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節課鈴聲響了又落,第二節課的時候程遲和鄧昊才進了班
點也不狠厲。
“不是,”程遲搖頭,“我想背,但我不會。”
這是什麽強盜邏輯啊?
她書拿起來,正想發火,可看到課本上的“語文”二字,火氣又消了。
萬一程遲是真的很想背書,可是苦于沒有書,又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表現,這才選了個迂回的方法求助于她,她身為課代表,應當理解和幫助。
被騙了還好,萬一因此撲滅了他好不容易激發出的學習火苗,那她真的是罪人了。
算了。
他的時間也是時間,而且他應當也沒那麽閑,特意借此調戲她。
于是阮音書給自己做了八分鐘的心裏建設,然後和善地回過頭:“那我把我的書借你好了。”
遞過來的那本語文書平整幹淨,外面還包了一層書皮,她指如蔥根,白皙瘦長。
程遲頓了那麽幾秒,旋即接過,嘴角的笑意味綿長:“好啊。”
“書給我了,你用什麽?”
“我平時不用的,書看過很多遍,已經很熟悉了,上課的時候你還給我就行。”
他翻開書看了幾頁,對着她詳盡的筆記,稍作停頓:“背哪兒來着?”
“……”
“《勸學》,第48面。”
他點頭,動作極其不熟練地翻動書頁,就像幾年沒摸過書的人一樣。
哦對,他的确很多年沒摸過書了。
阮音書提醒:“等你背完至少是七八點了,書你先拿去吧,背好了随時找我就行的。”
“嗯,”他并不意外似的,站起身垂眸看她,随口問了句,“送你回去?”
說完他皺了皺眉,沒想到今天自己的潛意識還挺有禮貌。
挺稀奇。
“啊,”愣過一秒後她回過神,扯了扯書包帶,“不用的,我媽媽接我。”
她覺得人家可能只是出于禮貌,或是耽誤她這麽久有些愧疚,也沒多想。
“你不用覺得愧疚想送我的,”她細聲細氣道,“我是課代表,為大家服務是我該做的,只要你想學,不要怕麻煩我。”
程遲:“……”
老子沒覺得愧疚啊。
二人走到花壇即将分道揚镳時,她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着他,猶猶豫豫扭扭捏捏了一下,似乎是想狠起來,帶着壓迫性地教育他:“你要背啊——”
奈何天生音調軟趴趴,叫人聽來只覺得無奈,又帶着一點也不霸道的霸道。
他俯身看進她澄澈眼睛裏,唇角似彎非彎,學着她的語氣拉長尾音,鼻息綿綿無力。
“我會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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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在基地,鄧昊邱天一行人正在刺激戰場奮力厮殺,不遠處游戲機裏拳皇打鬥聲清晰,桌上游戲如火如荼,茶幾邊有人在打撲克,可程遲只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入定。
基地是一個小型地下室,最開始是因為程遲跟他老子打架,怒不歸家,打算在外面住一陣子,看這地下室寬敞,便随手在這個繁華地段買了下來。
他先在裏面安置了沙發和床,後來鄧昊他們嫌不夠熱鬧又搬了電視機和游戲機,再後來有人買了高清投影儀,這群混賬們偶爾就在一起看看電影,又加了天鵝絨地毯和茶幾……
漸漸的,這裏就成了他們頻繁活動的一個場所,他們管它叫基地。有時候不想回家就住這兒,反正房間夠,電腦足,光纖網速也快的飛起,一應俱全,沒什麽不好的。
若一定要說有什麽不好的,大概就是基地的主人脾氣陰晴不定……
譬如此刻,結束一場鏖戰的鄧昊靠在沙發上放空,過了會兒,被人踹了腳。
程遲皺着眉,頭頂仿佛有一團黑火跳動,整個人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陰翳氣場。
鄧昊以為自己又做了什麽惹怒了這位大爺,趕緊屁滾尿流地準備道歉,誰知這人眉頭蹙得更深,硬邦邦問了句:“我很兇?”
