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滿滿的惡意
時光都去哪兒了?很匆忙的就到了永樂五年初春,這幾年胡善圍充分的向胡善祥展示了何為拔苗助長。
從胡善祥滿兩歲那一天起,筷子都拿不利索的小蘿莉首先學的就是拿毛筆,因為心裏有怨氣,她總是試圖偷懶,在與胡善圍鬥智鬥勇的過程中總結了大量的敵我鬥争經驗,唯一付出的代價就是她可憐的自尊。
現在已經可以寫一手尚算工整的大字,神韻什麽的離她還太遙遠。就這還是這三年日夜不停苦練的結果,老天并不會因為她是穿越的就給她開金手指,其實在絕大多數時候她感受到的都是老天對她滿滿的惡意。
胡善圍有一套非常詳細的培訓計劃,大到學識觀念小到言行舉止,完全是一條龍服務。
她是既有理論知識也有實踐經驗,本來以為教個小孩子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她老早就注意到洗腦的重要性,所以才會在胡善祥還是嬰兒的時候就抱着到書房談事,可是她怎麽也算不到胡善祥不是個本土小嬰兒,不僅如此胡善祥還是個有點死腦筋的人,認準了胡善圍不安好心,防禦系統是随時開着的,直接後果就是教學進度嚴重落後,教學成果也達不到預期。
胡善圍怒了的結果就是放棄她和藹可親的教育模式,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教學手段。寫不好就一遍一遍的寫,記不住就一遍一遍的背,再不行就是懲罰,打手心、罰餓飯都是常有的事情。
這對于初學古文且沒有白話文對照的胡善祥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災難,幸好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咳,發明創造。
在自制了一本簡易的小字典後,她已經勉強可以通讀一篇一二百字的古文了。
在這個過程中她可能無意間發現了人類文明進步的途徑:壓迫、反抗、被鎮壓、找對策、繼續反抗……
胡善圍對她的評價是:“聰慧有限、志向缺乏、意志薄弱、好吃懶做。”
這樣充滿了誇張式嘲諷的評語一度讓胡善祥深惡痛絕,差點就相信了,幸好屌絲強大的精神勝利法拯救了她迷途的靈魂。
如今她已經可以面不改色的承受更惡毒的評語了,當然這個對象僅限胡善圍。其他人要敢這樣打擊她不是她把對方弄死就是她自己去死一死。
就一本如雷貫耳的《三字經》也費了她大半年的光景才能背得滾瓜爛熟,這還要歸功于小孩子記性好。
日常生活禮儀的規範過程也弄得她恨不得再去死一次,明明是個屌絲的靈魂偏要做出貴族的行為,那個違和感不是靠覺悟就能化解的。
張氏雖然對胡善圍滿懷戒心,但是聽到胡善祥抱怨學習辛苦,說出口的永遠都是:“你要認真啊,哪能老想着偷懶呢,女孩兒家多學點東西是沒有壞處的,娘當年就是想學都沒有機會,所以現在什麽都教不了你……”
接着就是一番自憐生世的感懷,聽第一遍的時候,胡善祥跟着一起傷心覺得封建社會的女人咋那麽不容易呢。第十遍還是這些話的時候她已經懶得說了,其實張氏沒說出口的話是“你有神跡加身怎麽還這麽不知好歹呢,別人羨都羨慕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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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古人一旦陷入迷信思想是沒有人可以拯救她們的,不想被他們洗腦就只能離他們遠點。這是胡善祥的生存準則之一。
相比而言早滿了兩歲的四妹妹善祈并沒有人提起要讓她開始學習,每天過的像個小豬。
胡善祥因為心裏不平衡和這個小丫頭是見了面就要互相翻白眼的,在某一瞬間她倆已經超越了年齡對人的劃分,完全走向了腦殘的方向。
這日午後,小院裏春光明媚,陽光暖洋洋的灑在身上,胡善祥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擡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昏昏然的準備回房睡個午覺。丫鬟青柳把她扶了起來,留下青梅收拾院子裏的東西。
