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節課鈴聲響了又落,第二節課的時候程遲和鄧昊才進了班
程遲一指勾着外套搭在肩後,就在老師的上課聲中旁若無人地進了教室,講臺上的人也視若無睹地繼續講課,仿佛飄過去的只是一團空氣。
明明和她一起進的校門,也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才回位置。
一坐下他就把外套蓋在身上,擋住陽光然後開始睡覺,一直到阮音書出去打水都沒有再動。
“雖然夜熬得多,但是覺睡得更多吧,”李初瓷提着水杯晃,“我估計他高中這三年就是睡過去的。”
阮音書更覺得反常:“那他怎麽進的一班?”
如果說高一進校分班還帶一點随機性,加上她那天姨媽痛發揮不好,才去了五班。可高二的分班考完全不同,一班是學校最重視的班級,考試的佼佼者才能留下來。
“因為家裏有錢啊,他們那群不學無術的人都是家裏花錢送進來的,送的越多就越肆無忌憚,前兩年學校重修,程遲和鄧昊家裏直接送了樓,程遲家投的就是我們高二那棟。”
和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阮音書不同,李初瓷對這些料可謂是了如指掌,就沒有她不知道的。
李初瓷手指過去:“給了學校資金這麽大支持,送個好班位置還不是應該的。”
阮音書明白了:“所以學校才對他們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太過分都當沒看見。”
“對的,畢竟我們學校厲害,想送孩子來的家長太多了,成績不夠,money來湊嘛。”李初瓷手指搓了搓,比了個錢的手勢。
二人笑鬧走到打水區,發現五班剛上完體育課,好多舊同學都圍在那裏邊喝水邊聊天。
她們倆圍過去,發現這次話題的中心是“程遲今早在球場坐了一節課”。
他果然是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講八卦的十個有七個都能說到他。
“我同學看到他全程坐那兒了,真的蠻帥的,熱血高校看過沒?就那種感覺。”
“雖然帥但是太難接近了,冷得像塊冰,長得又正,可又有點壞壞的,啊,莫名帶感有沒有……”
“收收,口水要把杯子灌滿了。”
“不過好遺憾,平時見他都是一幅低氣壓臉,完全不敢惹。”
“肯定啊,你指望大佬見你還發出如沐春風的笑嗎?這種人只有捉弄喜歡女生的時候,才會露出自己蔫兒壞的一面吧。”
“對了,他是分到哪個班了啊,下次下課去看看,剛好新買的拍立得還沒拍過人呢。”
“一班吧,”有人轉向阮音書,“音書,他好像和你一個班來着。”
阮音書點頭,正要打水,水杯被人接過:“我來幫你吧,你這細皮嫩肉弱不禁風的,我真怕你被燙着。”
她性格好,在五班的時候經常教大家做題,老師作業布置多了都會去請願調整,人又善良,能幫的都幫,脾氣也好,大多時候笑眼盈盈,屬于沒有攻擊性特招人喜歡那種。
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班寵,大家都喜歡她護着她,簡直當妹妹在養,重活永遠排不到她,擦黑板這種嗆鼻的也不讓她做,她不好意思,就每天給大家抄課表,經常整理知識點複印給大家。
何妍用手背蹭了蹭她臉頰:“哎喲,我們阿音真是軟嘟嘟,特別好捏。”
可別看她滿臉少女感,但該有肉的地方有,不該有的全沒有,下巴沒有贅肉,小小尖尖的臉型長她身上,竟也意外可愛。
“誰說圓臉才可愛,我們小臉音一笑,誰不融化我給誰烤到融化。”
“你這也太血腥了,”有人作揖,“社會我妍姐。”
阮音書提醒:“跑題了诶。”
“哦對,聽說程遲在你班上!”何妍忽然嚴肅,“我靠,我們阿音可不能給他欺負了,你離他遠點啊崽崽!”
如果碰上想欺負她的,阮音書這種毫無氣勢的性格還不吃虧得要死。
怎麽大家都這麽跟她說?
