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簡直沒眼看

越嬷嬷見狀,還以為她見生,笑着解釋道:“少夫人不必拘束,何夫人雖然與蕭家是表親,但和夫人關系極好,宛若兩姐妹一般。聽說公子娶了一個好媳婦,特意留下來見見您。”

雖然在越嬷嬷眼中,林氏和蕭夫人的關系并沒有外人看起來那般親密,但事實卻是如此。

林氏趨炎附勢,懂得讨蕭夫人歡心,有事沒事就往蕭家湊,人說不上多好,但也不見得壞,只是總讓人覺得她是帶着目的親近蕭家的。反倒是蕭夫人,當年蕭家出事以後,身邊的親戚全都與他們劃清界限,不願往來,只有何家願意相助。兩家算是患難見真情,後來蕭家沉冤得雪,重新得事,蕭夫人就親近起了林氏這個表親來,平日裏有什麽好的,總記着給林氏留一份。

雲浮低下頭,身子不可遏制地顫着,雙手握緊。

因為棉被還披在身上,加上昨晚蕭青遠幫她散了頭發,這一會還淩亂着,擋住了她的臉,越嬷嬷沒有看見她憤恨又驚恐的臉色,見她久久不回話,又問道:“少夫人可是不喜歡見外人?”

雲浮緊緊咬着牙床。

何止是不喜歡?

她做夢都想讓林氏死,可現在的她,是板上魚肉,一不小心就會讓人宰割,想跟林氏鬥根本就是以卵擊石。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林氏,她不可能記不住自己的容貌。

兩人一旦見面,事情一定會露餡。

雲浮想過林氏會來參加喜宴,但沒想到她今日還留在府中,還開口要見她這個新媳婦,暫時沒有想好對策,六神無主。

這時,蕭青遠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她一個表親,見什麽新媳婦?”

雲浮的身子又顫了一下。

這不着調的話令越嬷嬷蹙眉:“公子,夫人與何夫人交好,她想見少夫人也不稀奇。公子和少夫人早些淨口,免得讓夫人等久了。”

公子也真是的,就算不喜少夫人和林氏,也不能在少夫人面前口不擇言啊。少夫人這才進門第一天,就如此難堪,若是再知道蕭家一些不好的事情,以後守活寡的時候,得多難受啊。越嬷嬷在心裏暗暗想着。

越嬷嬷的言外之意,是一定要過去了。

蕭青遠擺擺手:“你先出去吧。”

他們兩人的手都藏在被子底下,越嬷嬷并沒有看到蕭青遠的小動作,神色複雜地看了看他們,出門去了。

雲浮被他這麽握着,拳頭慢慢松開,冰冷的手掌終于有了點溫度,慢慢地冷靜下來了。

蕭青遠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敬茶是推不掉的,你剛進門,得給母親留個好印象。”

雲浮正在斟酌合情合理的推脫借口,并沒有注意到蕭青遠是帶着什麽樣的心情跟自己說這句話的。

多年後,當她回憶起今日之事,從蕭青遠口中聽到實情的時候,仍然覺得心裏暖暖的。

不過她也不傻,即便昨夜蕭青遠對自己露出了好意的一面,在她心裏,蕭青遠仍然是一個十惡不赦,性子善變的男人。僅是他在拜堂時的所作所為,就不可能為她着想。

只是雲浮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蕭青遠這麽做的原由,便繼續思考措辭了。

蕭青遠的手又握緊了些,另一只手也環上了她的腰:“你不必擔憂,我有辦法讓林氏看不清你的容貌。”

“啊?”

“我也不喜歡林氏。蕭家新進門的媳婦,哪裏是她想看就能看的?你既然不喜歡外人看到你的容貌,那便不讓他們看了。”蕭青遠雲淡風輕道,似乎這只是一樁無關緊要的小事。

雲浮還是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另一邊,蕭夫人和林氏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人還沒來,林氏開始急了,嘴裏開始念叨起來。

“表姑,這新娘子也真是的,過門第一天就起晚了,還不是一般的遲。這不是明顯着不把你這個婆婆放在眼裏嗎?等會人來了,你得教訓教訓,不然以後人家就不把你放在眼裏了,這新媳婦啊,總是得管教一番的。”

雲浮進門以後,對自己言聽計從,每天雞鳴時分就起來做衣裳,林氏早就習慣了百依百順的兒媳婦,哪裏見過像李梓檸這樣讓婆婆等着的,即便不是自己家的,心裏也十分不快。

蕭夫人不慌不忙道:“別急,人總會來的,先坐着吧。”

“表姑,不是我想嚼舌根。我自己也當過婆婆,家宅裏的其他事情知道得沒有你多,在管教兒媳婦這事上,你的經驗可沒有我豐富。我們年紀越來越大了,管家權遲早有一天得交出去。人心隔肚皮,誰也不知道兒媳婦心裏是怎麽想的,若是慣着,讓她們以為我們好欺負,等老了,家裏就沒我們說話的地了。”

林氏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蕭夫人聽着,面色淡淡的,并沒有什麽反應。

林氏暗中觀察她的神色,原先還以為蕭府這個偌大的家宅,會在管家的事上更上心,可蕭夫人面無波瀾,顯然沒把她的話聽進去,聲音漸漸小了。

“表姑……”

蕭夫人緩緩把手裏的茶放下,看向她,淡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不過我已經老了,管家權總有一天得交出去。梓檸願意入我蕭家,已經是青遠的福分了。只要她肯安安心心留下來幫蕭家傳宗接代,其餘的,都好說。”

李梓檸到底是自己精挑細選進來的,結親前就四處托人打聽,沒有哪個不說好的,蕭夫人心裏自然十分滿意。

昨天受了那麽大的欺辱,換成任何一個女子都無法承受,沒有抹脖子上吊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耽擱一會不是事兒。

林氏臉色有些難看。

敢情她好心說了這麽多,反倒成了白眼狼了?