鄧昊不好意思說,我第一次見你還以為你要砍我全家呢。
“怎麽這麽問?”
也沒什麽,只是忽然想到她總是帶着怯的眼神,奇怪于她對自己的怕而已。
他又問:“我很可怕?”
鄧昊神情複雜,仿佛他在問廢話:“包括我們在內,整個一高有誰不怕你?想死嗎?”
然後鄧昊把拿了面鏡子放他面前:“來,遲哥,看看你這佛擋殺佛的砍人臉。說吧,明天去砍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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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程遲“布置”了背書任務後,阮音書本以為自己可以清閑一陣子了,誰知當天下課,正要收拾書包,一張紙忽然輕飄飄墜到她桌上。
很熟悉,是印刷的她的作文。
她擡眼,看見程遲那雙琥珀色瞳仁裏倒映出的無措的自己。
他仿佛很是誠懇,又好像報仇,在跟誰暗暗較着勁兒,笑帶着點兒痞。
“我有問題想請教一下課代表。”
這下不是阮音書的錯覺,整個一班真的都因為他這句話安靜下來,甚至好似還有了回音。
不止是白日見鬼了,是白日見萬鬼齊出拯救世界。
面前的場景震撼得已經超出了他們所構想的範圍。
大家互相交換了一個黑人問號的表情,然後小心翼翼看過去,發現程遲的确站在那裏沒動,這才半信半疑又活久見地信了,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班門。
大家本來準備走,卻冷不丁被程遲這句話殺了個回馬槍,想看熱鬧吧,又覺得留下來顯得太刻意,所以只好裝作要走了,實則趴在外面的窗口往內看。
程遲抄着手,冷冷乜過去一眼,看熱鬧的身子一抖,立刻識趣地散了。
阮音書也是一頭霧水,但想着昨天是大家都走了之後才開始進入正題,今天想必也一樣,便也邊做作業邊等待,寫完兩道大題,人也确實散了個幹淨。
她回頭看他時,他也以手支頤漫然地看着她。
四目相對了很久。
她側了側頭,眨了眨眼,繼續暗示他可以問了。
但他也學着她側了側頭,唇畔帶笑。
她只好開門見山:“你想問我什麽的?”
程遲信口胡謅,表情卻不露餡:“作文的。”
“具體想問我什麽呢?”
這人一天一個變,懷疑他只是整蠱自己的念頭再度湧現。
可……既然昨天已在心裏說服自己接下這個棘手任務,他也并沒有如何過分,這兩天确實都是在做學習有關的事。
不過是因為這個人的脾性為他帶來的反差,讓人難以一時間接受他真要學習罷了。
這麽想着,她感覺自己不能狹隘如斯,要用發展和包容的眼光看待同學。
程遲手指卷了卷黑發:“就……想問問寫作文有關的技巧。”
負罪感讓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跑去黑板上給他列了份綱要,從大方面“是什麽為什麽怎麽樣”,列到小方面煽情總結技巧,從議論文講到記敘文,應有盡有。
程遲看到小黑板滿滿的字跡,忽而內心一動:“借景抒情?”
“嗯,就是靠着景物來抒發自己的感情。就比如我們經常看到的,心情不好的時候渲染陰雨天氣,心情好的時候則是豔陽高照,是借托環境表達感情的手段。”
程遲忽然朝窗外看去。
阮音書以為外面有東西:“怎麽了?”
“沒怎麽,”他阖了阖眼睑,手指在桌上若有似無地敲擊,随意又輕慢,“就是覺得……今天天氣還不錯。”
阮音書側頭跟着看出去,窗外陰雲密布,狂風大作,是時劈下一道驚雷。
“……”??
他學瘋了嗎??
