空無一人,暫時放下心來。
她把栗子糕塞到床頭的安格裏,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拿起炕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灌了下去,一個冷顫,頓時提神醒腦,效果奇好。
張氏慈愛的樣子第一個出現在她腦海裏,搖了搖頭否決了。
她娘是這個世上唯一會對她無原則疼愛的人,可正因為這樣,她要是敢跑去給她娘說:“娘,我今兒腦抽啦,不但一個人悄悄的跑出買了栗子糕,還帶了個男孩子回來給您做童養婿,您覺得怎麽樣呀?”估計她娘不是急死就是氣死,她那所剩無幾的良心也不許她去打擾張氏。
摸了摸還挺暖和的被窩,把藏在裏邊的長條枕頭掏出來放好,脫了鞋和外衣鑽進去躺了下來,總要先裝個還在睡覺的假象。
剛剛有點被凍着了的身體在暖烘烘的被窩裏慢慢舒展開,伸出小胖手揉了揉有些疼的腦袋,再度思考起來。
這事肯定不能讓胡善圍知道,這個命中的克星,什麽事沾上她都會倒黴。
她跟胡安總共沒說個幾句話,也不好貿然去找他,大嫂雖然管家,但和胡善圍是天然同盟,肯定也不會給她保守秘密。
她一母同胞的二哥胡瑄,是個迷糊又老實的家夥,靠他還不如靠自己;至于胡善祈?她要知道了張氏也會跟着知道。
這真的是跟有實力的人關系不好,與她關系親近的又沒什麽實力。挑挑揀揀下來,這個家也就她的老好人爹能幫忙了。
“小姐,我們進去了啊,你醒了嗎?”兩個小丫鬟準點來報道,她每日午睡一個時辰。
“進來吧,我醒着。”她一邊漫不經心的答話,一邊腦子不停的思考。
她這幾年為了保證不被人發現異樣,從早到晚都不敢有一刻放松。奶娘被胡善圍打發走了以後,就留下兩個十四五歲的丫鬟跟在身邊。
為了怕夜裏說夢話洩密,她曾經撒潑耍賴一口咬定有人在會睡不着,并為此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争取到了不要人守夜的福利。
等青柳和青梅來了,她拿出珍藏的銀錠子,把兩個大丫鬟都打發出去配人,為此胡善圍還誇贊她禦下有方。
這些奇奇怪怪的舉動最後都被家裏包容了下來,她猜測起作用的并不是她的訴求和意願,而是那虛無缥缈的神跡加身。
她從來不敢高估自己而小看任何人,這個家裏看似平靜祥和,可古人對神佛鬼怪的迷信、對陰謀争鬥的洞察力,無不讓她膽戰心驚,這些藏在日常乖巧面具下的隐憂也使得她越來越渴望逃離這裏。
想着這些不能示人的念頭,她像以往無數次安撫自己的惶恐那樣,漸漸鎮定下來。
理了理穿好的衣服,吩咐道:“青梅你留在屋裏收拾一下,青柳跟我去外書房一趟。”
青梅偷看了一樣胡善祥并不算好的臉色,低下頭喏喏道是。
從她住的小院到外書房這條路,這些年走過無數次,書房門外沿小道擺着幾十株盆栽的耐冬花,清一色的紅十八學士,名貴異常,來自于胡善圍的孝敬,此時結滿了青色的花苞,離盛開約莫還得大半個月。
書房外站着的是她爹自小的書童胡文,年輕時跟着主子走南闖北,在胡家的地位比大管家胡誠還要高些,如今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對胡善祥尤為的和善。見她來了,笑着走下臺階來行禮,“老奴見過三小姐,老爺這會兒正在書房看書。”
“三叔不必多禮,我自己進去找爹。這會兒天有些冷,您老下去暖和暖和吧,爹知道您守在門外又要說您啦。”
“老奴聽三小姐的,這就去喝杯熱茶。”說完安靜的走了。
青柳上前打起棉布做的厚門簾,胡善祥快步走了進去。書房裏燒着炭爐子,其實就是個有底座的青銅盆子。
胡榮見她進來就盯着火爐子看,詫異的問:“小囡,你來了也不叫爹,看着個火爐子幹什麽?”
一聽見她爹的問話,胡善祥心裏悄悄松了口氣,只要不是由她先開口就好。
調整好狀态,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爹,聲音平穩地說:“爹,我有件事要告訴您,但您得保證不能告訴別人,特別是大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