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上架的鴨子

從濟寧出發的這一天,風和日麗,胡善祥看着雲淡風輕的天空希望能看到大雁飛過,可這時節大雁都不知到哪裏過冬去了。

十六年的時光就這樣留在了身後的濟寧城裏,最後了看一眼濟寧漸漸模糊的城牆,感嘆一句這一生最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也像天邊的雲一樣越發的遠去了。

胡善祥像豁出去了一樣,信心大增,強烈要求她爹和大哥一同上京,如果真的當選,照本朝慣例宮裏會給胡家賜下宅子,在舉行大婚前還會給她爹和大哥賜予一定官職,這些都算是皇家的聘禮,比黃金都實在。

山東共選取五十八名少女,家底好一點的自備馬車,再帶上随身伺候的丫鬟和少許的行禮,家底差一些的也有布政使司提供的馬車相送。

前頭由一個穿麒麟服,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千戶騎馬領頭,後跟十二名校衛,均頭戴頂飾紅纓小旗頭盔,身穿對襟罩甲,內穿肩臂有甲片的窄袖服,佩戴寶劍,威風凜凜的一路向前了去了。

內官的十幾輛馬車緊跟其後,接下來就是各家的馬車了,後邊還跟得有一隊約二十人錦衣衛軍士,在濟寧城外的官道上排出了長長的隊伍。

一千二百多裏的路只有三天的時間,雖然考慮到花骨朵似的佳麗們稍微放慢了速度,但據她爹估計每天至少要趕五、六個時辰的路。

走的雖是官道,但古代的路還不如後世的二級鄉村公路平坦,馬車的防震效果也實在是不怎麽樣,胡善圍早早的給她布置了舒适的馬車,所以其實到最後胡善祥也不能對她大姐生出一點怨怼來。

馬車的咕嚕聲聽久了還有點催眠效果,青柳看胡善祥昏昏欲睡的樣子,連忙把大迎枕放到她的背後,小聲的問:“小姐,要不您睡一會兒?”

她匆匆忙忙從杭州趕回來,就又要坐上馬車随胡善祥進京了。

胡善祥能帶走的最大財産就是身邊的這兩個丫鬟,說是丫鬟,可彼此相處了十來年,早已是家人般的熟習,未來能放心依靠的說不定也是彼此。

“你們可不能哭啊,據說在路上哭不吉利呢。如果選不上肯定還可以回來的,如果選上了家人也會接着上京的,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的。”胡善祥輕聲說。

青梅一聽,更是難受,說:“小姐,奴婢舍不得院子裏的杏子樹,那還是小時候我們一起栽的呢。”

胡善祥終于體會了一把炯炯有神的的感覺,好笑地說:“那我可沒辦法把樹挖起來也帶走,你們小姐我可沒有那麽嚣張的本事,要不以後我們在新的院子裏也栽一棵?”

青梅含淚點點頭,一臉欣慰的看着她,胡善祥心想安撫這跟在身邊十來年的小姐妹都這麽費勁,以後面對宮裏的各種妖精可如何是好,也許只能不斷提高自己?

青柳在旁邊整理路上打發時間的書籍,眼中也透出快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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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祥往枕頭上一靠,吩咐青柳:“把《內訓》給我再看一下吧,得考前押押題啊。”

實現在這樣與進京趕考又有何區別?士子們考的是四書五經,抒發的是家國天下、宏圖偉業,佳麗們考的卻是三從四德,表達的是相夫教子、尊規守矩。

忽然記起前世每逢大考,總會上一輛人較少的公交車,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考前重點拿出來背誦,效率比在教室和宿舍看書往往要高出許多。

現在這樣也算重溫舊時時光了,想着心裏都一片溫暖,那些為學業努力的日子其實是少數回憶起來就會笑出來的經歷。

本朝皇家選媳婦的标準簡單粗暴,一看家世,先帝吸取歷朝後宮亂政的教訓,立下祖訓,凡天子及親王後妃宮嫔,必慎選良家女子而聘之。

這一舉措除了扼制世家大族對皇族的影響力,還催生了一批起于微末的外戚,特別是那些乍然富貴的清貧之家,家族子弟為禍地方的并不少見。

二看儀态,包括長相身姿,為了龍子龍孫們優良基因的傳承也不可能讓長相不過關的女子擾亂皇家血脈,當然還包括禮儀教養,這就是個看臉的世界,當然還是個裝腔作勢的世界。

三看文化素養,這個考核較為簡短而又是難度最大的環節,往往是在最後由皇後或貴妃主持的殿選時,從《女訓》、《女孝經》、《女戒》、《內訓》、《詩經》、《論語》等典籍中随意抽取一兩個問題加以詢問,這不僅考核臨場應變能力,還考核學識積累。

先孝仁皇後薨逝不到十年,且今上至此未立後,集她一生智慧和功德的《內訓》二十篇、《女孝經》等書中內容估計會是此次考核的重點。

四看心性,這個操作起來有些複雜,諸如選定之後不會立即成婚,尚宮局、尚儀局會派出不同級別的女官,教導宮廷禮儀的同時一個更大的目的就是觀察這些女子日常的言行舉止;只有通過這些必要的篩選,才有資格踏入宮門。

