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時示好

這是蕭府最熱鬧的一個晚上,府中所有下人都被祠堂裏的景象驚動了。

素來慈眉善目,溫順待人的蕭夫人,第一次大發雷霆,用家法教訓了蕭青遠,誰都沒攔住。

教訓完蕭青遠,蕭夫人又暈過去了。

蕭家又亂成了一團。

等雲浮從安蘭口中聽聞這件事的時候,亥時已經過半了。

雲浮猶豫了下,問道:“婆婆她……真的會打人嗎?”

安蘭正幫她梳頭,聞言雙手一頓,應道:“夫人是個明事理的人,幫理不幫親。以後少夫人若是受了委屈,到了夫人跟前,不必藏着,有什麽就說什麽。”

雲浮沒有再問了。

她不清楚這是不是蕭夫人為了安撫新媳婦的做法,或是礙于蕭家的顏面,故意整了這一出給外人看。

無論是何原因,她并不在意,如今要做的,便是早日逃出蕭家,以免夜長夢多。

沉思間,雲浮目光緩緩投向窗外。

院子裏的杏樹光禿禿的,連一片黃葉都未留下。深冬時節,她的身子總是比旁人容易受冷,尤其是那日在河裏浸了一天以後,身子更脆弱了,即便旁邊放置火盆,一整天下來,手腳都是冰的。

幫她理好了頭發,安蘭從外頭拿了點東西進來,見她心緒不佳,默默在旁邊站了一會,便離開了。

雲浮在床上坐了半響,細細理清這兩個月以來的事情,心裏終于有了主意。

她要去厲陰城,尋找爹娘和弟弟雲烨。

想好了去處,有個難題擺在雲浮面前。

她身上沒有銀兩。

思量許久,她把李梓檸的那箱嫁妝打開,裏面只放着一塊玉镯和一根珠花簪,成色不錯,估摸着值二十兩銀子。

雲浮把镯子和簪子都收了,準備躺回床上,瞥見床底那個生了繡的紅箱子,伸手拖了出來。裏面放着兩個髻冠和兩套戲服,上面沾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旁邊還有幾個裝着顏料的小瓶子。

這是早上蕭青遠喚人拿過來的,就是這幾瓶小東西,讓她躲過一劫。

雲浮随手拿起一個瓶子,不禁心生疑惑,這衣裳看着保存很多年了。蕭家世代為官,除了九年前那場變故,身家清白,按理不會跟伶人扯上關系,蕭青遠又怎麽會收藏這些東西?

這時,窗戶吱的一聲開了,一陣涼風吹拂進屋,雲浮打了一個寒顫,側頭望過去,對上了蕭青遠深邃的黑眸。

“你怎麽來了?”雲浮詫異道。

不是說蕭青遠被蕭夫人關在祠堂,罰跪三天嗎?

難道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假象?

蕭青遠躍身進屋,轉身把窗戶關上。

雲浮剛想問話,蕭青遠朝她走了過來,道:“我被母親打了一頓,偷偷過來找你的。”

蕭青遠走得踉踉跄跄的,看起來十分狼狽。

昨夜他握住自己的時候,那個力道雲浮記憶猶新。當時她就想着,即便是一頭狼站在蕭青遠面前,蕭青遠赤手空拳與它搏鬥,也不會落下風。

看如今這模樣,确實受罰了。

蕭夫人四十幾歲的人了,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曾經家道中落,又再次得勢,就算天塌下來,頂多就皺一下眉頭。至于蕭青遠,也是老大不小的,即便做了天大的錯事,按理蕭夫人也就呵斥幾句罷了,不會真的動手。如今這情況,只能說拜堂時的鬧劇,讓蕭家顏面盡失,以至于蕭夫人都沉不住氣了。

雲浮把那個紅箱子蓋好,坐到床上。蕭青遠挪步到她身旁,也坐了下來,掀開她脖子上的衣裳,蹙眉道:“怎麽還是紅的,沒有上藥嗎?”

雲浮把他的手推開,淡淡應道:“無事。”

脖子上的傷口是她自己掐的,為了躲過林氏的眼睛,故意弄啞的喉嚨。只要林氏還在蕭家,去給蕭夫人請安的時候,總避免不了見面,這個節骨眼上她的病越重越好。

蕭青遠沉默半響,道:“身上的傷口呢,上藥了嗎?”

話一出口,雲浮想起了昨夜之事,白皙的臉上染了一絲紅暈。心裏厭惡蕭青遠是真的,可蕭青遠到底是男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身子被看了一半,總歸是難為情。雲浮側頭,別扭地應了一句:“不礙事的。”

“今日母親下了重手,等會你幫我上藥吧。”蕭青遠說着,還沒等雲浮回拒,便自顧自地脫了衣裳。不到半刻,只剩一件裏衣了。

雲浮連忙別過臉:“我乏了,你自己到旁邊的椅子上折騰。”

蕭青遠望着她,定了半響,輕笑道:“怎麽,害臊了?”

