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甲秀樓

在趕了數天的路之後,我們來到了貴州甲秀樓。

霁虹橋上,可以看見光采奪目的甲秀樓,亦可以俯望南明河的淺淺清流,我們七人走過。

鄧玉函說:“我餓了。”

左丘超然笑道:“人家的傳奇裏,俠客們都是高來高去,銀兩花不盡,肚子不會餓,可是我們……嘿……肚子吱咕叫,銀兩又在突圍時掉光了,哈!哈!”說到無奈,只好幹笑幾聲。

蕭秋水淡淡地道:“難怪我們的遭遇,不會被錄在傳記裏了。”

唐方忽然激動地道:“不,你們一定會被記下來,”大家站住,錯愕地望着她:“你們少年時就敢惹權力幫,沖出劍廬求援,對三才劍客饒而不殺,身上連一個錢也沒有,還上甲秀樓大吃……”

唐方眼神裏充滿着光采,熾烈地道:“你們這些雖然不像故事中的大俠、俠女,但是你們更親切、更真實、更人間……”

大家都怔住了。鄧玉函忍不住道:“唐方,難得你相處時短,卻這般了解我們……江湖上卻有不少人說我們是無行浪子哩。”

蕭秋水卻柔聲道:“唐方,我們被記下,那你也将被記下。”

唐方抿嘴一笑,終于忍不住要笑個痛快,就像一朵花綻放,盡是芳心可可。

左丘超然接道:“好。從今以後,我們都不叫唐姑娘了,要直呼你唐方羅!”

唐方笑道:“這當然。嗯,聽說除康劫生外,你們另外的好兄弟,鐵星月與邱南顧也要來嗎?”

鄧玉函道:“正是。可是他們向不失約,而今未至,很可能是遭了權力幫的……”

左丘超然接道:“不。我在放走劫生前有一條件,就是問明老鐵和小邱的下落。據說是他們三次想自外攻入,但皆被擋了下來,之後生死不明了……”

蕭秋水長嘆道:“老鐵莽直沖動,但願小邱能制住他的野性。”

唐柔搖首道:“可惜小邱也是瘋瘋癫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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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方側旨問道:“聽說你們對鐵星月及邱南顧的感情,似乎比劫生要好?”

蕭秋水、左丘超然、鄧玉函、唐柔四人幾乎異口同聲道:“要好多了!”

左丘超然笑道:“老鐵最喜歡放屁……”

鄧玉函笑道:“小邱什麽都好,卻是怕鬼……”

蕭秋水忍不住也笑道:“他們倆,真是一對話寶。”

唐柔跟着道:“有他們在的地方,天下大亂!”

我們談笑着走進甲秀樓,這家店的招牌竟空白無一字,我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礙于劇情我沒有指出來,只是拉了拉冰焰的衣角,看到冰焰了然地點了點頭,我笑了笑,不知何時開始,我們兩個的關系越來越親近了。

我們一行七人走進了甲秀樓,叫過了菜,菜送上來的時候,蕭秋水就要起筷,然而唐方卻阻止了他,做了一件事:摘取發上的銀針,在每道菜裏沾了一沾,唐方的發上飾有銀針金釵。金釵可以作暗器,銀針則探毒。

菜裏沒有毒。

蕭秋水道:“唐姑娘真是心細如發,三才劍客既截擊我于桂湖,這一路上去桂林,絕不可能平靜無波的,真的還是小心點兒好。”

左丘超然慢條斯理道:“百毒神魔的嫡傳弟子與一洞神魔座下的兩個寶貝,只怕也會跟上來。”

鄧玉函冷笑道:“不怕他不來,要是南宮松篁來,說什麽我也把他誅之于劍下!”

唐方悠然道:“這些人還不怎樣,要是康出漁、沙千燈等來了。倒是不易應付。”

唐柔道:“不過要是他們追來了,也等于是替浣花派引開了部分強敵。”

我們吃吃談談,日正午陽,恬靜如畫。

這時一位夥計走了近來,腳下似給痰盂絆了絆,身子砰地撞在蕭秋水等人的臺角上,手也立時砰地按在桌子上。

蕭秋水眼尖,喝道:“此人易容!”

那人長身而起,倒竄出去。左丘超然一手揪住他的衣領,虎爪抓臉!

那人竭力一閃,一張臉皮竟被抓了下來,跟着“嘶”地一聲,那人衣領撕破,翻身而出,正要搶出窗外,窗外是南明河。

來人雖扯破衣衫,脫身而逃,但臉上易容,也給撕了下來,這人翻身就要出去,這時撲面陽光,湖清水明,只聽鄧玉函叫道:“南宮松篁!”

百毒神魔華孤墳的嫡傳弟于:南宮松篁!

