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一查之下一無所獲, 飲溪便另打起了主意。

鉛華宮的事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若是只有嬷嬷說的那些話, 她尚且能把鉛華宮當做一處簡單的妖魔作祟案來看待,可那日分明看到了國師入內, 分明看到他二人掩人耳目別有所圖。

長夜道人心複雜, 凡人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面上是笑着的人并非真正心情好, 面上不笑的人也并非真的心情差。他們或許口中說着恭維話, 心中所想卻全然相反。

自然并非所有凡人都如此, 只是到底與他們神仙不同罷了。

飲溪來凡間數日, 雖未見過長夜所說之人, 但并非就覺得這樣的凡人沒有。

在她沒有弄清楚這國師究竟意欲何為之前, 飲溪不想輕舉妄動。

自然了,若現在能敲個土地出來問問, 勞煩他給京城的城隍爺報個信,那飲溪自然不必操心。

還好凡人雖沒有法力護體,對付邪魔外道卻有自己的智慧。

從前聽長夜說過,凡間修道者會借助別的力量來降妖除魔, 除煉制出的法器外, 最常用的便是符箓。

符紙用途良多, 驅魔除穢,殺妖避邪,鎮宅保平安,許多富貴人家每逢年關便去道觀求一紙符文, 若是家中鬧鬼或有兇邪之事,也會請道長來做一場法事,法事過後貼上符紙淨化邪氣,方可奏效。

現今她沒有旁的法子,加之封戎不許她插手,又怕那宮中邪祟作惡再出來害人,只能想些別的法子,譬如上符,将那宮中之物且先鎮在裏面。

然而飲溪是個正經的神仙,自來只修煉自身道行習得仙法,卻不會畫勞什子驅邪符。

她遣仔姜去尋幾本畫符的書來,決心自己試一試。

自然此事是在封戎眼皮子底下做的,瞞的甚緊,夜裏他回寝宮休息,飲溪便從被窩裏翻出書來鼓搗一番,聚精會神學畫符箓。

這符箓的畫法自然複雜,畫符之人須得提前沐浴焚香,淨身過後還要上香案請神禱祝,一切準備妥當,方可暈開朱砂一筆了事,畫完也不算結束,還要将那符紙貢于供于神像前再做一番禱祝,這才算開過光,才算一套完整的禮節。

旁的不說,光着一筆了事便令飲溪頭大。

符文過于複雜,她光是看都看了好幾日,不同的符不同的畫法,可沒有那個是簡單的。

飲溪作為一個初學者,畫的萬分頭疼。掐着封戎不在的時間,一刀紙一刀紙畫過去,日夜不眠勤懇畫符,三日後才勉強有了些樣子。

因被此事分了心,倒果真老實了幾日,在太清殿中閉門不出。

畫符的事有了着落,飲溪又發愁起另外的事來。這請神該當如何請?九重天上那麽多神仙,又該請哪一個?

若她真的能将神請來,早就回天庭了!難不成會畫符的凡人都有這般了不得的本領不成??

獨自郁郁一夜,小風一吹,飲溪忽的醍醐灌頂。

請神請神,又沒說請神仙來做什麽!她自己不就是個神仙嗎?再小的仙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仙!入了仙籍奉命掌鹿呢!

想到這一點,飲溪被自己的機智過人所震驚到了。

天地間還有比她更為聰明的仙嗎??

是以畫好了符,最後一個步驟便是在神像前供奉。

阖宮裏沒有道觀,她又無法出宮,是以神像也沒有了,可飲溪轉念一想,道觀的神像哪裏有神仙本人有用?供一供自己豈不更有威力?

書中并未言明須得供奉多久,飲溪自行理解為越久越好,是以定了個三天三夜的時間。

又是折騰了一整夜,隔日一早,待到仔姜伺候她熟悉完畢,飲溪就萬分鄭重的将畫好的一摞符紙交由到仔姜手上。

“今日我就坐在那裏”她手一指床榻:“你再搬個香案來,将這東西放在香案上。”

符紙由巾帕包裹,仔姜不知其中為何物,一頭霧水:“姑娘是要做什麽?”

飲溪一臉嚴肅:“做大事。”

仔姜又一頭黑線。

香案終是給她搬來了,飲溪便一盤腿,學着那道觀中神像的模樣,打坐而立,借一把宮裏伺候的小公公的拂塵,一手捏決,似模似樣做了個悲憫世人無悲無喜的表情。

定住了。

仔姜看的呆呆的:“姑娘,您這是……”

飲溪不欲開口破壞了氛圍,是以唇瓣微張,捏着嗓子道:“仔姜,且去門外候着,若是封戎來了,一定要及時進來告訴我。”

仔姜忙不疊點頭出去了。

飲溪忽的生出一種做晨課的錯覺,挺直脊背肅穆而立,斷不能換個表情甚至換個姿勢,坐一會兒便犯困,只想不管不顧躺倒一掩被子睡過去。

這當真不是仙做的事!

她又生出一股悲怆之情,有種為天下蒼生而犧牲自我的寂寥感。

若不是為了保護這宮中的凡人,她何至于此?

啧啧,她當真是個極為善良的仙。

下了早朝,封戎是慣例要過來的,仔姜進門通禀時,飲溪已端坐了半個時辰。

聽到封戎已進了殿門,兔子一般倏然從床上跳起來,一把奪過符箓塞到被子裏,又一己之力拖着那香案便往床後搬,足是忙的滿頭大汗。

一切掩藏妥當,封戎恰好踏入內殿。

飲溪擦着額頭還在喘氣,封戎擡眸,一邊走來一邊問:“方才在做什麽?”