☆、想x6
一道悶雷過後,淺灰色天幕裂開一道口,傾盆大雨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
暴雨突如其來,順着風往教室裏飄,濺在窗臺上的雨噼裏啪啦響着。
阮音書驚呆在那裏,好半晌才回過神,訝異于程遲這驚人的反向預言能力,趕緊走到窗邊開始關窗戶。
“你跑前邊兒去幹什麽,”程遲也站起了身,“先把自己這邊的窗戶關了啊。”
她桌上書多,雨又都是斜着落,她倒好,不先管自己,而是從第一排順着關。
“都是一個教室的,大家的桌子被淋了也不好的,”她抿抿唇,有些焦急地看向他,“你別站着不動,也幫忙關幾個呀。”
他垂着眼睑,忽而笑了聲,“你還挺會使喚我。”
程遲破天荒地幫人關了兩個窗子,一轉身,就看到她站在自己身前,攤開白嫩手心:“帶手機了吧?”
他以為她是找自己借手機給家裏人打電話,看她這幅理所當然的模樣,又極為新奇地勾勾唇,舌尖沿上齒內滑了圈兒。
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遞過去,他吊兒郎當地打趣她:“喏,您請。”
她一言不發地接過,然後背過身。
他不悅地眯了眯眸,還真使喚上瘾了是吧?
他傾身,側在她耳邊:“有沒有人告訴你,借了別人的東西要說謝謝?”
可誰知道,她竟是幫他把黑板上的知識點拍了下來。
手機還回他掌心,她鼻尖點了點:“人是有遺忘曲線的,只有多溫習才不會忘記,千萬別以為今天學會了就搞定了。”
停了一下,她似是反應過來什麽,明眸皓齒地笑開:“不用謝。”
程遲擡了擡眉。
看着乖乖巧巧的人,沒想到也有這麽伶牙俐齒的時候。
今日任務完畢,二人出了班門準備各回各家,站在門口,對着延綿不絕的雨,程遲不爽地揉了把頭發。
“媽的,這垃圾天氣真煩。”
她無辜地眨眨眼:“是嗎,可你剛剛才誇天氣好诶。”
他被她說得竟是哽了一瞬,這才道:“帶傘了?”
“帶了。”
最近天氣熱太陽大,她常備着太陽傘,下雨也能用。
“那你先走吧。”
“你呢?”
“我等會。”
她也沒細問,“噢”了聲,這才撐着自己那把格子傘走進雨幕。
板鞋踩在薄薄雨水上,濺起層層水花,她在大風雨中更顯瘦弱。
真怕風把她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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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到校時還落着蒙蒙細雨,阮音書收了傘剛進班門,便迎來一衆人的詢問。
“,黑板上是你寫的嗎?”
“嗯,不好意思啊,我忘記擦黑板了。”
“沒事沒事。就是,你在黑板上寫這個幹嘛啊?”
“程遲問我作文,我就随便講了講。”
“靠哦,程遲居然真的會問問題,我好震撼。”
“我忽然有了危機感哈哈哈!”
“随便講講就這麽多知識點,音書是真學神啊,我服了。”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論着,早讀開始後便安靜了下來。
今天早讀英語,大家念了會單詞,就開始背課本上的three a部分。
第二節課的時候天氣終于放晴,稀薄日光沖破雲層,氣溫逐步回暖。
雨停後過了一陣子,程遲才姍姍來遲。
這次他和鄧昊是從後門進來的,要不是拉椅子的聲音傳入阮音書耳中,她還沒有發現。
剛好背到“xx地多雨濕潤”的部分,她恍惚想着,程遲沒有傘,也不知道昨天怎麽回去的。
恰好鄧昊也開了口:“你昨天還真是淋着雨回去的?感冒沒?”
程遲嗤了聲:“我沒你那麽弱雞。”
“你也不知道買把傘麽?”
“沒必要。”
“不是我說,早點走不就沒這些破事……”
“閉嘴,睡你的覺。”
“行吧,”鄧昊聳肩,“為了等你回消息我三點才睡,困死了,除了吃東西別叫我啊,我睡會。”
後排歸于安靜,只剩下程遲打游戲時均勻的呼吸聲,和阮音書演算物理題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