阮音書抿抿唇,失笑:“你們不說我也知道的,不會靠他太近。”
“那就好,一是怕你被他欺負,那人霸道着呢,幹架也厲害,二是……主要是怕他泡你,我們音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能被這種戀愛……”
“八字沒一撇呢!”有人為程遲平反,“程遲追過人嗎?不存在的。”
上課鈴響,阮音書從朋友手裏接過杯子,結束課間八卦後回了班。
還有五班的男生站在原地目送她回班,眼中頗有些不舍,步子都舍不得挪動。
同伴笑,“舍不得啊?舍不得別在五班了呗,跟人一塊兒去一班咯。”
“你以為一班那麽好考啊?再說就算我去了一班,肯定也沒什麽用。”
“知道自己追不到就行,走吧,你還有點兒自知之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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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最後一節是語文課,大家紛紛開始準備,只不過準備的東西不大一樣。
大部分人準備開始上課,程遲和鄧昊準備……放學。
說起來也是奇怪,程遲這人上課一貫看心情,大多數時候下午兩三點就走了,但今天很奇怪,任鄧昊怎麽催,他都不為所動。
最後一節課只上了半個小時,殷婕留了十分鐘給大家背《勸學》第三段。
“聽課代表說很多同學中午就已經背完了,值得表揚,剩十分鐘給大家收個尾吧,沒背的抓緊了。”
“這就第三段了?第一二段我都沒背,”鄧昊滿不在乎地嗤了聲,“老子這輩子都沒背過什麽文言文。”
他只是純粹覺得無聊,手肘捅了捅程遲:“你也是吧。”
問完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太腦殘了,程遲怎麽可能背書。
“我?”程遲低頭看自己屏幕上閃出的mvp字樣,手指松了松,“我背了。”
“什麽幾把毛?”鄧昊吓了一大跳,“你什麽時候背的?我怎麽不知道?你胡扯吧,你怎麽可能背書呢,你他媽連語文書都沒帶哈哈哈哈!”
程遲一記眼刀掃過來,鄧昊立刻終止笑聲安靜如雞。
他看了一眼講臺上正在抄明日課表的少女,頰邊湧現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我讓課代表幫我打了個勾。”
“你什麽時候這麽閑了?”鄧昊糊裏糊塗,“平時別說背書了,作業你都沒交過,也沒人管你啊,你現在怎麽還有閑情雅致關注這種鳥事?”
他們這群混日子的纨绔以頹為美,推崇消極,雖然誰也不知道這觀念怎麽成型的。
“再說了,課代表這麽好說話嗎?”鄧昊感覺今兒真是天上下問號,滿腦子疑惑。
他幅度很小地翻出去,從阮音書桌上拿起名單表回到位子上。
鄧昊看了一眼程遲後面的記號,驚嘆:“嘿,還真不是圈兒啊。”
程遲勾唇,未來得及回話,鄧昊繼續道:“我們課代表給你打了個叉。”
“……”
程遲維持着不發一語的姿勢,下了課也沒有動一下,直到最後只剩下阮音書和他們二人,他才起身,鄧昊緊随其後。
走到門口,程遲頓住腳步:“你先走。”
“幹嘛啊?”
“有些話要跟……”他聲音滞了滞,“課代表說。”
“這跟咱們也沒關系吧,你何必糾結課代表給你記了個啥呢?”鄧昊眉頭緊皺,“還記得我們的口號嗎,玩樂事最大,學習去他媽!”
程遲耐心早就消耗完畢,言簡意赅:“滾。”
鄧昊看人要發脾氣了,趕緊一溜煙跑走。
阮音書背着書包出來的時候,發現門口站了個人。
發現那人是程遲之後,她有些無措地眨了眨眼,想像上次一樣快速離開,但和上次一樣——
這人長臂一展,手輕松撐在門框邊,将她堵在門口。
他垂頭,就那麽吊兒郎當地俯身湊近她,一雙略勾着弧度的眼帶了點笑,聲音沉沉。
“喂。”
“聽說你給我打的……是個叉?”
☆、想x3
她被吓得來不及躲閃,距離猝不及防被他拉近,能清晰地看見他微褐的瞳仁,還有鼻尖上那顆近乎巧思一般的,棕色的鼻尖痣。
像水墨畫裏再普通不過的一甩筆,墨色卻落得恰到好處。
程遲勾了勾唇,眉梢要挑不挑:“看夠了?”
