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婆子的算計
雲浮擡眼,看着洋洋自得的王婆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撫平心境,細細琢磨她話裏的意思,心裏不由得一緊。
其實,她和王婆子是結過梁子的。
就在兩年前,王婆子看上了她房裏的丫鬟竹青,仗着自己是何溫璟的奶娘,頗得林氏寵信,便開口向她讨要竹青。
竹青是剛進府伺候她的,一個失去雙親的小丫頭,從鄉下來的,為人活潑可愛,也是府中唯一真心對待她的人。
竹青自然也見過王婆子的傻兒子王昌,知道王婆子對自己有意,聲淚俱下地求她不要答應這門婚事。
她心知王昌的德性,竹青要是真的嫁過去了,與守活寡沒什麽區別。同為女人,她體會過沒有丈夫的苦楚,便沒有答應此事。
這事令王婆子心裏怨憤,時不時在林氏身邊吹耳邊風,林氏念着多年主仆情分,沒跟她商量就允了這樁婚事。
沒想到竹青性子烈,知道後投河自殺了。
恰巧有一天她無意中看到王婆子偷拿林氏的東西,一時嘴快,把這事說了。
林氏看王婆子年紀大,又心心念念着王昌這個傻兒子,只是訓斥了幾句。還給了王婆子一筆錢,讓她到城外開個客棧,做點小生意。
客棧的地段是極好的,因為這兒是附近幾個鎮子來往客商的必經之路。
王婆子懂得讨林氏歡心,賺了些銀子後就經常到何府,送給林氏。林氏心花怒放,更加信任王婆子。
只是雲浮怎麽也沒想到,王婆子竟然膽大包天到這般程度,想暗中偷天換月。
雲浮越想越心驚,默聲不語。
王婆子松開手,笑道:“當初你破壞昌兒姻緣的時候,沒想到自己會落得這般下場吧?橫豎我那傻兒子是讨不到娘子了,就只能便宜你了。”
雲浮望着她,冷聲道:“你暗中将我救下,就不怕何家知道嗎?”
王婆婆微愣,随後哈哈大笑:“何家?離我這小客棧遠着呢。夫人身子嬌貴,可看不上我的客棧,更不會到這兒走動。我的地盤,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還以為,自己能出得了這間房子嗎?”
雲浮聞音,如墜冰窟。
王婆子在何家多年,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如今铤而走險,想必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浸豬籠的主意是她提的,自己也是她救的。雲浮把前因後果一捋清,不禁手足發麻。
原來這王婆子早就算計好了。
她想要給王昌找一個媳婦,而這個人,就是自己。
那從林氏房中跑出來的男人呢,王婆子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料到林氏幽會外男。
難道……
雲浮不敢再往下想。
王婆子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樣,當即出口威脅道:“你呢,既然來到了我的地方,就別再打什麽如意算盤了。我如果沒有萬全之策,就不會這麽做。如果你不照着我說的做,我就會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王婆子還拍了拍雲浮的腦袋,陰森森地笑着。
“娘,娘……”
外頭傳來了王昌焦灼的叫喚聲。
王婆子扭頭,聲音溫和:“昌兒,娘在屋裏,你推門進來便是。”
那王昌腦袋不靈光,平日子最粘王婆子,找不到她整個人都急壞了,沒有聽到王婆子的叫喚,一直在院子裏叫喊。
王婆子知道他的德性,嘆了一口氣,疾步走出去,把王昌從外頭拉了進來。
“昌兒,你看,這是娘給你找的媳婦,你喜不喜歡?”王婆子拉着王昌的手,溫柔細語地笑着。
雲浮看了那胖乎乎的王昌一眼,垂下眼眸,沉思着對策。
王昌的體型遺傳了王婆子,比同年歲的男子要大上一半,肥頭大臉,嘴裏經常流哈喇子,看起來格外憨傻。
王氏早年喪夫,雖然生了個傻兒子,但非常寵愛他,吃穿用度上從來都不會少他一分。
雲浮暗想,自己既然撿回了一條命,就要好好活下去。即便屈于人下,也絕不妥協,做王昌的娘子。
王昌歪頭看着雲浮,咦了一聲:“她,她不是少夫人嗎?”
