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餐廳裏飄着若有若無的絲弦音樂,埃文拄着下巴側耳傾聽。

如果還在地宮,這個時候應該在頌念功課。

不過今天埃文允許自己可以晚一些。

地宮因為PA的存在,常年保持着寂靜,侍衛和靜修的雄蟲們克己自制,如同古井一樣沉默,埃文也習慣了靜默修行。

小時候的雄蟲們還會因為要獨自待在地宮而反感,慢慢的長大,大家都習慣了昏黃的光線和黑暗,對密室也不再排斥。

埃文是其中最優秀的一個,他很小的時候就可以完成靜默修行,精神力能夠覆蓋整座孤島,所以被選中,受到褒獎,贊美,尊崇,成為至高無上的冕下。

偶爾感到無聊時,埃文為了轉移注意力閱讀了大量書籍,但無論看多少遍,也無法在沉默的文字上引起情緒的共鳴。

只有前任冕下的日記不一樣。

或許就是因為太過寶貴,才和PA放到一起。

平庸乏味的生活因此泛起漣漪,又或者推開了一扇全新的門,它恍如明燈和焰火,撥開層層迷霧,送到埃文面前,使他驚愕,顫栗,深信不疑。

總而言之,單身十多年。

小時候看一眼同齡雌蟲都要被罰靜修,也完全沒有經歷青少年時期的迷茫探索。

成年後卻馬上要和雌蟲結婚,完成繁衍後代的義務,埃文一開始就抱着疑惑,在結合前任冕下的日記後,那樣的生活就完全不能忍受了。

要放縱,要自然,要正視內心的渴望。

大胸,翹屁,健美陽剛。

想快樂,想沉迷,想知道埋胸是否能帶來那種欲罷不能的體驗,與精神力覆蓋大地相比,哪一種更能引起精神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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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端起酒杯,面無表情。

阿瑟蘭放下刀叉,他用餐的心思不大,事實上,他看待埃文的目光也并不熱忱,到了少将的位置,婚姻就和普通軍官不一樣。

追求王子殿下是一項政治任務,安德魯指揮官選取了轄區內最年輕有為的兩名軍官,親自下發的指令。

談不上感情,更說不上謙卑。

繁衍生息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為了産生優質後代,追求品質較高的小雄蟲,到了一定軍銜的雌蟲們,大都如此按部就班,習以為常。

把結婚對象當成戰鬥任務去調研,制定最合适的戰略,提前預測結果。

這才是雄蟲不願意和軍雌結婚的原因。

常年浸染戰火,軍雌們目的性強,意志堅定,慕強心理比普通蟲更重,高軍銜的雌蟲通常有些大雌蟲主義,拔菊無情,下床不認蟲,作風冷硬,睡雄蟲不等于結婚,外界風評非常一般。

阿瑟蘭內心百無聊賴,面上維持着風度,一部分頭腦計算着星幣,一部分心神系在污染區的擴散上。

“我有事,先走了。”

在埃文側前方有一桌夫夫,雌蟲穿着便裝,身材高大悍利,兩鬓微霜,舉手投足極富年長者的魅力,雌蟲身上有明顯的軍旅作風,雖然看不出職位,但軍銜恐怕不低,他說完就離開了座位。

沒有得到回複,就自顧自離開的确很失禮。

但坐在對面的雄蟲好像并不在意,看年紀還是青年,長相姝麗,散發的氣味清淡,細瘦的手指戴着樸素的銀戒,蒼白小臂垂下的紗翼泛着不健康的灰色,大約身體不太好。

他沒有擡頭,也沒有回答,安靜地用餐。

等雌蟲消失,他才放下刀叉,側目看了眼雌蟲離開的方向。

回頭時他和埃文對上視線,埃文第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眼睛,眸色銀灰,金屬一樣華麗。

他瞪了埃文一眼,輕蔑的撇過頭。

阿瑟蘭微擡眉梢:“殿下認識森川?”

殿下?