她這才倏然回過神,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步,那雙鹿眼比以往睜得更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卻明顯帶了些怕。
他那麽愛招惹事端,她好怕他找自己麻煩。
那雙眼睛太大太亮,什麽都好像藏不住,全都幹淨地寫在別人可以看見的地方。
被這樣透亮的眼睛看着,他忽然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感,雖然只是一瞬間。
他很快恢複過來,眼尾稍擡:“解釋一下?”
她顯然是被突如其來的一切吓懵了,烏黑的眸裏濕濕亮亮的,聲音輕飄飄,還沒緩過來:“解釋什麽呀?”
“為什麽你給我打的是叉,嗯?”
阮音書回想了一下,好脾氣地說:“可你确實沒有背,是不是?”
“但為什麽別人不背就是個圈,但我是個叉?”他喉結輕滾,“更何況,我還和你說過改成勾。”
她站在那兒好好地構思了一會兒措辭,而後咬了咬淺粉色的唇:“是這樣的,別人打圈,是因為他們沒有找過我,我不知道他們是正在慢慢背還是什麽,因為有人速度慢一點,我也可以等等,反正老師也不是每天檢查。”
“但是你呢,是特意來找我給你……開後門吧。這樣的情況就是你肯定沒背,背了的話肯定會告訴我,就算沒時間也可以給我約個時間。既然你沒背的話,我肯定要給你打叉了嘛。”
“等你到時候背了,我會給你改的。”
雖然是在認真陳述,但她嗓子軟,聲音糯,再加上說話的時候習慣眨眼睛,就像團小倉鼠在沖他吐舌頭。
正兒八經的樣子,很有點兒可愛。
程遲仍是撐着門框,情不自禁輕笑了一聲。
阮音書奇怪地看着他,手指緊張地在身側蜷了蜷:“你笑什麽啊……”
她說錯了嗎?
“沒,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他直起身,“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雖然感覺這人一整天都莫名其妙,但應該是在誇她。
她點點頭,嘴角勾了勾,蘋果肌溫溫柔柔:“嗯,我也覺得。”
看她頗有成就感地挺了挺小胸脯,先前那股局促感淡了很多,居然還敢接自己的話玩笑起來。
他敲敲門框,像警示,更像逗弄:“你不怕我了?”
先前樓梯間,他不過是找她借個火,她都吓得手亂顫,仿佛靈魂都要被吓出竅了。
剛剛他不過是擡個手不讓她出去,她擡眼那個瞬間全是驚慌失措,好像他能把她吃了似的。
她長睫斂了斂,擡頭說:“怕。”
他看向她,在等理由。
誰知她更加正經地抿抿唇,“怕給你打了勾,老師查出來之後罰我跑圈。”
“……”
這邊在講話,樓梯間後面也傳來細小響動。
鄧昊和一衆狐朋狗友縮在牆角,偷聽他們聊天,恨不得這時候耳朵幾米長。
本來鄧昊準備走了的,但是程遲一貫是這群纨绔公子哥裏的頭兒,他一不在了,大家就不知道幹嘛好,思來想去覺得程遲今天也是挺破天荒的,就窩這裏來聽牆角。
聽完之後,鄧昊小聲嘀咕:“程遲是不是吃錯藥了,平時管都不管的事今天這麽較真?還跟人妹子聊了二十來分鐘?”
有人踹他屁股:“你懂他媽個屁,醉翁之意不在酒知道嗎?”
鄧昊直接被踢出去,一屁股坐地上:“邱天我操。你媽!”
整個樓梯間都回蕩着這句髒話,鄧昊感覺挺不對勁的,擡頭一看,正準備下樓的程遲低眼冷冷地看他。
鄧昊苦澀地磨了磨牙:“我要是說我帶他們來這裏賞月,你信嗎哥?”
程遲皮笑肉不笑:“你覺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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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阮音書跟李初瓷約好一起在學校吃早餐,一進食堂,發現李初瓷果然在位置上等着了。
她順着看過去,居然在在最靠內的地方看到了程遲。
他今天穿了件黑t,襯得一頭黑發洗過似的亮,正抄着手,搭着二郎腿閉目養神。
“,”李初瓷沖她招手,“你吃什麽?”
