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進宮

九月十五,良辰吉日,是沈之秋進宮的日子,他将銀杏和沉香都帶在身邊,侯府衆人送他到宮門口,目送着他進去,沈之秋撩開馬車簾子,看了一眼面前巍峨宏偉的皇宮,紅牆綠瓦,氣派非凡,安南候在身後叫他,他也沒有回頭。

沈之秋被安排在甘泉宮,是一個遠離後宮各殿的偏遠之處,和其他宮殿中間還隔着一片大大的梅林,像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想來以前也不會有得寵後妃住在這。甘泉宮面積不大,一共一間正殿,兩間偏殿,四個耳室,宮裏暫無其他人居住,領他進來的太監說,是特意收拾出來給沈選侍住的。

是了,他的位份是選侍,最末等的那種。

太監将他領到甘泉宮門口,便算完成任務,他朝沈之秋行了個禮,“主子,這就是您以後的住處,奴才就送到這裏了,內務府給您安排的奴才已經送到了,您還有什麽吩咐?”

“沒事了,多謝公公。”沈之秋說罷示意沉香給公公遞上一個荷包,公公又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銀杏用力推開宮門,一股濃濃的灰塵味迎面而來,沈之秋咳嗽了兩聲,聽到兩道稚嫩的聲音給他請安,“奴才七寶、奴婢墨蘭給主子請安。”

沈之秋應聲看去,一個宮女一個太監,都約莫十四五歲,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看起來倒是個老實模樣,他點點頭,“起吧,裏面收拾的怎麽樣了?”

七寶回道:“回主子,都收拾妥當了。”

沈之秋越過他們走進去,在正殿坐下,桌上已有沏好的熱茶,沉香銀杏七寶墨蘭齊齊在他面前跪下,等他安排。沈之秋喝一口茶,開了口,“我平日裏沒有很多規矩,伺候我最主要是忠心,其他的我都無所謂。”

四人齊聲道:“奴才定一心一意伺候主子,絕不敢有二心。”

沈之秋又道,“我看七寶和墨蘭年紀尚小,以後甘泉宮大小事務由沉香負責,不許無故生事,不許背主棄信,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行了,各自去忙吧。”沈之秋揮揮手命他們散了,随後喚來銀杏,“你去打聽打聽,七寶和墨蘭是從哪裏被送來的。”

“是,公子。”銀杏得了任務離去。沈之秋走出正殿,站在院子裏,環視四周,這間小宮殿很是簡陋,院子裏沒有什麽花草,光禿禿的立着兩個大水缸,只在左偏殿旁邊長着一米多高的植物,認不出是什麽,院牆上能看到幾個枯枝,是旁邊的梅林,看來這裏冬天的景色會好一些,沈之秋這樣想着。

鳳儀宮中,傅徇和皇後莫雁珺面對面坐着吃晚膳,幾個宮女一聲不響為他們布菜試菜,皇後對傅徇說:“陛下,沈選侍今天已經進宮了。”

傅徇怔了怔,才想起來,随口問道:“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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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看傅徇一眼,回道:“臣妾想着沈選侍到底是個男人,所以就安排他去了遠離後妃居所的甘泉宮,陛下意下如何?”

傅徇點點頭,“皇後安排的妥當,你做事總是叫朕放心的。”

“為陛下分憂是臣妾的本分。”皇後微紅着臉說,兩人說着話,傅徇也吃完了飯,他拿過宮女端上來的臉帕擦了擦嘴,對皇後道:“朕預備給傅蘊和寧國公的長孫指婚,婚事就交給皇後去辦吧。”

皇後微微吃驚,“陛下的意思是……”

“那日選秀母後生了朕很大的氣,朕作為兒子,應當先賠罪,朕這位五妹已到了适婚年紀,她是母後的第一個女兒,母後必定将她的婚事看的很重,寧國公是三朝元老,他們家的長孫配得起五妹,想必母後也會高興。”

皇後聽完心中了然,看來皇上是打算安撫太後的情緒了,他初登基,确實不該和太後起龃龉,但還是有些擔憂,“可是寧國公手握重兵,陛下……”

“朕知道。”傅徇負手走到偏殿的軟榻上斜斜坐下,笑着拉過皇後的手,“只要母後高興,朕就高興,再者說,區區一個寧國公,岳丈大人又怎會放在眼裏呢?”

皇後也放下心來,笑着陪傅徇坐下,應道:“臣妾一定用心安排這場婚事,這麽大的喜事,也算是陛下登基的開門紅了。”

第二日早朝,傅徇便宣布了這一消息,他沒有事先和太後通氣,但是太後知道後,果然十分滿意,逗着小狗對邊旗說,總算皇帝還有良心。自然,丞相的兒子也被升了職,傅徇選秀鬧下的風波才算有所平息。

沈之秋入宮三日,一直無人問津,他也樂得待在甘泉宮收拾自己的小院子。銀杏打聽消息向來很快,很快就摸清楚了七寶和墨蘭的來處,七寶來自花房,墨蘭來自浣衣局,都是最末等的地方,以前也沒見和哪位娘娘走得很近。不僅如此,銀杏還打聽清楚了現在後宮的格局,當今皇上一共有五位後妃,都是從王府帶進來的。皇後娘娘莫雁珺是鎮南王之女,皇上還是王爺時候先皇賜給他的正妃;貴妃鄭婉兒,太傅庶女,當年王府的側妃;婕妤林氏,濟州知府之女,當年王府的庶妃;還有貴人柳氏和美人王氏,都是王府的侍妾。選秀進宮的,只有他一人。

沈之秋拿着小鋤頭處理着七寶從花房領來的菊花,聽着銀杏的彙報,菊花品種不好,長勢也不好,想來是花房敷衍了事送來的淘汰品。銀杏興致勃勃說完,見自己主子沒什麽反應,便有些洩氣,小聲抱怨道:“主子,您到底有沒有聽奴婢說呀,目前皇上的後宮,登基以來的第一位妃子,可是您呢!”