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前提下,使用王室稱謂來恭維雄蟲,現在的雌蟲為了繁衍已經如此膽大妄為。

埃文回答:“不認識。”

他垂下目光用餐,埃文用餐的速度很快,在雌蟲吃幹淨配菜的同時解決了自己的食物,坐在側前方的雄蟲動作慢條斯理,也吃完了食物。

埃文拿起手提箱,想了想,走到他面前。

那位雄蟲氣味很淡,幾乎聞不到,可以預見精神力面臨枯竭,這在雄蟲當中很少見,但埃文在地宮長大,那裏常有被PA反噬,精神枯竭死去的雄蟲。

“你幹什麽?”

眼前突然出現陌生蟲,森川臉色難看,下意識靠向椅背,拉開距離,陌生蟲面色冷漠,少年老成,穿着複古的蟲族傳統黑色長袍,他對森川抱拳拱了拱手。

森川擡起下巴,嘲笑:“你是從哪裏來的土包子,什麽年代還這樣打招呼。”

埃文日行一善,拉開椅子坐下:“再濫用精神力,你就要死了。”

埃文在那名年長雌蟲的身上看到了雄蟲的精神力絲線,這是很危險的做法,一般雄蟲的精神力是個靜止的湖泊,可以梳理雌蟲的體質,但用一點少一點。

在孤島的雄蟲都受過這樣的教導,不可以濫用精神力,埃文比較特殊,掌握了一整條瀑布,畢竟他是可以堅持苦修十年的蟲,但森川的精神湖泊經不起濫用。

“不關你的事,神經病。”森川目光黯了黯,哼了聲,起身離開,他非常瘦,肉眼可見的營養不良。

埃文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本來以為可以幫得上忙,他提着手提箱站起身,找消失不見的豔遇對象。

阿瑟蘭風度翩翩,優雅矜持的硬着頭皮結賬,笑容滿面的侍應拒絕了他的星卡:“少将,這單已經付過了。”

付過了?!

那游戲艙不用賣了?!不,不,不行,這太丢人了,不能笑,忍住阿瑟蘭,怎麽可以讓雄蟲結賬,就算雄蟲付賬,也多少要表現出風度。

阿瑟蘭淡淡的排出星卡:“麻煩用我的吧,我記得你們這裏可以劃回星幣。”

侍應解釋:“額,少将,這……”

“有什麽問題嗎?”阿瑟蘭聽到淡漠的少年音,回過頭,少年老成的雄蟲面癱着臉走過來,疑惑:“我的晶幣不能用嗎?”

侍應擦了擦額頭的汗:“是少将先生堅持要結賬,所以需要退回您支付的晶幣嗎?”

阿瑟蘭優雅有禮:“這是我的榮幸。”所以快點客套一下啊王子殿下,回去後我就退出競争,畢竟月薪的5000我根本不配談戀愛。

埃文沉默片刻,向侍應點頭:“沒關系,那把我的晶幣退給我吧。”在這種事情上争搶沒有意義,埃文不喜歡浪費時間。

阿瑟蘭動作微僵,接着風度翩翩的遞出自己的星卡,埃文的側過目光,嘴角微不可查的翹起:“少将,精神力在情緒感知上具有先天優勢。”他說完,面上仍然淡漠,摁住了阿瑟蘭遞出的卡片:“還是我來吧。”

前任冕下留下了不少紫色晶幣,仍然可以使用,這頓飯大概只吃了三個紫晶幣。

“我們走吧。”

“當然。”

阿瑟蘭面帶微笑,但這位少将的眼神非常複雜,複雜到快要維持不住風度翩翩的假象。

雄蟲随手可以掏出大把紫晶幣,像對待小孩子的巧克力豆一樣随手塞進手提箱,這種情況一定不常見吧,雖然吃了免費的一餐,不用因為談戀愛砸鍋賣鐵,但這種莫名卑微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歷經戰火也依然堅韌的心髒,對待雄蟲也可以游刃有餘,冷酷的像執行作戰方案一樣面不改色的追逐。

但此刻,阿瑟蘭見鬼的臉紅了,不但臉紅,而且可恥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差點失去風度翩翩優雅貴公子的人設。

“少将。”走出飯店後,埃文看了看懷表,到了休息的時間。

阿瑟蘭說:“去住宿的地方吧。”