蕭青遠話中的挪揄十分明顯,雲浮沒有經歷過魚水之歡,饒是再冷靜,被他這麽一說,也不由得面色滾燙。

“臭不要臉的。”

蕭青遠聽得一愣,随後笑得暢快:“我身上的傷可都是因你而起,你得負責。”

“因我而起?”

“嗯,母親是為了幫你出氣才罰我的,這事自然就是你的責任了。”蕭青遠說得理所當然。

雲浮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信手捏來,一時間怔住了。

不過片刻,蕭青遠已經把裏衣脫了,趴在床上。

雲浮一看,吓了一大跳。

蕭青遠的背部有十幾道傷痕,全都見血了。

雲浮白日裏是見過蕭夫人的,将近五十歲的人了,雙鬓有了白發,長得慈眉善目,說話也是溫言溫語的,沒有一丁點長輩的架子。

沒想到發起狠來,下手沒有一點輕重。蕭青遠外面穿的是貂皮大衣,被打成這模樣,想必蕭夫人是用了全力的。

雲浮琢磨着這人一時半會是不會走了,又想起早上之事,不管蕭青遠是有意無意,都是幫了自己的,猶豫了下,不情不願地從枕頭底下掏出昨晚的藥瓶。

雲浮的手很冰涼,掠過背部的時候,蕭青遠胸口一熱,心裏癢癢的。

其實這點傷口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兒,跑到這兒讓雲浮上藥,只是想找個借口見見她罷了。

姑娘纖細的手在背後游走,蕭青遠口幹舌燥,渾身都熱了起來,想都沒想,握住了雲浮的手腕,啞聲道:“過幾日,跟我去平虎城。”

“啊?”

蕭青遠心癢難耐,起身把衣裳披好,目光灼熱:“平虎城不安穩,需要我回去坐鎮。過幾日就得回去了,到時你一個人留在安陽鎮,總是不自在,不如跟我一起去那兒。”

他的眼裏有股道不明的情緒,雲浮看不明白,只覺得心裏有些害怕和抵觸,抗拒地縮回手。

“容我想想。”

“平虎城是個好地方,你去了會喜歡的。從安陽縣過去,要花六天的功夫。若是你想看大瓊國的風土人情,我們便沿途游山玩水,晚些到平虎城也沒關系。”

蕭青遠的示好實在是令雲浮摸不着頭腦,不過眼下她也無暇思考旁的,下意識問道:“途徑厲陰城嗎?”

蕭青遠回道:“不經過,不過厲陰城那地兒離平虎城也就兩日的功夫,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帶你過去。”

雲浮在心裏斟酌半響,應下了:“好,那我随你去。”

蕭家眼線衆多,她想偷偷溜出去總是不太容易,蕭青遠眼下向她示好,不過是為了讨好蕭夫人,等出了安陽鎮,十有八九會扔了她,到時再尋個法子趕往厲陰城,再方便不過。

正如雲浮預料那般,蕭青遠到她房中過夜,确實是蕭夫人的意思。

第二天黃昏時分,蕭夫人的身子好了些,讓越嬷嬷過來房中傳話,她過去後,兩人閑聊了幾句,蕭夫人便開門見山了。

“梓檸,嫁過來之前,想必你多多少少也知道點青遠的行徑,他是我看着長大的,外面的流言蜚語我都聽說了,他做事确實是莽撞了些,但心性不壞。如今他年紀也大了,他想做什麽,我和老爺插不了手。我不求你們能相敬如賓,只要你們兩個願意給蕭家留個後,我絕不會虧待你。昨夜我跟青遠都說好了,他答應了此事。你,安安心心地待在蕭家,等我和老爺去了,蕭家的財産和宅子都是你跟孩子的。”

蕭夫人一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緊握着雲浮的手,面含期待,頃刻間,仿佛又老了十歲。

“我……”雲浮支吾着,不知該如何回話。

蕭夫人年紀到底是大了,心心念念着蕭家的香火傳承。能說出這番話,已然是對蕭青遠不再抱有希望,只想抱個孫子。

“夫人。”随着越嬷嬷一聲驚呼,蕭夫人又吐了血,越嬷嬷急道,“來人,快喚李大夫進來。”

院子裏一陣慌亂,不一會兒李大夫就來了,匆匆忙忙地把脈。

越嬷嬷面色焦灼,等了好一會也沒聽到李大夫說話,忍不住出聲詢問:“李大夫,怎麽樣了?”

李大夫幫蕭夫人治了幾年病,并未隐瞞病情,嘆息道:“夫人是心中郁結引發了舊疾,等會我開個方子,夫人按時服用。切忌,近日不可再勞累憂心,以免病情加重。”

蕭夫人話說得有氣無力的:“麻煩李大夫了,越兒,送李大夫出去吧。”

越嬷嬷帶着李大夫出門了。

蕭夫人拉起雲浮的手,問道:“是不是把你吓着了?我的身子,在幾年前生了一場大病後,就壞了大半,這些年全靠藥撐着。眼看也沒有幾年光景了,唯一的心願,就是能看一眼未出世的孫子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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