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的紙條

整棟公寓一共六層,按照學校順序安排,一中學生被安排在最上面的兩層。

陸星嘉單手拽着秦暮冬連着上四層樓梯,這才終于在樓梯拐角停下腳步。

“別理他。”陸星嘉氣鼓鼓地說,“他才是神經病呢!”

“嗯,”秦暮冬微微颔首,不甚介意道,“我知道。”

周圍都是人來人往的學生,兩人站在樓梯口一動不動也就顯得非常顯眼,不時有路過的學生往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

陸星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中燒的怒火終于慢慢平複下來。

秦暮冬問:“要回去嗎?”

兩人都在五樓住,但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寝室并不挨在一起。

“……等等!”

陸星嘉冷靜下來,也就想起了正事來。

他把秦暮冬往旁邊過道上扯了扯,避開那些來來往往的同學:“你……一般晚上幾點睡?”

“為什麽問這個?”

“我想晚上再和你一起學一會兒。”說着,陸星嘉握緊拳頭放在身前,露出一個笑,“不是說了嘛,我要和那個叫胥飛龍的比比看!”

剛才雖然有打嘴炮賭氣的成分,但他是真的下了雄心壯志,想要贏過胥飛龍的。

他們一群人欺騙秦暮冬的事說起來可恨,帶來的傷害難以磨滅,可在外人眼裏只是小孩子之間的矛盾,一句不懂事就能打發,就算揭發也得不到應有的懲罰,還要反過來再罵你一句小心眼,斤斤計較。

胥飛龍好面子,想要維持自己優秀的形象:成績好、受人追捧、被人喜歡,那就從源頭打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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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腳吧,任憑他盡情地跳腳吧。

陸星嘉要用實際來告訴他,就算他們再怎麽抱團,表面再光鮮亮麗,也不過是陰溝裏的老鼠,食腐肉的禿鹫,而那些被他們欺負的、嘲諷的、看不起的人比他們活得好過千倍萬倍,生命各處都閃耀着光芒。

高中生的目标單一,思維也最單純,在物競複賽這個人人進取的大背景下,成績成為了最有利的武器。

陸星嘉想,他要拿到省一,把那些人狠狠地踩在腳下!

此時的陸星嘉完全被激發了鬥志,像是個會噴火的小火球似的,身上的光芒卻是那麽明豔。

秦暮冬一時怔住。

“怎麽?”陸星嘉撇撇嘴,見他遲遲沒有說話,有些洩氣,“你是覺得我不行嗎?”

其實他敢這麽氣沖沖地撂狠話,還有一個原因是上次秦暮冬說過,胥飛龍不止一次地要求秦暮冬幫他補習,無償還要受着他的臭脾氣那種。

陸星嘉又氣又不滿,也由此推測,胥飛龍的成績應該不算好。

這會兒秦暮冬一直不說話,陸星嘉又難免惴惴不安。

他氣鼓鼓的,還有點委屈:“那個叫胥飛龍的學習那麽好嗎?”

“沒有,”秦暮冬淡淡收回目光,“他不如你。”

“真的嗎?”陸星嘉垂下眼眸,他是屬于擦邊進複賽的,初賽成績并不算好。

“是真的。”秦暮冬認真道。

與陸星嘉相比,胥飛龍勝在學物競的時間長。他被父母寄予厚望,從初中就開始接受相應的訓練。

但相應的,他非常自我,不屑于聽老師講課,也不愛與同學讨論,他的成績比陸星嘉高不了多少,卻總覺得自己什麽都會,考不好都是沒發揮好。

如果陸星嘉願意,完全有反超他的可能。

“好,我信了!”陸星嘉暗自給自己打氣,又擡眸看向秦暮冬,眨眨眼睛,“所以……你願意晚上再陪我學一會兒嗎?”

秦暮冬一怔,臉上閃過微不可察的笑意。

怎麽可能不願意?