這兩個小丫鬟是去年胡善圍通過軒家的路子給她弄來的,也就七八歲的樣子,據說接受訓練的年紀比她還小,所以她對這兩個小丫鬟有一種同病相憐的親切感,難得沒有被她貼上胡善圍的标簽。
打發了兩個小丫頭,等真的躺到了床上,睡意卻消失的無影無蹤,只能躺着胡思亂想。
讀了幾本書,聽了些閑談,她總算對這個時代有了點清醒的認識,比如穿什麽布料、住多大房子都要嚴格按身份地位進行區分,比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如威嚴赫赫的家長制度,比如血雨腥風的皇權制度等等。
胡家如果在近二十年內不能出個當官的,怕是要徹底去做一回庶民了。
胡安這些年幫着家裏打理些鋪子田莊的庶務,靠他自己連官府的門檻都摸不着。
胡瑄就是個二傻子,人到是很善良,讀了十來年的書還比不上胡善祥這個才讀了兩三年的,打斷了無數根戒尺也拯救不了他那頑固的腦殼,這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看着都讓人發愁。
胡善祥到是最喜歡這個憨憨的二哥,他可能是這個家裏最沒心機的了,連四妹妹都比他來的聰明些,人家可只有兩歲多點。
說來胡家女兒緣分太好,先出了胡善圍那麽位厲害人物,後來又有了溫柔可人的胡善祯,加上半路冒出來的奇葩胡善祥,永樂二年張氏生的小精靈胡善祈,永樂三年二姨娘和三姨娘生的兩個庶妹,胡家正式湊成了七仙女組合。按胡善圍的話來說胡家的未來怕是要靠這些妹妹們了。
越想越心煩的胡善祥翻身跳下床,穿上鞋收拾一通,抓了幾個裝了銅錢的荷包往口袋裏一裝,貓着腰用極快的速度向後院的小角門跑去。守門的廖老頭有把柄在她手裏要出去只能從他那兒走。
其實在之前她就已經策劃過很多次離家出走什麽的了,最後還是敗在了她的貪生怕死之下,這次完全是心血來潮。她也是被憋很了,這幾年去過最遠的地就是軒家,還是坐馬車去的,她都快忘了走遠路是個什麽感覺了。
廖老頭其實也就五十來歲,因為老婆子早死也沒個孩子,一個人的日子過得亂糟糟的,看着像個六十多的老頭,說是把柄其實不過是她有一次心血來潮想要跑出去恰巧看到他在喝酒,自她大嫂管家之後實行的是完全嚴苛的管理,下人們無不小心翼翼的當差,胡家給的工錢完全對得起主人家提出的嚴苛要求。
這會兒廖老頭正搬了把椅子坐在牆邊的杏子樹下曬天陽,“胡老爹,我要出去,你把門鎖了跟我去一趟吧。”
廖老頭吓得差點滾到地上,胡家下人是見過當年胡善祥出生時異像的,再加上這幾年主子們對胡善祥的重視,關于她的傳說在下人中有好幾個版本,大家對她多少有點敬而遠之的意思,可這個祖宗怎麽就竄到他面前了。看那嚴肅的小臉,拒絕的話在嘴邊滾了幾次都說不出來。
胡善祥不耐煩等他慢慢的考慮,再不快點估計青柳她們就要發現了,“你不帶我去我就去告訴大嫂你以前當值得時候喝酒的事情,我只出去小半個時辰,我們快去快回的話是沒有人會發現的,往天這會我都在午睡,快走吧。”
廖老頭被她一吓一糊弄妥協的爬起來,出了小門從外面把門鎖死。胡善祥狠狠得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用總感覺外邊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甜氣。
她像脫缰的野馬一樣沿着街道一陣快跑,這一片住的不是正在做官的就是曾經做過官的,街面上嚴禁小販商戶進來,除了巡邏的衙役就是偶爾出門辦事的下人。
她如此大費周章其實目的非常可笑,她曾經聽張氏提起過,出了她們這一片,臨街有一家百年糕點店,做的栗子糕非常出名,她記在心裏很久了。
倒不是多稀罕這個糕點,而是她終于找到一個可以實現的目标:獨自出一次門,花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是這樣簡單到可憐的事情對如今的胡善祥來說卻好像比進宮做皇妃還要難,因為這個時代給了她進宮的機會沒有給她獨自出門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