她面不改色脫口而出:“打坐!”

“嗯?”封戎挑眉,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說辭:“仙子當真是勤勉之人典範,法力全無還不忘打坐,朕自愧弗如。”

飲溪到底不是個厚臉皮,聽的面上一紅,吶吶道:“一般一般,過譽了。”

他從旁落座,宮人們立時便上了新茶與點心。

封戎沒有接她的話茬,笑了笑:“知你在宮裏難免無趣,不若一會兒陪朕去勤政殿?”

那可不行!她可是有正事要做的。

飲溪一蹙眉,發覺事情不簡單:“還是不必了吧,打擾到你處理國事就不好了。”

封戎面上淡淡,端起茶盞:“不打擾。”

“打擾的打擾的!”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帶她走,飲溪慌忙拒絕,連桌上的梅花糕都沒了吸引力。

他頓了頓,長指摩挲着杯沿,不動聲色看她:“你可還有別的事?”

飲溪大力點了點頭,又回到方才的話上:“打坐!”

封戎盯着她的臉看了會兒,忽然笑了:“罷了,你若喜歡便留在宮裏。”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來朕身邊。”

皇帝很忙,席不暇暖。

早朝後回一趟太清宮陪她,要不了多久又要回勤政殿。

平日裏飲溪盼着他快快下早朝,最好能多些時間陪她玩,今日卻只盼他走。

偏生今日封戎不急不緩,并沒有像往常一般喝完茶就回去,而是捏住了她的手掌慢慢揉捏,頗有興致。

“朕還不知你在天上的生活是什麽樣的?住在何處,可有父母宗親?”

飲溪望着天眨了眨眼:“我住在太清蚨泠境的潛寒宮,之前便與你說過了。”

他噙着笑點頭,道:“是,朕還聽說你跟在帝君座下,不知這帝君是何人?”

這是他頭一次提到帝君。說起帝君,飲溪便有說不完的話,面上表情一下子興奮了,似是想到他便欣喜:“你應是沒有聽過他的仙號,帝君尊號西方靈元清霄大帝,不受凡人香火,如今已有幾萬歲,掌六道禍兮旦福,是個頂頂了不得的大神仙,連天帝見了都要尊稱一聲帝君呢。”

她語氣裏頗為驕傲,引以為豪。

封戎沒有錯過,眸光不變,又溫聲問:“不知你與這位清霄大帝是何等仙緣?”

仙緣?

飲溪有些懵,她自生來便由玄女娘娘撫育,後跟給了清霄帝君,如今二百多年過去,整日裏稀裏糊塗的,她也不知究竟算什麽仙緣?

譬如那靈鹫仙子,她的親父乃太清蚨泠境的弘琩仙君,吟霜仙子之母乃太清蚨泠境的扶音仙子,而長夜仙君與流螢仙子本就是太清蚨泠境的神仙,在帝君麾下做事。只有她一個,是被帝君從九天玄女處接來的。

她倒從未想過這個。

飲溪摸了摸發髻,杏眼滴溜溜轉,只說:“我住在帝君的潛寒宮。”

封戎捏了捏手中的杯子,依舊輕聲細語:“那潛寒宮中可還住了旁的仙?”

“只有我和帝君呀”飲溪有些感到莫名:“凡仙都有自己的洞府,為何要住在一處?你不也是一人獨住着太清殿嗎?”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飲溪又覺得他沒有在笑,一時不太敢看他的眼眸。

“朕的太清殿可不是獨住,如今有你了。”

飲溪不知他想說什麽,只道:“可是我遲早要回天上的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來凡間數月,天上可還沒過半個時辰呢。待到帝君發現我跌落凡間,自會來尋我,屆時我就要回九重天啦。”

封戎笑意漸漸淡了,他将那茶盞不輕不重置在桌上。

接着他輕聲道:“朕還有事,你且乖乖在宮裏,晌午與你一道用午膳。”

終于要走了!飲溪忙不疊點頭,生怕點的慢了封戎便不走了!

她沒有看到那茶杯放下後,日光下,玉質杯沿處一點一點裂開了一條細縫,極小的聲音,幾乎聽不到,漸漸的,茶水順着細縫汨汨滲出,浸濕了一小片桌面。

而她直将封戎熱情的送至門口,這才返回來又将香案擺上,認真擺上茶點繼續供奉自己。

……

殿外。

封戎負手站在石階之上,目眺遠方,面無表情。

禁衛神不知鬼不覺現身,抱拳躬身:“陛下,姑娘在殿中畫了一摞什麽東西,瞧着似是符紙。”

“還有嗎?”

那禁衛躬身更低:“前幾日姑娘去了一趟鉛華宮,不過只站在殿外瞧了瞧,還遇見了長孫将軍。”

“哦?”封戎冷淡挑眉:“說了什麽?”

“距離太遠,卑職并未聽清,不過只有片刻功夫,二人并未有逾距之舉。”

目光從前方重重檐角宮牆上收回,他垂眸,輕嘆了一聲:“真是不聽話。”

作者有話要說:  畫完符之後放在自己跟前供一供,寫這裏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沙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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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嗚嗚嗚我沒算錯的話好像明天上夾子?過了零點看,如果上夾子的話更新就推遲到晚上十一點五十,然後周六的更新就恢複正常早上八點~麻油斷更只是調整了時間!!如果明天不上夾子的話就還是淩晨哈,別忘了來!!不要忘記我卡機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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