一行人在第三天的下午進入南京,傍晚時分,五十八名待選佳麗連同各自的丫鬟被安排進長安街後面的一處院子裏,暫時安頓下來,随行的家人則被安排到了另外的地方。

胡善祥在房裏剛吃完晚飯,準備起來消消食,卻迎來了一位暫時不好評價的客人。

吳喜妹雖只有十四五歲,但長得嬌媚天成,眼角微翹目色微瀾,稍予時日怕是會更加光彩奪目,妝扮也走華麗風,大紅的鬥篷襯得面容更加嬌豔,頭上的紅寶石簪子也能閃瞎狗眼,胡善祥心頭一跳,暗嘆這長相完全是走寵妃路線的利器啊。

對方開口便說:“妹妹早想來與胡姐姐說說話,無奈一路上着急趕路沒有機會,早聽姐姐賢惠多才,還望姐姐教我。”

媽蛋的,這繞口的一段話到底是表達幾個意思,是來打探敵情的,還是來挖苦諷刺的?簡直不能愉快的交談了。

胡善祥只得把對方引到小火盆邊上坐下來,這冷死人的天氣光看美女可不能暖和起來。

臉上挂着笑道:“似妹妹這般花容月貌,姐姐才要羨慕呢,還有妹妹的天真活潑也是姐姐萬萬趕不上的。”青梅适時送上熱茶,轉身去收拾随身的行禮。

吳喜妹看對方清秀端莊的容貌上挂着淺淺的笑,一身素色的簡單襖裙,頭上只有一枚小小的白玉簪子,确實毫無出彩之處,看來先前是自己多慮了。

自從叔祖的書信到了家裏,吳喜妹就知道她絕不會像姐姐們那樣埋沒在偏僻小城裏郁郁不得志,以她的才情樣貌當然可以與世間至尊的男子相配,誰也別想阻礙她踏上這條青雲之路。

微微放下心來,臉上的笑意也更加肆意,放下茶杯矜持道:“姐姐房裏可真暖和,我與徐妹妹住的房間雖比姐姐這間大一些,可炭就沒有姐姐的好,多燒一會兒屋裏都煙霧缭繞的,姐姐可得容我在你這兒多呆一會兒。”

胡善祥心想原來還沒進宮,就有人看菜下碟了,也不知哪位太監這麽缺德,也不怕把這些橋嬌百媚的少女給熏出個好歹來。

嘴上淡淡的說:“妹妹喜歡就多呆一會兒,然後回去好好的睡一覺,明日複選就開始了呢。”這些姐姐妹妹的對話實在讓人牙疼,胡善祥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姐妹。

第二天寅時剛過,天都還沒大亮,就有人敲開各位佳麗的房門,通知大家梳妝打扮、迎接接下來的挑選。各位佳麗風姿卓絕的在院子裏享受寒風,很是有一種悲催的喜感。

吳喜妹過來笑盈盈的打招呼,态度輕慢的介紹身邊一位可愛的少女,她同屋的徐忘憂。

看着一團孩子氣,估計也就十三歲出頭,衣着簡單,最貴的不過是頭上的一枚鎏金簪子。

她怯怯的跟在吳喜妹身邊,努力擠出一抹微笑,頓時讓胡善祥有一種自己是個逼良為娼的老鸨的錯覺,不忍心讓這個小女孩更加緊張,只得冷淡的點頭然後走到旁邊去站好,再說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沒見那些小內官正虎視眈眈的盯着大家嘛。

當大家恨不得與這院中景色融為一體的時候,黃琰和幾位女官走了進來,一水的靈動少女。

在栽滿杏樹的院子裏,姿态優美,青澀的臉上都挂着得體的微笑,就像早春含苞待放的杏花,真真是滿階芳草綠、一片杏花香,無端的讓人心情好了起來,無怪大家都喜歡美女啊。

這次因是專門為太孫選妃,與歷來的選妃程序稍有不同,對身形體态、聲音容貌、步姿風韻的考察在山東時已經完成,今天主要是由女官檢查閨秀們的“內在美”,這實在是最讓人崩潰的一個環節,佳麗們依次單獨進入院子正北的三間屋子,每間由三位女官負責,胡善祥是最開始的三個人之一。

有些無語的進了屋子,房門立馬被人從外邊關上,要不是心裏一再提醒自己淡定些,胡善祥恨不得奪門而出。

她看着三位女官,實在不知該說點什麽好,還在組織語言的時候,當頭的女官向她行了個禮,和顏悅色道:“見過胡三小姐,我是尚宮局尚宮陳二妹、這兩位是尚服局尚服黃惟德和尚功局司彩王英。”

另外兩位女官也向她行禮問好,這一來一去緊張感也消失得差不多了,終于可以輕松的微笑道:“要辛苦陳尚宮、黃尚服和王司彩了。”

陳尚宮溫和的表情和儀态與胡善圍如出一轍,這不得不讓人感慨宮廷教育是如此的成功,能把性格迥異的人訓練得如此相像,也因這相像胡善祥完全放松下來,等候指示。

陳尚宮見她輕松的表情,心理點了點頭,笑意越發的明顯,恭敬的道:“還請三小姐寬衣,然後由我與黃尚服服侍三小姐。”

胡善祥心想這語氣、這內容要是一位男子對我說我是不介意把他毀屍滅跡的,還服侍呢。

萬幸的是這三位只圍着她看了一圈,并沒有像傳說中的被她們的手各種碰觸,難道黃琰給走了個後門?果然還是有人關照日子好過一點。三位女官相互對視,然後互相點頭,也沒有多餘的話,穿好衣服就讓她回房去休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位小夥伴收藏我了,開心。要是能給個評論就更好了,我一個人戰戰兢兢的都不知道自己寫的到底怎麽,期待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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