阮音書早就想好了,美滋滋地:“我要湯面。”
她早上喜歡吃這些湯湯水水的,比較舒服。
她正買完,抽了雙筷子端面去位置上的時候,一側頭,很清淡的柑橘冷香迎面撲來,帶着點煙草味兒。
随之而來的是他的寬闊胸膛,程遲上前一步,懶洋洋站在窗口。
不知什麽時候站到她身後的。
裏面的人問:“同學要什麽?”
他遞上一張紙鈔,一字一頓,意味綿長:“也要湯面。”
後來她吃東西的時候,隐約聽到程遲那邊有人捏着嗓子說“我也要湯面~”,被人一掌拍到桌面上:“惡心死了,再陰陽怪氣拖出去打死,多少年不吃早餐這玩意了。”
“那我們程少爺今天怎麽忽然吃面啊~”
“你懂個毛,”那人笑了聲,語焉不詳,“……餓了呗。”
吃完湯面,去小賣部買牛奶的時候又碰上同學,阮音書笑着側頭:“好巧。”
然同學答:“不巧,我們來看程遲的。”
阮音書:?
“他很少早到的,也很少在食堂和球場,一般都在我們找不到的地方清靜呢,”同學眼裏閃着興奮的光,“不打架的他也好帥啊。”
阮音書跟着看過去:“這麽遠能看到什麽呀。”
“遠遠看也有朦胧美好不好,他又不可能靠很近給我們欣賞。”同學說。
她莫名其妙想到他不止一次湊近的臉頰,有些恍惚時被人扯了一下:“诶阿音,你有沒有聽過曼喬一戰?”
她愣了一下:“什麽?”
“曼喬一戰啊,程遲的成名戰!”
這名詞可真是太新鮮了。
“成名戰?”她哭笑不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将軍呢,打仗還帶起名字的,還有成名戰役?”
“那當然了,當時隔壁實驗高中來找茬,帶了三十多個人,程遲這邊只有十個。打得可兇了,各種棍棒椅子亂飛,滿地都是血,警察都差點招來了。”
“程遲打架太厲害了,又狠又不怕死,生生把三十多個人打跑了,後來實驗高中再沒來惹過事,程遲也是因為這個才出名的。因為是在曼喬路打的,所以我們起名曼喬一戰。”
“後來又打了幾次吧,一高首霸就這麽坐穩了,混混聽他名字都要敬上三分呢。”
那樣的世界離自己太遠,像是在看一場動魄驚心的電影,知道它也許存在,可從沒想過也不敢想,它會在自己身邊發生。
有種失真的奇妙感。
同學覺察出她的失神,戳戳她臉頰:“怎麽,被吓壞啦?能理解,畢竟你這麽乖,肯定覺得群架可怕吧。”
她冷不丁問:“那他會受傷嗎?”
“當然會了,打架基本都是兩敗俱傷的,不然是去撓癢癢的嘛?”
又聊了一陣,她們上樓去早讀,這次程遲到的比昨天早,沒一會也進來了。
休息的空當裏,阮音書一摸桌面:“糟了,忘記買牛奶了。”
“早上聊得太high了吧,”李初瓷笑她,又擡頭看向去買東西的男生,“趙平!幫我帶杯牛奶上來!”
趙平把牛奶買上來後,阮音書還沒來得及戳開蓋子,吸管就自己從中裂開了。
“那你用我的吧。”趙平把自己的新吸管遞過來。
“不用,我等下再去拿……”
他不由分說地用自己的吸管幫她戳開,阮音書想的很多:“那你用什麽啊?”
“沒事,我可以撕開倒到杯子裏喝,”趙平臉有點紅,“我帶了杯子的。”
再三确認他帶了杯子之後,阮音書跟他說了謝謝:“我明天幫你買,不好意思啊。”
“沒事的。”
程遲靠在椅背上,看他們“你來我往”,眉間川字愈深,一身低氣壓,鄧昊搓着手臂喊:“好冷啊……”
程遲輸送了半個多小時冷氣後,這才終于開口說話:“人一天最多喝幾杯牛奶?”