王婆子拉着王昌的手,眉開眼笑:“傻孩子,她現在已經不是少夫人了,是你的娘子。”
王婆子選擇雲浮,不是純粹出于報複或者一時興起。
而是因為她這傻兒子,除了她,唯一能記得的人就是雲浮了。
她在何家多年,也積了不少銀子,想從別的鎮子找一個不知道王家境況的村婦,嫁到王家,并不是什麽難事。
偏偏王昌別的女人都記不住,也從來不會看上旁人一眼。本來他就是個愚笨的,就算找到一個願意嫁過來的女人,對那些女人沒有興致,也行不了房事。
王婆子思來想去,這才把主意打到了雲浮的身上。她也算好運,恰好從林氏口中知道雲浮幽會外男被關了起來,并且這事人盡皆知,就順水推舟,提議林氏把人浸豬籠,再趁村民們不注意偷偷把人救下。
王昌拍手叫好:“我的娘子,我也有娘子了,我也有娘子了。”
王昌不知道娘子是什麽,但平時聽別人說多了,總覺得這是好的。
王婆子見他這麽高興,知道自己做的沒錯,把王昌帶出去後,又折了回來。
“話我就擱在這兒了,昌兒喜歡你,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娘子,為我王家留後,等孩子生下後,我可以考慮饒你一命。你要是不安分,我有的是法子對付你。以前何府那些心眼多的小丫頭,都被我治得服服帖帖的,你心知肚明。閨房之事,雖然你沒有經歷過,但也是知道的,好好地教我那傻兒子,如果兩個月後你還沒有身孕,我就只能殺了你。”
王婆子放了狠話就走了。
雲浮癱軟在床上,心間發顫,咬了咬嘴唇,頃刻間一股溫熱的血順着牙龈,落到舌尖上。
她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的,因為在安陽鎮所有村民的眼中,她已經是個死人了。
只要她被人發現,到時候死的不僅是自己,還有王婆子。
王婆子兵行險招,絕對不會讓她溜走。
雲浮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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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裏泡了太久,雲浮臉色浮腫,身子像散了架一般虛弱,手腳被束縛,動彈不得。
她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時辰了,只知道天還是亮着的。
王婆子和王昌不知道去哪了,四周靜悄悄的。
她覺得身子冷極了。
不知等了多久,天色昏暗,王婆子終于來了,手裏端着一碗藥湯,遞到她唇邊。
雲浮想把身子養好,沒有鬧也沒有拒絕,毫不猶豫地咽下了藥汁。
那藥非常苦,若是在以前,她定是不願意喝的,可遠沒有她的心苦,一口喝完了,她什麽味道都沒感覺到。
王婆子看見她這麽安靜,警惕了起來,再次威脅道:“聽話總是好的,不過別想着那些沒有的東西。你早就不是何家少夫人了,就算逃出這兒,夫人也只會覺得你敗壞門楣,暗中派人把你殺死。”
雲浮苦笑了一聲:“我現在只想活命。”
王婆子微怔,狐疑道:“你想通了?”
雲浮擡眼,咬牙道:“你若答應保下我的命,我便答應你。”
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忍一時又何妨?
無論是何氏還是王婆子,只要有朝一日她能活着離開安陽鎮,勢必要讓她們為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當真?”王婆子挑了挑眉,并沒有相信她的話。
雲浮冷笑:“既然我的命是撿回來的,就不想再還給閻王爺,信不信随你。”
看着雲浮堅定的目光,王婆子倒也沒有懷疑她話中的真假,誰都是惜命的,尤其是剛從鬼門關出來的,于是意味深遠地望了望雲浮,聲音柔和了幾分:“從前我就覺得你聰明,聰明的女人都是知道怎麽做的。只要我王家留了後,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橫豎人已經被她拿捏得死死的,要是生了什麽不軌之心,她有的是法子讓她生不如死。
王婆子笑容滿面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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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家住了兩日,雲浮什麽事都依着王婆子,看起來十分聽話,王婆子對她的臉色倒是好了不少。
兩天後的晚上,眼瞧着她的身子好些了,王婆子把王昌帶進屋。
看見雲浮,王昌一臉羞澀地低着頭:“娘子,我…我……”
王婆子看他呆頭楞腦的,拍了拍他的腦袋。
“還愣着做什麽?去跟你娘子坐一起。”
說完,王婆子給雲浮解綁,沖她使了一個眼色,雲浮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
王婆子白天已經跟她說好了,今夜讓她教習王昌閨房之事,若是王昌開竅,就立即圓房。
王婆子篤定了雲浮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沒在屋裏多做逗留,一臉喜色地出門了。
看見王婆子走了,王昌心慌地扭過頭,拔腿也要走。
雲浮喚道:“你過來。”
王昌回首,愣愣地看着她。
雲浮淡笑着招了招手,王昌咧嘴一笑,開心地走了過去。
雲浮溫聲問他:“你還記得我嗎?”
王昌撓了撓頭,一臉不好意思:“你…你是少夫人。以前經常給我吃的。”
雲浮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王昌确實是傻的,可還沒有到無知的地步,心智跟五六歲的孩子相差無幾,能記得一些事。
雲浮是曾經拒絕過把竹青嫁給他,但以前王婆子把人帶到府中,她看他心智不全,有些可憐,便給了他兩塊桂花糕吃。後來王昌許是覺得她好,每次跟王婆子進府,都會偷偷跑到她的院子裏,一看見她就傻笑,她心軟,每次都給他一些吃的。
她記得自己聽過府裏的丫鬟嚼舌根,說王昌除了王婆子,最喜歡的就是她。
能不能瞞過王婆子的眼睛,順利逃出這個地方,就看王昌的了。
雲浮略一沉吟,笑道:“那你喜不喜歡我?”
王昌毫不猶豫地點頭:“喜歡,少夫人對我最好了。”
雲浮拉着他坐下,小心翼翼地看向窗外,發現有個人影立在那兒,趕緊壓低聲音道:“我們玩個小游戲好不好?”
王昌開心地鼓掌:“我最愛玩游戲了。”
雲浮叫他脫了鞋子,坐到床上,把床幔拉下。
“我問你,如果我受傷了,你會怎麽做?”
王昌着急地拉住她的手:“少夫人不能受傷,你是個好人,大好人,除了你和娘,沒人對我好。我不要你受傷。”
如果說,雲浮在答應王婆子跟王昌圓房的時候是在賭,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壓在王昌身上,那現在,她終于敢确信,自己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