南宮松篁一旦被認出來,立即就逃,連毒也不及施放。他避過蕭秋水一劍,掙脫左丘超然的雙手,立即掠出窗外,長空幻起一道血箭——他逃走的時候又中了唐柔的暗器。南宮松篁要落到霁虹橋上,然而卻失足墜入河中,清澈的流水,立即冒上一股紅泉。

然後唐方就出手了,她如燕子一般,掠過藍天,自上而下,打出了幾點一閃而沒的黑點,射入了河中,然而巧妙地一側,如燕子剪翅一般,又飛回甲秀樓中。

河裏冒出的不是一道血泉,而是五六股殷紅湧上。誰都知道,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沒有南宮松篁這個人了。

唐方輕盈地坐了下來,蕭秋水嘆了一聲,道:“我現在才真正感受到‘笑飲一杯酒,殺人都市中’的滋味。以前以為這是豪邁行止,後來想及被殺者的心情,卻又是另一般滋味,死者的悲落卻造成了殺人者的意氣風發。唉!”

鄧玉函沉默了一會,道:“不過南宮松篁這種人,确實該死。”

左丘超然道:“快快吃吧,吃飽了好趕路,早日到桂林,早日好。”

唐方搖首笑道:“你們吃吧,我已飽了。”

唐柔道:“夜姑娘,你們怎麽也不吃了?”

我笑道:“前面你們在聊天,我和冰焰蒙頭在吃,這會兒已經飽了。”是的,飽了,就是不飽我們也不敢再吃了。

唐方點頭道:“女孩子吃的總少些。”

四人又吃了一些,冷聽一人笑道:“吃吧,吃吧,再吃多一些,黃泉路,路不遠,寧作飽死,不做餓鬼。”

我們吃了一驚,只見對面桌上,坐了一位彪形大漢,足有七尺高,一身肌肉隆起,瞪目虬髯,卻正在冷笑着,一面拿出了兩根細針。

唐方想起一人,失聲道:“不見天日柳有孔,柳雙洞?”

大漢暴笑道:“不見天日,就是本人,哈哈哈哈……我這雙繡花針,不繡鴛鴦不繡花,只刺瞎子兩個洞,好姑娘,我把他們幾個刺成瞎子後,再來跟你抵死纏綿……”

唐方臉色怒白,雙肩一牽,立即就要發出暗器,寒月也要出手,但背後陡然響起一陣巨大的風聲,其中夾雜着一絲尖銳的厲聲,狂襲而來!

蕭秋水沒有出手。

鄧玉函也沒有出手。

連左丘超然也不動手。

就是唐柔都沒有動手。

為什麽?

唐方來不及施放暗器,前有桌于,後有暗襲,飛身而起,柳雙洞的雙根針閃電般在她“環跳”、“四白”二穴刺了一下,唐方就摔倒下去,寒月也跟着中了招。

唐方跌在地上,秀發如雲,鋪在地上,柳雙洞竟看得癡了,她倒下去才看見背後暗算她的人。

一個商賈打扮的胖子,拿着一根長棍,奇怪的是長棍起端比一般的棍于都粗,如碗口股大,但棍子很長,愈到尖端愈細,到最後細如牛毛一般。

拿這種武器的人,武林中只有一個人,就是咽喉穿洞鐘無離,鐘壹窟!

柳有孔、鐘無離是一洞神魔左常生座下兩員大将,她料不到還有權力幫的人在店裏,是因為她料不到權力幫的人竟眼看南宮松篁被殺而袖手不救。

以唐方的武功,縱受暗算,兩方夾擊,也不致于敗于頃刻,這更是因為她料不到我們六個,竟沒有在千鈞一發之際出手牽制住這兩個惡客!

為什麽蕭秋水他們不出手?為什麽我們不出手?唐方知道時已經遲了,因為她也看見了我們。

蕭秋水、左丘超然、鄧玉函、唐柔已倒了下去,手不能動,口不能言,但眼神是急切的、焦慮的;我在吐血,冰焰也受了傷。

為什麽蕭秋水他們會倒下去呢?為什麽我和冰焰會受傷?想到了這一點,她就明白了。

那一拍,南宮松篁迫近桌于時假裝摔倒前的一拍,已在菜肴中布下了毒。

唐方未在吃,其他吃的人都中了毒,而我和冰焰雖沒有吃卻先給鐘壹窟動了手,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我們自然不是對手。雖然我已經有準備,但是現在還不能出手,因為還有人沒有到場。

鐘無離的第一句話是得意非凡、狂妄自大的,但卻也解了唐方、寒月心中的疑團:“你們雖殺得了南宮松篁,卻不料他一拍間下了毒,他料不到我們見死不救,卻造成我們的得手,因你們中毒!哈哈哈哈……”

柳有孔也妄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麽毒?其實沒什麽!就是軟麻散,你們現在,嘿,有腳,不能走,有手,不能打,有口,不能言。越輕的毒越易下,憑南宮松篁那死鬼,一拍間也不能下什麽重毒!嘿,嘿,嘿!”

