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當衆受辱

金陵縣蕭家

蕭家此次宴請了所有親朋好友和縣裏有地位的那些人家,以及蕭縣令的同僚,府中整整擺了五十桌喜宴,客人陸陸續續拿着請帖入府,好不熱鬧。

蕭縣令在前院接待客人,有說有笑,蕭夫人在後院卻是心急如焚。

“還沒有見到青遠嗎?多派些人去找,花轎已經到鎮外了,如若新娘子到了,人還沒出現,說出去人家會怎麽想?”

他們蕭家的名聲本來就不好,要是這場婚事出了點差錯,以後在縣裏更加無顏立足了。

一旁的侍女安珠出聲安撫:“夫人,許是公子路上耽擱了,您別急。少爺既然答應要回來成親,就不會缺席的。”

還有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是拜堂成親的時辰了。一想到蕭青遠可能要來個金蟬脫殼,蕭夫人就心煩意亂。

不是說人早就到了嗎,這時辰還沒回府,分明就是故意讓她做母親的難堪。

“能不急嗎?”蕭夫人急得在屋裏走了兩個來回,埋怨道,“他都三十歲了,早就過了成親的年紀,風評又不好,外頭都不知道把他傳成什麽樣子了。沒有哪個女子願意嫁過來。青檸那孩子,是我精挑細選的,還不是為了他能夠傳宗接待?原先都答應好了的,他要是反悔,我就…我就死給他看。”

安珠面色驚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道:“夫人,您別胡說。公子他會回來的,我們再等等。”

蕭夫人攥緊手中的巾帕,朝着前院的方向,望眼欲穿:“那些丫鬟和小厮都做什麽去了,怎麽現在還沒找着人?安珠,你也去,一定要把人找到。”

安珠點頭稱是,疾步往外走。

這時前院一個小厮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夫人,找到公子了。”

蕭夫人面色一喜:“他回來了?”

那小厮低着頭,支支吾吾道:“公子他…他……”

敢情這是白歡喜一場了?

蕭夫人面色由喜轉陰:“他在哪兒?”

小厮怯生生應道:“公子他在…在青樓。”

蕭夫人頓時怒目:“混賬!安珠,你即刻去把那逆子給我叫回來,告訴他,他要是不回來拜堂,就等着看見我的屍首吧。”

小厮和安珠哪裏敢應話,急匆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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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苑

有個青衣男子,站在木欄旁邊負手而立,他的身子高大挺拔,長相儒雅清秀。從他的視角往下望,整個街道的景象盡收眼底。

他看着蕭家的花轎遠遠地過來,回頭望了眼後面的蕭青遠,笑道:“表叔,新娘子的花轎來了,你還不打算回去嗎?”

他便是何家二公子,何璟鴻,與蕭青遠關系十分要好。

蕭青遠一身黑衣,懶散地靠在椅子上,人長得高大威猛,劍眉星目,臉宛若刀刻般棱角分明。他的衣裳領口敞開着,手裏握着一壺酒,往嘴裏一倒,有幾滴從嘴角流下,說不出的風流倜傥。

好一會,蕭青遠笑道:“什麽新娘子?不過是強行塞進我房裏的一個通房丫頭。”

旁邊伺候的花魁,聞音一顫。

早就聽說蕭青遠嚣張跋扈,目中無人,沒想到連自己準備過門的妻子都不放在眼裏,還出聲侮辱。

何璟鴻早就習以為常了,又道:“表叔,新娘子越來越近了,你真的不看一眼嗎?”

敲鑼打鼓聲響徹整個街道,蕭青遠斜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看着花轎漸漸近在咫尺,厭惡地收回目光:“再倒一杯酒。”

花魁趕緊斟了一杯酒。

花轎已經到青樓底下了,何璟鴻調侃道:“聽說嬸嬸是紫河鎮第一美女,我都想看看是何等絕色呢,表叔難道就不想嗎?”