這時,越嬷嬷過來了。

蕭夫人看到她獨自一人,這才有了些急色:“梓檸她沒事吧?”

越嬷嬷望了望林氏,面色為難。

蕭夫人蹙眉:“可是青遠又做了什麽對不起梓檸的事?”

越嬷嬷嘆了口氣:“旁的倒也沒做,就是公子一時興起,非要幫少夫人抹胭脂水粉。看樣子,得再耽擱一會才能過來。”

蕭夫人聽罷,面色一沉:“胡鬧。”

“可不是嘛,老奴勸也勸不住,夫人還是等人來了,自己看看吧。”越嬷嬷搖了搖頭,想起雲浮任由擺布的可憐樣,心下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們家公子,胡鬧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幸好早上做的不是什麽出格的事情,就是可憐少夫人要受點委屈了。

自己教出來的好兒子,什麽性子蕭夫人心如明鏡似的,剛消下的氣又蹭蹭蹭地蹿到胸口,咳了好幾聲。

林氏連忙上前撫着她的背,好言好語地規勸:“好表姑,別氣壞了身子。要我說,您也該管管青遠了,他都三十歲了,這心還沒定下來,以後讓您操心的還不止這一件呢。”

蕭夫人捋了口氣,身子終于舒坦了些:“你說的我都明白,可這孩子,沒一句話是聽得進去的,唉……”

林氏還想再說什麽,看見越嬷嬷向自己使了個眼色,蕭夫人的臉色又越來越難看,默默把話收了回去。

又等了半盞茶的功夫,蕭青遠和雲浮終于到了。

雲浮一直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跟在蕭青遠後面,只能隐約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蕭青遠走到屋子中央,恭恭敬敬道:“給母親請安。”

蕭夫人目光越過他,投向身後的雲浮,柔聲道:“好孩子,別怕,你上前來,有什麽事跟我說。”

蕭青遠側開身子,自顧自地坐下來。

雲浮脖子縮成一團,顫抖得厲害。蕭夫人定睛,只能隐約看到她花花綠綠的額頭,招了招手。

“你過來。”

雲浮徐徐走過去,在距離蕭夫人還有一段距離時,驟然停下,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婆婆。”

“你把頭擡起來吧。”

蕭夫人的聲音很溫和,聽起來就是個慈眉善目的人,雲浮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頃刻間眼泛淚光,緩緩把頭擡高。

“這……”林氏吓了一大跳,意識到自己失态了,伸手捂住嘴。

蕭夫人出生高門高戶,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了,反應并不劇烈,但還是愣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這是…這是……”

話在嘴邊好半響,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來。

越嬷嬷在旁邊看得也是大驚失色。

方才雲浮說要梳妝的時候,蕭青遠就把她支走了,雖然早就料到不是什麽好事,但沒想到弄成了這樣。

雲浮的臉幾乎是面目全非,各種花花綠綠的墨水,毫無章法地塗在她臉上,比唱戲的伶人扮演的閻王爺還要醜陋,已經分辨不出五官了。只剩雙眼睛,盈着淚光,看起來楚楚可憐。

蕭夫人自然知道雲浮這張臉出自誰手,心裏竄着一團火,礙着林氏和雲浮在場,沒有發作,只瞪了蕭青遠一眼:“看看你,成天做的都是什麽事兒,有這麽對待新娘子的嗎?”

蕭青遠雙腿随意地搭在一起,斜了雲浮一眼,嗤笑道:“這不是挺好看的嗎?”

蕭夫人心裏堵着一口氣,伸手指着他,哆嗦着說不出話。

雲浮察覺到蕭夫人旁邊的另一道目光在注視着自己,側頭,正好觸到林氏的眼睛,微微一怔,情緒沒控制住,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壓了好一會才緩下來。

雲浮的臉實在是沒眼看,林氏匆匆瞥了瞥,就別過臉,并未注意到她眼中的異樣。

蕭夫人卻是注意到了,又數落了蕭青遠幾句,這才道:“好孩子,讓你受委屈了。”

越嬷嬷看着那桌子上的茶杯,猶豫不決。

雲浮已經冷靜下來了,知道林氏沒有認出自己,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挪步到蕭青遠旁邊的桌子:“婆婆,我給您敬茶。”

她剛倒了半杯,蕭青遠扭頭笑道:“連茶都不會倒,還當什麽蕭家少夫人?”

雲浮手一抖,茶杯落在地上,碎成了兩半,愣了好一會,才驚慌失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蕭夫人一看,心裏明白了七八分,看來這孩子一晚上受的委屈遠比自己想的多,望着蕭青遠又是氣不打一處來,礙着林氏的面,不好說得太過,也怕吓壞了雲浮,良久,只是嘆息道:“你不必敬茶了,先回去把臉洗了吧。”

雲浮一聽,還以為是自己惹惱了她,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婆婆,是我不好,你罰我吧。”

越嬷嬷三兩步過去把人扶起來:“少夫人,夫人沒有責罵你。只是你如今的模樣,實在是不方便見人,奴婢先帶你回房吧。”

戲得演到底。

雲浮泣不成聲。

越嬷嬷百般安撫良久,才把人扶了出去。

人一走,蕭青遠也站了起來。

蕭夫人呵斥道:“站住,你要去哪兒?”

蕭青遠回頭,漫不經心道:“自然是回房見新娘子了。”

“給我坐下,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許踏進梓檸房中一步。”蕭夫人是真的氣急了,雙手一拍,桌子上的茶杯哐當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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