兩個蟲沉默無言,埃文是因為習慣性沉默,他花了較多的時間适應,當天的靜默修行功課還沒有做。

阿瑟蘭是因為一時找不到話說,他發現如果輕慢對方,把這位小王子當做什麽也不懂的小蟲,很快就會被連本帶利的欺負回來。

他一定是感覺到了吃飯時阿瑟蘭的心不在焉,以及那麽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的輕視。

下了車,走到噩夢鳥之森最豪華的酒店,阿瑟蘭停住腳步。

“希望您能有一個好夢。”他微笑着恢複了自己的儀态,仿佛剛才的小插曲不存在。

埃文說:“你不陪我進去嗎?”

既然是豔遇的對象,沒有道理讓他一個人住酒店,或者說,這位少将對自己有什麽不滿意,臨時反悔,決定爽約?

阿瑟蘭也拿不準雄蟲的心思,看起來純潔得像百合花一樣的小王子,不應該被耳提面命,和單身的雌蟲保持距離,這位小王子站在酒店門口邀請自己,什麽意思?

埃文往前走,回頭看了眼阿瑟蘭,阿瑟蘭只好跟着雄蟲,開了房,領取了房卡,坐電梯直上6樓。

兩個蟲一前一後,氣氛古怪的進入了酒店房間。

房間的飄窗拉開,正對面是居民樓,噩夢鳥之森尚在建設當中,因此地标建築周圍還保留着沒有完全拆掉的居民樓。

埃文放下手提箱,計算了距離,轉身。

“以防你不知道,我是第一次。”

雄蟲輕輕呼出一口氣,鎮定道。

“殿下。”

阿瑟蘭拳頭緊握,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啊哈,哈哈。”

嘗試壁咚。

結果不墊腳只能咚到下巴的埃文:“……”

同一時間。

對面的居民樓的窗戶打開。

卡洛斯趴在陽臺呼吸新鮮空氣,他沒有去找安德魯将軍,一時興起,找了家居民樓改建的廉價旅館體驗生活。

白色房間樸素又溫馨,甚至可以脫掉鞋子,踩在地板上。

卡洛斯左右轉了一圈,充滿好奇的打開陽臺,窗戶開的位置不太好,隔着四五米的距離,是另一家豪華酒店,巨大的飄窗正對着民宿的陽臺。

門鈴響了幾下。

卡洛斯輕輕咦了一聲,回過頭,民俗的老板哭喪着臉打開門,随後一個身材高大,五官英俊陽光的軍雌走了進來。

他抱着一束火紅色的月見憐,身後跟着十多位荷槍實彈的沉默軍雌。

“王子殿下,噩夢鳥之森第三駐地少将薩爾,奉命保護你的安全。”

卡洛斯驚愕的表情淡去,不自覺的皺眉,他有些生氣這些軍雌的不請自來,同時深知這根本不可避免。

身為皇子,身上肩負責任,一舉一動都受到關注,即使他努力平庸,也沒有辦法像普通蟲一樣生活。

卡洛斯心裏煩躁,又無可奈何,海德威爾陛下絕對不會贊成他任性妄為的離開軍雌保護,這次出行就已經耗光了陛下的耐心。

薩爾剛想在小王子殿下面前展露一下個人魅力,傳達安德魯中将的叮囑,但他透過窗臺,看到了銀發紫眸的軍官。

收到将軍的消息,薩爾找了阿瑟蘭一個下午,為了防止詞彙量不夠,他都在本子上寫了兩頁紙的草稿,該怎麽嘲笑自己愚蠢的宿敵。

“阿瑟蘭·提莫休!”

終于啊蠢貨!

是不是壓根不知道自己找錯了對象,失敗了無數次,有多不甘心,在此時,就有多麽期待見到宿敵震驚失落的臉!

薩爾興奮的走向陽臺,完全略過了王子殿下。

“阿瑟蘭·提莫休!”

薩爾視力非常好,一眼就看到了和阿瑟蘭站在一起的雄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喂,阿瑟蘭·提莫休,你身邊那個發育不良的小矮子是誰啊?”

卡洛斯莫名其妙,順着軍雌的目光看過去,他眼睛一亮,努力揮手:“埃文!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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