鄧昊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分析:“三杯……吧?不能再喝了,再喝我都要吐了。”
于是翌日一大早,在網吧沙發上正睡得香的鄧昊被人捉起來,生平最早的一次到了學校。
然後程遲帶他進了小賣部,買了五杯牛奶。
鄧昊感覺自己精神都要錯亂了:“怎麽,您今天是慈善發奶家嗎?”
“閉嘴。”
程遲把牛奶全戳開放到她桌上,三杯給她,一杯給趙平,還有一杯以防萬一。
他不想今天還為這破牛奶這麽吵。
做完這些,從昨天不爽煩躁到今天的人,表情終于有了一絲和緩。
鄧昊看樂了:“貼心阿遲,送奶上門?”
程遲看他一眼,他立刻不敢再多話,加上真困了,趴在桌上沒一會就睡熟了,自然是錯過了阮音書看到一桌牛奶時的精彩表情。
李初瓷看到也直了眼:“這誰送的啊,讨好你嗎?”
阮音書懵中帶了點驚訝:“誰示好送這麽多牛奶呀。”
她擡頭往班上看了一圈,不期然對上程遲視線,又冷靜地覺得應該不是他,轉過了頭。
可能是誰買多了喝不完吧。
可不知道是誰給的,她也不敢喝。
于是五杯牛奶就這麽擺在桌沿邊,以回頭率超高的姿勢放了一天。
放學打球時鄧昊發現程遲的不在狀态:“今天遲哥狀态沒有之前猛啊,怎麽還沒我進的球多?”
“你他媽像頭豬一樣睡了一天,當然精神好了。”有人調侃他。
程遲沒做聲,從箱子裏抽了瓶礦泉水,坐在球場的位子上。
這個位置剛好對準一班,他擡頭就能清楚地看到班內的一切,這會人都走光了,空蕩蕩的教室只剩阮音書和……趙平。
趙平或許是在背書,就坐在阮音書旁邊的位置上,偶爾跟她說兩句話,然後把自己的書推過去,她倒也樂于助人,一個個耐心地回,偶爾還給他書上做标記。
他剛剛打球時不經意地一瞥,就看到她在笑,傍晚的光灑在她臉頰上,渡上一層溫軟光圈,襯得她整個人白皙又剔透,單純無瑕。
空中漂浮的塵埃輕飄飄地落定。
她好像對誰都是那樣,就連對不認識的人都笑眼盈盈,善良又大方。
可對旁人那種自然禮貌的親近感,對他卻從未有過。
只要見了他,那雙眼裏就總不自覺有些害怕。
他越發煩躁,自己站起身了都渾然不覺,有個球滾到他腳邊,他順着一腳踢開,籃球飛出去很遠。
有人在身後喊他的名字:“你踢足球還是打籃球呢啊?诶诶诶,幹嘛去?”
他低着聲線,回頭,有汗順着淌進衣領。
“我過去一趟。”
☆、想x4
程遲站到一班後門門口的時候,正聽到阮音書在跟趙平分享自己的經驗。
“問我背快一點的辦法嗎?嗯……其實我會把一段分成幾個小段來背,這樣的話記憶裏會有條理一些。”
“還有,我習慣在這些生僻字上面加拼音,先多讀幾遍,讀順了再開始背,不會拿到手就開始背的。”
趙平不好意思地笑:“謝謝你啊,其實我這幾門裏就數語文差一點了,如果像你一樣語文這麽好就好了。”
阮音書笑着收拾筆袋。
二人看樣子是準備走了,但是趙平清書包的時候居然又開始閑聊。
“對了,之前聽說那邊的六高想高價挖你過去,開了好多獎學金,你怎麽還是留在一高啊?一高和六高差不多的吧。”
“嗯,但是家裏人都覺得一高比六高風氣更好一些,”說到這裏,她想到了程遲,又小心翼翼沒什麽惡意地補充了一句,“大體情況來看。”
每個學校無可避免地都有些混世魔王,一高還算少的,六高簡直是群魔亂舞。
“不過六高确實是很亂的,混混太多,”趙平繼續展開話題,“就這一個原因嗎?”