他恨不得一天二十五個小時和陸星嘉黏在一起。

更何況他知道,陸星嘉是為了他才想和胥飛龍比賽的。

“嗯。”秦暮冬答應下來。

熄燈時間到了,整棟寝室樓都安靜下來,陸星嘉貓着腰跑出寝室,拿着習題冊鑽進旁邊的洗漱間。

昏昏暗暗的燈光下,秦暮冬正在那裏等他。

陸星嘉笑着和他打個招呼,走到他旁邊站着開始看題。

集訓營晚上是不斷電的,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需要打燈學習。但為了保證其他人的休息,規定熄燈之後不能說話。

兩人的學習以讨論講題為主,自然不能在寝室內進行。

洗漱室的構造比較簡單,分為裏外兩間,外面是學生們洗漱的地方,裏面則是廁所。

寝管阿姨很勤快,每天打掃好幾遍衛生,裏外兩間只有一扇薄薄的木門遮擋,倒是沒有什麽異味。

陸星嘉站在頂燈正下方做題,秦暮冬則拿起陸星嘉之前考試的卷子,一張一張掃過。

複賽總共有八道大題,沒有選擇和填空,要求寫出詳細的思路和做題過程,陸星嘉一步一步寫得很清晰。

做物理題對于秦暮冬來說就像是呼吸一樣,幾乎成為了一種本能,幾套卷子看下來,很快就明白了陸星嘉的問題出在哪裏。

物理學包括五個分支,經典力學、熱力學和統計力學、電磁學、相對論、量子力學。

物理競賽要求用中學知識來作答,涉及的相對論內容很少,陸星嘉經典力學部分掌握的不錯,涉及到量子的內容就容易迷糊。

也不是不懂不會,是太長時間接觸經典力學,有時腦子會轉不過來彎。

其實高中物理的教材安排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有些理論沒有告訴學生推導過程,卻要求他們熟練掌握。這就相當于在空中架設了一個樓閣,雖不一定會坍塌,但每走一步,腳下都是空空蕩蕩的。

秦暮冬忖度片刻,決定幫陸星嘉把下面的這塊土補上。

這種方法看起來費力又不讨好,但土夯實了,再走上去,就沒有那麽難受了,不會像是飄在了飓風中心,落不到實地。

陸星嘉百分之一萬信任秦暮冬,認真乖巧站在他旁邊,他講什麽就聽什麽,也會根據自己的見解提出問題,與秦暮冬讨論。

物理是秦暮冬的主場,他們之間卻不是壓倒式的灌輸,而是交流與分享。

明明成績差距不小,思想卻莫名地合拍,兩人一邊讨論着,一邊忍不住勾起嘴角,是那種完全思維完全契合所帶來的愉悅。

陸星嘉思考問題的時候,秦暮冬就在旁邊翻看着他的課本。

他的課本很有意思,上面有各種花花綠綠的筆記,也有一些因為太困而留下的鬼畫符,還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

秦暮冬一頁一頁地翻看着,翻到某一頁裏,突然看到了夾在裏面的一張紙片。

他随手把紙片翻過來,待看清上面的內容時,身體僵硬.了一下,眼底漸漸盈滿了濃郁的墨色。

陸星嘉還在旁邊自言自語着,突然拍了下腦袋:“我知道了!這道題……”

秦暮冬薄唇微動,手裏捏着那張紙片,定定地看向陸星嘉,想要去叫他的名字,下一秒,一陣急促的拖鞋聲由遠及近。

兩人瞬間噤了聲,腳步聲卻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是寝管阿姨來了!!!

晚上說話是被明令禁止的行為,被抓到了肯定少不了挨批評和寫檢查。

現在跑回去肯定是來不及了,腳步聲已經到了跟前,陸星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一只冰涼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沒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跌入了一個狹小的空隙。

阿姨穿着拖鞋氣勢洶洶地走來:“誰在這兒說話?!”

薄薄的木門後,兩個少年的身體完全貼合在一起。

身前是一道木門,身後是秦暮冬灼熱的身體,阿姨還在外面,陸星嘉屏住呼吸,心跳跳得飛快。

秦暮冬握住他的手腕,用眼神示意他別怕,但驀然貼近的肌膚又讓陸星嘉的心跳快了幾拍。

“人呢?我剛才還聽到有聲音呢!”

