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點矯情的她
回到西暖閣的時候,胡善祥才發現背上都是汗水,果然宮廷不是好混的,以後要是天天都這樣生活非得神經衰弱不可。
短短的十幾分鐘,簡短的幾個問題,除了王貴妃精致的下巴和張貴妃纖柔蒼白的手,竟然一個人的樣貌都沒有偷看到,實在有點失敗。
大家要一起等着所有人殿選完畢,再由內官統一送回長安街後的院子,明天就會有相應的旨意下來。
閨秀們不知道的是,從第一波閱看開始,太孫就坐在大殿右後側的珠簾後面。陳蕪時常偷窺他的表情,無論前來應選的閨秀是美是醜,完全不見他的表情有絲毫波動。不耐煩的時候還要示意陳蕪給他端茶倒水,揉肩捏背。
等最後一撥人都出去了,王貴妃笑道:“太孫請出來吧,說說看可有中意的。”
太孫漫不經心的睜開昏昏欲睡的雙眼,起身出來到太子妃身邊就坐。
“多謝王娘娘挂念,孤聽長輩的安排就是了。”太孫說得很誠懇。
太子妃接着說:“娘娘不必顧忌他,小孩子的眼光哪能作準,可不能光憑他的喜好。”
“太孫妃是未來的國母,自然還要考慮別的。”張貴妃中氣不足地說,“陛下多次說起太孫的婚事,言少年人哪有不好顏色好的,我們也不能一味的忽略了太孫的意見。”
這位娘娘出身英國公府,性子直爽單純,但因常年多病很少參與宮中事務,剛剛也很少說話,但她開口了,王貴妃就不得不重視。
王貴妃思索片刻,說:“太孫如果有什麽想法定要告訴本宮,晚間陛下定會過問此事,到時候也好分說。”
“多謝娘娘關懷,一且都聽皇爺爺聖裁便是。”太孫還是态度中肯,不願多漏一絲情緒。
王貴妃見問不出他真實的想法,搖搖頭作罷。她雖然歷來親近東宮一系,但也不好做得太過明顯,當事人都不原多說,她也使不上勁。
“那就先散了吧,等候陛下的旨義就是了。”王貴妃如釋重負地說,今天這一場選秀并不比處理宮務輕松。
當胡善祥她們離開柔儀殿的時候,已是夜幕初垂,雨已經停了。
沿着原路向宮外走去,高釺燭燈搖曳的燭光投射在青磚鋪就的依依泛着水光的西長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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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無端的多了一種堪稱荒謬的不真實感,好似西長街永遠沒有盡頭般漫長。
當一群人出了承天門,都忍不住眼眶泛紅,嬌弱一點的直接流下淚來。
青柳快步上前把手爐遞給胡善祥,她側身和王小碗簡單道別,立刻坐上馬車往回走。
在車輪的咕咕聲中,這場歷時兩個月的太孫妃選拔落下帷幕。
都說各找各媽,可是她們這一群人在京城是沒有家可以回的,只能在長安街後的院子裏等着明日的旨意,等着各自的前程。
胡善祥很多年後常常回想起她初次進宮的這一天,也曾猜想那只亂點鴛鴦譜的手,不知道屬于皇家的哪位貴人。
第二日旨義下來,胡善祥為太孫妃,孫妙容未經選秀直接被定為太孫嫔,吳喜妹為太孫選侍,何忘憂為太孫淑女。
另有十二名閨秀,被賜給六位即将成年的皇孫,她們将在這座院子裏接受宮廷禮儀的培訓,待皇孫們行了冠禮後,才會被送到宮廷西南角的諸王宮室裏去伺候皇孫。
其餘的人均充做宮女,下午已經被宮裏的女官接走了,經過培訓後,會成為宮廷裏日夜勞作的小宮女,運氣好一些的可能會成為宮中女官,或成為帝王的新寵也未可知,王小碗便是其中的一名。
這是胡善祥在這個院子裏的最後一個夜晚,日間與幾個較熟悉的少女惜別,彼此都很克制。命運讓大家有了短暫的交集,都只是彼此生命裏的過客,匆匆忙忙相見,波瀾不驚地遺忘是最好。
胡家禦賜的府邸在西安門外大街過去,複成橋附近。是三進正房六間的大宅子,據此估計胡榮被封的官職應該不會低于正五品,大明朝只有五品以上官員才能用正房五到七間的宅子。
胡善祥早早坐馬車趕回去,遠遠看着她爹和大哥在門前張望,因胡榮官職未定,門前暫未擺放石獅,她爹和大哥就像安家鎮宅的石獅子一樣,既讓人覺得可靠,又多少有些心酸。
越到近前眼淚越發湧上來,短短幾日未見,卻好像一生那麽漫長,說恍如隔世也不為過。下了車,胡榮見她面色名凝重,慌忙上前幾步問道:“善祥,是不是受委屈了?”