程遲站在門口,冷淡地扣着肘窩。
很好,還閑聊起來了。
阮音書背好書包:“還因為我爸媽也在這邊工作。”
因為阮母對培養孩子非常上心,所以從小就将她留在自己身邊,方便照顧。
趙平點點頭,又想說什麽,一轉頭就看到倚在門框邊的程遲。
他是學校裏鼎鼎有名的霸王,雖然沒狠到聞風喪膽的地步,但至少威名在外,沒人敢惹。
而此刻,這人正皺着眉看着自己,眉間的“川”字表達着他的不爽,一雙眸子素來帶着戾氣,似乎随時會因為暴怒幹上一架。
趙平整個人縮了一下,本來還欲留下來跟阮音書說幾句話,這會兒也打起了退堂鼓。
程遲擡了擡下巴,往旁邊側了側,示意他最好別說什麽屁話,趕緊走。
趙平也是好學生,好學生乖乖仔面對這種不講理的不良少年,自然慫得不行。
他想戳戳阮音書,告訴她自己先走了,手指才伸出去一半,門口的程遲眯了眯眼,他立刻吓得住了嘴。
趙平立刻收回手指,讷讷道:“那個……音書,我先走了啊,家裏還有點事。”
“好的,”反正他在不在她都無所謂的,“拜拜。”
趙平忽而間喜笑顏開:“好嘞,明天再見。”
趙平加快步伐從正門奪路而出,雖然有點舍不得,但想到明天可以再見,心裏那股郁結便被欣喜替代了。
阮音書還在整理自己和李初瓷桌上的書,整理完之後也從正門出去了,根本沒看到後面的程遲。
直到她鎖好正門,準備把後面也鎖上的時候,走到半途驀然一擡頭,程遲就抄手站在那兒看她。
夕陽似燙金,洋洋灑灑流淌一地,他随意又輕佻地伫在日光下,黑色上衣印着某知名奢侈品牌張牙舞爪的鯊魚,兇猛又寂寥。
很奇怪的,她忽然想到了刺猬,又想到了離群的猛獸,用獠牙來掩蓋自己脆弱的孤獨。
這想法很莫名其妙,于是她搖搖頭,想讓自己別在腦子裏瘋狂開小劇場了,手上的鑰匙随着她的動作散出清脆響聲。
她緩緩走過去。
他手裏捏着冰鎮過後的礦泉水,凝結的水滴一顆顆往地板上砸,再靜谧一點,也許能聽到聲音。
她走到他面前的時候,程遲剛好開口了,目光落在她手裏的鑰匙上:“怎麽是你鎖門?”
她沒想到他會開口,眨着眼“啊”了聲。
“不是值日生或班長鎖門,怎麽每次都是你來?”
總不會是人太好所以被欺負,別人都把自己的工作交給她來?
“因為我走得晚嘛,”她小聲說,“怕他們等我,就幹脆我來鎖門好了,反正我基本也是最後離開的。”
他眉頭稍稍松了些,又覺有些熱,提着衣服扇了扇。
阮音書看他站在這裏不免奇怪,想要鎖門的時候禮貌問了句:“你不是走了嗎,為什麽回來?有東西沒有拿嗎?”
程遲動作停住,修長手指抵在鎖骨前。
這他媽怎麽說,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
看出他的停頓,她以為他是在思考,好脾氣地把後門重新推開:“沒事的,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掉了什麽就拿吧,你拿完我再鎖門,等你一下不礙事的。”
話已至此,程遲便往內走了幾步,心道總有些東西會落在教室裏,就算他沒有,鄧昊這狗東西總該有吧。
阮音書很貼心地給他打開燈,燈光照射下,最後一排的桌面空空如也,光潔如新,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沒有。
程遲走過去往抽屜裏看了看,沒有,往周遭地上看一眼,仍是什麽都沒有。
“……”
媽的,怎麽連個垃圾都沒有。
操。
阮音書也跟着他腳步進來,顯然也什麽都沒看到,聲音帶着細軟的停頓:“你……有什麽東西掉了嗎?”
她聲音提着,像是怕觸到他傷心事,小心翼翼像朵棉花糖雲,糯糯地包住人的心髒,甜絲絲的。
程遲垂着眸,心不在焉地胡思亂想着,沒有答話。
後來阮音書鎖了門,轉身要下樓的時候卻又被人叫住:“喂。”
她轉過頭看他,黑漆漆的眸像顆琉璃珠:“怎麽了嗎?”