門外,寝管阿姨來回走動着,一扇扇打開廁所隔間的門來檢查,試圖尋找有人的痕跡。

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在不大的洗漱間裏回響着,阿姨的腳步聲來來去去。

檢查了一圈,偏偏漏過了兩人藏身的這個薄木門後面。

“跑得還挺快,”阿姨憤憤地叉腰,嘴裏不依不饒地嘟囔着,“下回別讓我逮到!”

兩人繼續屏住呼吸,不大的洗漱間裏,只有嘀嗒落下的水聲。

又等了一會兒,依舊沒找到人,阿姨終于死心了,踩着拖鞋快步離開。

腳步聲逐漸遠去,直到最後,空蕩蕩的走廊再次安靜下來連風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陸星嘉稍松口氣,這才發現兩人現在的處境——

狹小逼仄的空間裏,他幾乎半倒在秦暮冬的身上,而秦暮冬的手臂就搭在他的胸前,似乎要把他攬在懷裏。

兩人的心跳都很快,呼吸極不規律。

炙熱的呼吸灑在頸側,陸星嘉的心底驀然升騰起一股燥熱。

“咳咳——”

他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連忙從秦暮冬懷裏跳出來,單手捏着自己發燙的耳垂,眼神飄忽不定,“沒、沒事了!阿姨已經走了!”

“嗯。”

懷裏驀然一空,秦暮冬眼底飛速地閃過一抹落寞,然後淡然地收回手。

見秦暮冬如此淡然,陸星嘉原本燥熱的感覺消散下去,又不自覺有點煩躁。

他咧開嘴,笑着誇道:“還是你聰明。”

“嗯。”

秦暮冬的反應還是很冷。

陸星嘉也徹底冷靜了下來。

他在心裏暗罵自己,明明早就不是高中生了,怎麽比秦暮冬這個真正的高中生還不經撩。

陸星嘉做兩個深呼吸,又重新拿起試卷,繼續和秦暮冬讨論。

阿姨來過一趟,兩人也不敢太亂來了,又讨論了一小會兒,時間也不早了。

又一道題講完之後,陸星嘉試探着問,“不然……今天就到這裏吧?”

秦暮冬微微颔首,目光未從陸星嘉身上移開。

見他白皙的手指輕握住筆,見他把一沓卷子抱進懷裏。

秦暮冬問:“明天繼續?”

“嗯嗯!”陸星嘉忙不疊地點頭,仍然心有餘悸,“明天可得小心一點,不能再被阿姨發現了!”

秦暮冬沒說話,目送着陸星嘉溜回寝室之後,也回到自己的寝室。

“喂,同學,”坐在靠門位置的男生拍了拍他的手臂,小聲問道,“剛剛阿姨是不是在外面啊?是你和別人說話被抓住了?”

“沒有。”秦暮冬冷淡道,又去簡單洗漱了一下,三兩步爬上床。

“這兄弟有點冷啊……”男生嘟囔一句,也收回好奇心,繼續寫題。

寝室裏的其他學生還在挑燈夜戰,每個人的桌子前都亮着一個小臺燈,把整個寝室也襯得明亮。

秦暮冬躺在床上,一根根展開手指。

掌心裏,一張紙片折了又折,邊角被揉得軟塌塌的。

秦暮冬小心翼翼地展開看,紙條上,是一個醜醜的小人。

真的很醜,頭發畫成了漫畫裏的爆炸頭,輪廓線條歪歪扭扭,鼻子也畫歪了,只有那狹長的眼型,能讓人看出原主的神韻。

“原來我在你心中長這樣嗎?”秦暮冬低聲輕笑。

但就是這麽一個扭巴的小人,嘴角被反複加粗上揚,畫成了一個誇張的“√”型,小人最下面有一行小字,寫得極其用力,一筆一頓。

[希望你開心。]

秦暮冬把紙條看了又看,最終疊好捏在手裏,緩緩阖上眼。

鼻息之間是少年雜亂的呼吸、眼前是少年明亮的眼睛和近在咫尺的唇瓣。

心髒一下一下有力地搏擊着,洶湧澎湃,幾乎要把他淹沒。

心底驀然升騰起一個想法,又讓他不敢繼續去想。

作者有話說:

嘉嘉:我畫得真好看!嘻嘻!‖

冬哥:真的很醜,差點沒認出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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