蕭青遠一頓,把手裏的酒一飲而盡,輕輕彈指,酒杯從樓上墜落,不偏不倚地打進了花轎中。

何璟鴻一怔,轉頭剛想開口,餘光瞥見蕭家的小厮又折回來了,戲谑道:“表叔,姑奶奶已經知道你的行蹤了。”

安珠跟在通風報信的小厮後面,看見蕭青遠果真在常思苑,疾步走到他跟前,跪下照着原話道:“公子,夫人叫您回府拜堂成親。夫人說您若是不回去,見到的就是她的屍首。”

蕭青遠卻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似的,拿起盤子裏的一顆花生,扔進花魁的嘴裏。

那花魁反應迅速,接住後捂嘴咯咯直笑,伸手推了蕭青遠一下:“蕭爺……”

花魁長得美豔,聲音酥到了骨子裏,換成別的男人早就把持不住了,蕭青遠卻面無表情地推開她,目光投向安珠,銳利如劍。

“母親想尋死?”

安珠吓得埋頭,身子猛顫,話說得結結巴巴的:“夫人…确實是…是這樣說的。”

蕭青遠突然就笑了。

“回去告訴母親,拜堂的時候不會讓新娘子一個人拜的。”

安珠眼睛斜向底下的街道,花轎早已遠去,再過不久就抵達蕭家。若是蕭青遠缺席,不僅是蕭家丢人,新娘子更是顏面盡失。

這個罪責,她是擔不起的。

于是安珠磕頭哀求:“公子,奴婢求您了。您跟奴婢回去吧,過了門,李姑娘就是蕭家少夫人了,您總不能讓她……”

哐當一聲,一個酒杯落在安珠腳邊,碎成幾片,安珠吓得身子僵直,嘴裏那些話全都吞回了肚子裏。

小厮擡眼望向何璟鴻:“何公子。”

何璟鴻收到他求救的目光,捂嘴咳了一聲:“表叔,姑奶奶身子不好,你就別讓她老人家動氣了。”

蕭青遠聞言看了何璟鴻一眼,何璟鴻無辜地聳了聳肩膀。

言外之意,這拜堂成親,蕭青遠是一定要回去的。

好一會,蕭青遠站了起來,往樓下走。

“走吧。”

小厮看着蕭青遠從面前走過,松了一口氣,随後意味不明地瞥了瞥何璟鴻,疾步跟在蕭青遠身後。

“公子,小的知道您喜歡騎馬,特地帶了一匹馬過來,現在在樓下放着呢。”

何璟鴻一頭霧水地撓撓頭。

他也沒做什麽啊,這蕭家的下人看他,怎麽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

行了兩天的路,花轎終于抵達金陵縣。聽着外面的敲鑼打鼓聲越來越大,雲浮的心涼了大半截。

她偷偷把簾子挑起來,望了望外頭,有不少百姓在觀望。

安蘭往她手上塞了一個包子,把簾子合上,輕聲道:“李姑娘,過了前面的巷子,就到蕭家了。您若是餓了,就先吃點東西填肚子。”

手裏的包子軟乎乎的,雲浮卻沒什麽胃口,街道兩旁的人太多了,她若是這個時候貿然下花轎,一定會引起蕭家的懷疑,到時候等待她的依舊只有死。

雲浮心裏煩躁不安。

她并非沒有想過要跑,只是迎親的途中不管她去哪兒,安蘭都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寸步不離,根本找不到逃脫的機會。可是再不走,進了蕭家,就更難了。

沉思間,有東西毫無預兆地擲進來,砸到了後腦勺上,雲浮疼得痛呼一聲,擡手護着腦袋。

等痛意緩和些了,她擡眸,看見後面的車簾子破了一個大口子,座上有個酒杯,她拿起來,對着車簾看了看,眉頭緊蹙。酒杯能準确無誤地打進花轎裏,可見武功十分了得。

有人在故意針對她,是誰?