叫住她完全是他下意識行為,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叫住她做什麽。
于是半晌後,他心煩意亂地揉了把頭發,把自己手裏的水遞出去:“……喝水嗎?”
沁涼水珠順着他骨節分明的指往下淌。
但出乎他意料的,面對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件,她卻并沒有用那種看神經病的眼光看他,只是笑了笑,白皙手指扯了扯書包帶。
“不用的,我不渴——你喝呀,看你好像流了很多汗。”
她好像還是有點怕他,怯生生的,卻怎麽也無法讓人感到冒犯。
阮音書走後,程遲擰開礦泉水灌了一大半,冰涼液體滑進食道,才讓他清醒了點。
他把瓶子抛進垃圾桶,低低罵了聲。
瘋了吧,沒頭沒腦的。
///
次日下午,老師們終于大發善心,開始講分班考的卷子。
“本來不打算講的,但是組裏覺得這套卷子題目還是很經典的,基礎題和拔高題都有,作文也很有代表性。”
兩節課連堂剛好夠講一張卷子,下課鈴響的時候殷婕開始發印好的優秀作文:“一共印了四篇優秀作文,阮音書這篇寫的最好分也最高,一定要看。”
四篇作文一共印了兩大張,全班同學人手一份。
印優秀作文或試卷下發給學生看,是一高的慣例。
第一排的人拿了然後往後傳,最後阮音書從前排同學手裏接過,剛好四個人的量。
她回了回頭,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給程遲和鄧昊,他們倆應該不看這些,而且自己和他們中間還隔着一個空排。
她正準備收手不往後遞的時候,後面的程遲卻忽然伸出了手。
阮音書眼睫顫了顫:“你要嗎?”
男生閑散扯了扯唇角:“要啊。”
她伸手遞過去,奈何她手不夠長,沒辦法隔着一排把卷子給他,人正要站起來的時候——
這人已經憑自己出色的身高優勢,一傾身,惡劣又順暢地拿走了她手裏的紙。
他嘴角笑意越擴越大。
阮音書後知後覺。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故意,展示自己手長。
她忿忿轉過臉,留給他一個憤怒的後腦勺,但她天生栗色發絲細軟,一點也不兇,反而奶了吧唧的。
程遲沒禁住笑出聲。
鄧昊被他百年難得一聞的笑聲弄得擡起了頭,看到他手裏的東西,嘿嘿笑了:“哥你拿這個幹嘛?我今天帶了擤鼻涕的紙,不需要這個。”
“鬼他媽給你用的,”程遲一把推開他的頭,“不學無術的垃圾,滾。”
鄧昊好無辜啊:?
但是很快他又釋懷了,因為他反正本來就是個垃圾混賬,上次接班上的卷子還是為了擦桌子的……
過了會兒,有人在後門喊程遲出去玩:“遲哥!來啊,出來快活啊!”
叫了半天沒人理,鄧昊也奇怪了,側頭一看,程遲他媽在看優秀作文。
強忍下內心狂風海嘯的震撼,鄧昊樂了,對外頭翹課的人罵了句:“叫你媽呢,人看優秀作文呢!”
其實本來程遲不過是為了聊她順手接下,只打算粗略掃一眼,但映入眼簾的“阮音書”三個字工整漂亮,連弧度都挑不出毛病來。
她的字和人一樣,雖沒有攻擊性,卻一筆一畫有條有理,順着讀下去,感覺面前好像就出現了一個縮小版的她,滿臉的正經萌。
不知不覺,竟然就看到了最後。
鄧昊滿臉的不可說:“程少爺,優秀作文好看嗎?”
說完,他也樂滋滋地湊過去想看看,程遲重新把他踹回去:“你看得懂個屁。”
鄧昊:???
接着,又是按照鄧昊的猜測,程遲一直坐到了放學,不知道是在等什麽。
過了會兒,大家開始收拾書包,阮音書想到昨天門口的對話,感覺自己好像總是最後一個走的,便準備今天早點出去。
雖然阮母可能還沒到,但她可以先去奶茶店買杯飲料看看書。
這麽想着,阮音書很快收拾好,側頭跟李初瓷說:“今天我們一起出校門吧。”
“好啊,你今天好早哈哈哈。”
而程遲看她前幾天都是最後離開,滿心以為今天也是一樣,誰知一擡眼就看到她站起了身。
當阮音書準備走出座位的時候,後面的人終是坐不住了,潛意識先于大腦發聲:“不留下?”