胡善祥搖了搖頭,說:“爹,我沒受委屈,只是心疼您和大哥,這麽冷的天,也不知您們等了多久了,我應該早些趕回來的。”
胡安仔細看了看她,确定沒有說謊才釋然的笑了笑,招呼大家趕緊進去。
她趕緊攙扶着胡榮走進大門,摸到他的手果然是冰冷的,忙吩咐青梅去找個暖手爐來。
遠遠的打發了下人,這些都是宮裏安排的,遠不如家裏的可靠。
進了正堂,雖然一應擺設都是全的,估計是因為沒有女主人在,顯得有些冷清。
當她還在左顧右盼觀察這屋子的時候,胡榮和胡安肅然的就要向她行禮,她驚呼出聲道:“父親、大哥,您們這是做什麽?”
胡善祥連忙伸手去扶,卻是顧此失彼。終于胡榮和胡安直起身,彼此無奈的對望了一眼,于他們而言雖有不舍,但禮儀歷來如此,想不到這孩子反映這麽大。
胡榮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到西邊的椅子上,沒有人願意去坐上座。
胡榮勸道:“你即得封太孫妃,往後這些規矩都是要守的,你務要如此介懷。”
胡善祥有些不好意思,怏怏地說:“可是爹,我自小在您們手中長大,未及侍奉老父慈母,如今竟要您們向我行如此大禮,我如何受得起。日後一旦入了宮,要見您們一面都千難萬難,在家裏沒有什麽太孫妃,只有爹娘的女兒。”
胡榮看向她的目光中複雜難辨,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自小絕強的女兒,為了家族,為了她自己,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以後也只能更加堅決地走下去。
在這間寬闊雅致的廳堂裏,胡善祥從未如此清醒。早先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可一回到家裏,所有的堅強和僞裝都無法堅持下去,再多理智在某些時候都是沒什麽用的。
現在終于能夠理解那些不得善終的皇後們,為什麽明明應該母儀天下,卻活的如履薄冰。
那是因為她們一開始就得到了別人一生都得不到的地位和尊榮。
當你進無可進的時候,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而那些位卑者,卻有萬千的可能去争奪她現在沒有的。
她們充滿鬥志,有着合縱連橫、前仆後繼的無數同盟者。
胡善祥慢慢平靜下來,堅定地說:“爹,您放心,我不會給家裏丢人的,一定會努力活下去。”
胡榮欣慰地說:“宮中生活有太多的不容易,不求你一朝淩雲展翅,只求我兒平安快樂。”
青梅此時方抱着暖手爐進來,胡善祥看看屋子裏的這三個人,臉上的關切是那樣真實,不禁微微勾起嘴角,輕輕揚手讓青梅先出去。
胡榮見她完全平靜下來,長長的舒了口氣,才說:“昨日得到旨義搬家,我早打發家人回去接你母親他們,你母親和大姐會盡快趕來為你操辦婚事,其他人處理好家裏的事情也會在你成婚前趕到京城。”
胡善祥欣喜地說:“我也想娘她們了呢,她們能早些到就好了。”
胡善祥忙忙碌碌的備嫁即将開始,吃了早飯先去安排明日宮中派來的女官和太監的住處。
要理一理家裏的下人,還要照顧父親和大哥的衣食起居,今天還真是任務繁重。
傷心矯情什麽的,畫風嚴重不符啊,只能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悄悄的哭一場了。
明天開始就要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太孫妃上崗培訓了,估計也不會輕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