雲浮輕撚着酒杯的邊緣,眸色暗沉。她有股預感,這場婚事不會順利進行的。

雲浮猜的分毫不差,下了花轎以後,安蘭扶着她走過場,到了廳堂。她在屋裏站了良久,始終沒有聽到司儀的說話聲,而周圍的賓客早就竊竊私語起來,交談聲不絕于耳。

“時辰就要到了,蕭公子怎麽還沒出現?”

“聽說前幾天蕭公子剛從平虎城趕回來,應該是在路上耽擱了吧?”

“婚姻大事豈非兒戲?其實并非蕭公子耽擱了,而是他并不想娶親,故意不回來的。我聽說啊,娶親這事是蕭縣令和蕭夫人逼迫他的。不然也不會到這個時辰了還沒有出現在金陵縣。我還沒見過,有哪戶人家的新郎官是這樣的。”

這次前來觀禮的賓客有許多人本來就不喜歡蕭家,有的還是蕭家的死對頭,礙着顏面,都來了,說話便沒有任何忌諱。

眼看時辰就要到了,司儀也急了,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只好看向高堂上的蕭縣令和蕭夫人。

蕭夫人憋着一肚子火,面色十分難看。衆目睽睽,新郎官不出現,總得說點什麽,蕭縣令頭疼地揉了揉額頭,起身拱手,一臉歉意:“各位父老鄉親以及遠道而來的客人,實在是對不住。小兒公事繁忙,前天剛從平虎城趕回來,耽擱了時辰,勞煩你們稍等一會,先用些點心。”

話音剛落,門口有道聲音響起:“新郎官到了。”

衆人紛紛側目,雲浮也下意識側過身子。

只見剛才蕭夫人派出去尋人的那個小厮牽着一只狗進到廳堂,與雲浮并排而站,對着蕭縣令和蕭夫人行禮。

蕭縣令神色焦灼:“青遠呢?”

那小厮渾身顫抖道:“老爺,夫人,公子說他有要事纏身,一時半會回不來。等會由他的愛寵暫替他和新娘子拜堂成親。”

此話一出,賓客一片嘩然。

讓狗代替新郎官成親,這不是胡鬧嗎?

衆人定睛一看,那狗的脖子挂着紅綢,看來這小厮的話沒差了,不禁錯愕。

早就聽說蕭家公子胡作非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沒想到是真的。

這确實是蕭青遠一慣的作風,蕭夫人氣得渾身發顫:“逆子!”

蕭縣令面色也十分難看,礙着一百多號賓客還在廳堂裏,壓下心中的怒火,道:“他到哪兒了?”

雲浮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她沒想到,蕭青遠竟然如此輕賤李梓檸,明媒正娶的夫人,用一只狗來侮辱。

以前只聽旁人說,蕭青遠在平虎城當起了土皇帝,每天驕奢淫逸,為人狂妄自大,沒想到他的所做所為比傳聞中的更加令人厭惡。

她當年被騙入何家,與一只大公雞拜堂,守了整整五年的活寡,在何家做牛做馬,這她都認了,畢竟何璟勻早就病故,而她名義上還是何家的少夫人。

可蕭青遠是活生生的人,卻要一只狗替他拜堂,當衆欺辱梓檸。

蕭何兩家不愧是表親,做派都一模一樣。

雲浮為李梓檸感到不值,死死地咬着嘴唇,兩行清淚從臉頰流下。

小厮吓得雙腿發軟,撲通跪在地上,但想起蕭青遠那些威脅的話,還是醒着頭皮說了出來:“小的不知道。公子他只說…說這狗是他的愛犬,足以表現他的心意,和新娘子拜堂,并不委屈了新娘子。”

“混賬!”蕭夫人氣急,再也顧不得什麽顏面,怒而起身,突然雙眼一婚,倒了下去。

衆人再次唏噓。

廳堂裏越發亂了。

蕭縣令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閉上眼,好一會,才恢複了些許平靜,無奈地擺了擺手:“把夫人和少夫人先帶回房裏。既然青遠不在,那就等他回來了,再擇日拜堂。”

這場鬧劇算是平下了。

可後面的幾年,卻成為了金陵縣最大的一樁笑話,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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