她怔忪了一下:“為什麽……留下?”
他似乎受到了什麽不公平待遇,又有些不爽了:“那你昨天為什麽留下了?”
阮音書想了想:“因為昨天有人找我背書呀。”
他琥珀色的眸沉了沉,道:“那我今天也找你背書。”
鄧昊睜大眼,看着程遲,已經完全驚呆了。
程遲這他媽說的什麽玄幻離奇鳥語???
阮音書明顯也有點不信,眉頭攏了攏,小聲問:“真的嗎?”
他舌尖抵了抵口腔內軟肉,輕懶地笑了聲:“真的啊。”
☆、想x5
程遲要背書?
班上的空氣似乎因此靜寂了片刻。
阮音書接收着全班向此處投來的,若有似無窺探的目光,站在那裏天人交戰了一會。
如果是站在她本人的角度說的話,她是絕對不會信的。
她從前就聽說程遲從不學習,學校下發的課本不拿,作業也不會交。而且這幾天看來,也确實是這樣。
此刻他說要背書,簡直不亞于白日見鬼。
但,站在她語文課代表的職位來看,她不應該有什麽私心,為大家服務是她的任務,有人說要背書,她當然得檢查,否則就是不稱職了。
于是她停住腳步,卸下書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他:“嗯,那你背吧。”
鄧昊看他們天真的課代表真的信了,并且還一副很認真地把程遲當普通學子的模樣,禁不住爆笑:“噗哈哈哈!他發瘋說自己要背書就算了,你還真的信了啊?”
“行了別鬧了,快走吧,”鄧昊壓根就沒見過程遲這樣浪費時間,伸手去推他,“別浪費人家表情了,基地還有人在等咱們呢。”
程遲不鹹不淡地偏頭,聲音不大,卻很有威懾力:“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
站在門口的圍觀者倒吸一口涼氣,來真的啊……
程遲的表情确實很認真,鄧昊甚至覺得無理取鬧的變成了自己,并且感覺自己要是再說話,很可能被他扔出去。
鄧昊懵逼了一會,然後才掐了自己一把:“行,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做夢……不是,好好背書。”
說完,鄧昊馬不停蹄地逃離了這個玄幻世界。
媽的,程遲最近是不是被人下蠱了?
阮音書目送鄧昊離開,輕輕按了按太陽穴,深吸一口氣後得體開口:“可以背啦,我在聽。”
程遲倒是笑了:“再等等。”
阮音書:?
“現在人太多,我緊張。”
默了片刻,阮音書覺得自己是要為第一次背書的人考慮一下:“嗯,那等大家都走了你再背。”
李初瓷驚恐地縮着肩膀,以掩耳不及盜鈴兒響當當之勢火速逃竄,像是受到了極大刺激。
等大家離開的時候,阮音書便坐在位置上寫題目,壓軸的物理大題有點難,她費了點功夫才寫出來。
解完之後擡眼一看,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她回頭看程遲,後者正以手支頤,挑起抹笑看她。
她皺了皺眉,覺得奇怪,可還是照顧他“第一次”的情緒。
“好了嗎?”
他卻閑散地用手指扣了扣鄧昊的桌面:“你怎麽不坐過來?”
她有些莫名:“我為什麽要坐過去?”
“你昨天……”他危險地眯了眯眼,“不就是跟人坐一塊兒的?”
“那不一樣,”她抿抿唇,“他是有問題要請教我,近一點方便解答。”
“……”
行,他心道,老子明天也有問題請教你。
看程遲沉默,又掃了掃他空空如也的桌面,阮音書語調帶了些不解:“你還不背嗎?”
他說:“我不會背。”
“……”
饒是她脾氣再好,被他這麽理所應當又無賴地一弄,也有點兒惱了。
她擰起秀氣的眉頭,聲音低了低:“你是不是在玩我啊?”
可仍是綿軟音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