鐘無離也笑得意十分:“而且這種毒啊,藥力只一盞茶的時間,就消失了,但我們呢?哪——”一俯身,一探手,轉眼間封了蕭秋水“啞穴”、“淵液穴”、“京門穴”、“大椎穴”,再回頭,照板照眼地也點了左丘超然、鄧玉函的穴道,那邊的柳有孔也點了唐柔、我、冰焰的穴道,接道:“眼看你們功力恢複,但又被我們點了穴道,還是不能動、不能打、不能叫、不能生、不能死,哈哈哈哈……”

笑聲一斂,又道:“其實你們怎樣都逃不出我們手掌的,就算逃得過這一關,下一關我們幫裏的神君出手,你們怎逃得了!哈!哈哈!”

鐘無離揚揚鐵杵,又加了一句:“而我們要你們怎樣,你們就得怎樣,哈哈哈……”

柳有孔一雙怪眼,打量着唐方還有我,眯眼笑道:“尤其是這兩位如花似雪的大姑娘嘛——”

他忽見唐方臉色煞白,一雙清水分明的眼睛大現殺機,美麗得讓人動心中竟隐透俏殺,不禁一噎,竟說不下去,卻側首見蕭秋水望來,嘴唇溢血的,顯然因怒極而齒噬及唇,以致沾出血來,柳有孔勃然大怒:“好!你這臭小子敢看我不順眼,我就要挖你雙眼!”

說着一步過去,提針便刺!這一刺,就要把蕭秋水刺成一個臉上有兩個血洞的瞎子!

忽聽樓下有人大聲道:“我們一直攻不進去,真他媽的憋氣死了!”

另一人聲音甚是尖銳,道:“死了死了,又不見得你真的死了!”

這兩聲對話語音宛若破鑼,人仍在霁虹橋上,但語音如在樓上,簡直像打鐘敲鼓一般,鐘無離、柳有孔二人對望一眼,迅速地行動起來,一連拖了七八面桌布,然後把我們七人踢到一張桌底下,用桌布蓋了起來,又壓放幾張凳子之類的東西,就像這間茶樓上擺置貯物的地方。

鐘無離壓低聲道:“你們暫且待着,我們看清楚對方來路後,做掉他們,再與你們樂。”

這時樓下的人又說話了:“咦,這裏有座茶樓。”

另一人沒好氣道:“瞎的呀你!這偌大座樓,現在才看到!”

原先那聲音粗重的人道:“嘿!我也是早看到了呀!只是故意就說話給你聽罷了!我還知道這樓叫做什麽呢!叫做甲秀樓!”

第二個聲音尖銳的人怪叫道:“當然知道叫什麽樓了!大大個‘甲秀樓’寫在上面,三裏以外也看見啦!叫做甲秀樓!”

那粗聲大漢怒道:“我又不是說給你聽!”

那尖聲大漢反駁:“那這裏又沒有別人,你是說給鬼聽了!”

粗聲大漢道:“那邊有條狗,我是說給狗聽!”

尖聲大漢道:“哦!你會講狗話,一定是狗了!”

粗聲大漢道:“我現在就對着狗講話!”

尖聲大漢道:“這狗話跟人話倒蠻像的嘛!”

粗聲大漢怒道:“放屁!”

尖聲大漢也叱道:“你放狗屁!”

粗聲大漢怒不可抑:“狗放屁!”

尖聲大漢怒極:“你屁放狗!”

忽然一陣靜默,粗聲大漢竟搶天呼地地笑了起來,一笑不可抑,大家都覺納悶,只聽那尖聲大漢沒好氣地道:“他媽的!笑什麽笑!笑你沒有嘴巴啊?!”

那粗聲大漢像笑得接不上氣,邊喘邊道:“哈……你……你輸了……哈哈哈……”

尖聲大漢忍無可忍,怒喝一聲,這聲音把遠在樓上,震得因穴道被封無法運功的我吓了一跳,可見這大漢內功之精深。“我有什麽輸?!你說!你說!!你快給我他媽的說!”

那粗聲大漢在尖聲大漢喝時,依然笑得死去活來,把對方喝問,置之囹圄,此刻忍笑喘道:“哈……屁……屁那裏可以放……放狗……你說錯話了。我們說過……哈哈哈…罵架可以,但無理不可以……你……你剛才就全無道理……哈……所以你輸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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