銀杏原本還為沈之秋氣惱,抱不平,但如今沈之秋已經入宮了,她也只想她的公子能在後宮過的好一些。沈之秋載好了秋菊,為他們澆過水後,對銀杏笑道:“那還真是高興呢。”

銀杏一眼看出來主子在逗她,輕輕哼一聲,拍拍手走了,沈之秋看着東倒西歪的菊花,又看看院子其他地方,叫來七寶,問道:“花房可有翠竹?”

七寶恭敬道:“有的,只是不多,各宮娘娘嫌它們不好看,很少有人願意種。”

“你去領一些回來,栽在西南角,好生照顧。”沈之秋道。

七寶領命去了,竹子是沒人要的便宜東西,花房給他了許多,西南角載的滿滿當當,雖然都還是小竹苗,但院子裏也算有些花草了。

當天下午,一直冷清的甘泉宮被敲開了門,皇後娘娘送了賞賜過來,多是玉器擺件,字畫玉佩,筆墨紙硯這些男人用的東西,還另外送了一盒子上好的珍珠。皇後的賞賜之後,各宮娘娘也陸陸續續送來了東西,沈之秋全都一一謝過,讓沉香收進了庫房。

傍晚時分,他坐在矮桌前,拿着賞賜單子細細翻看,鄭貴妃和貴人柳氏送的也多是玉器古玩,綢緞布匹顏色也是适合男子的花色,而林婕妤和王美人送來的東西都是朱釵首飾,和紅紅綠綠的綢緞布匹。這五位的心思如何,沈之秋已心中有數。

銀杏扯一扯沉香的衣袖,壓低聲音對她說:“皇上怎麽沒有賞賜主子?”

沉香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胡亂說話,心裏卻也有些難過,看來皇上選主子進宮,并不是因為喜歡他。

賞賜之後,甘泉宮再次沉寂下來,沈之秋還沒有被皇上召見,便無需去給皇後請安,其他各宮娘娘也并不會到這偏遠的甘泉宮來,沈之秋便終日待在甘泉宮內,收拾庭院,剛進宮時候破敗陳舊的宮殿在沈之秋的打理下漸漸換了新顏。

這日天氣很好,沈之秋午膳用的有些多,便想出去走走,于是他第一次出了宮門,帶着七寶往禦花園走走逛逛,權當消食。禦花園有一片菊花開的很美,吸引了沈之秋,他邁步往那邊去,迎面碰到一行宮女,宮女們見到他,起初驚呆了一下,後才想起來,這是新進宮的沈選侍,于是齊齊行禮。沈之秋點點頭命她們起身,排在第一位的宮女許是緊張,一下子沒站穩,沈之秋便下意識扶了她一把,那名宮女紅着臉再次行禮道謝後,領着其他人匆匆走了。

第二日,沈之秋正要給院子裏的秋菊再次施肥,門外來了位公公,說是皇後娘娘傳喚。沈之秋愣了愣,并未多問,淨手換衣服後,帶着沉香随那位公公朝鳳儀宮走去。

沉香見裏前面帶路的公公有一段距離,便小聲問沈之秋,“公子,皇後娘娘突然傳喚,不知道所為何事。”

“這樣突然,大約不是什麽好事。”沈之秋道,随後又補充一句,“也不是壞事。”

沉香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只能暗暗擔憂着跟在他後面去見後宮之主。

鳳儀宮寬敞明亮,沈之秋剛走近院子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陣歡笑聲,他踏進去,迅速看了一眼,正殿上坐着穿着常服的皇上,他身旁坐着一位雍容華貴的女人,應當就是皇後了,底下還坐着兩名妃子,沈之秋不認識是誰。

他端正走到中間,俯身跪下,朗聲道:“微臣沈之秋參見皇上、皇後。”

方才還在說笑的人都靜了下來,齊齊看向他,傅徇端着茶盞靠坐在軟榻上,一面喝茶一面示意皇後問話,皇後便開口道:“沈選侍,你可知罪?”

沈之秋眉頭微蹙,不解道:“微臣不知。”

“你還不承認!”一名妃子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他道,“你對小蓮做的事,她都告訴我了,你還想否認嗎?”

“林婕妤,皇上面前,注意分寸。”皇後開口道,說罷又問沈之秋,“沈選侍,林婕妤說你沖撞了她的貼身宮女小蓮,可有此事?”

沈之秋努力回想了很久,并不記得有這樣一個人,便道:“微臣并不認識小蓮。”

“你昨日在禦花園是否遇到一位宮女?”皇後提醒他。

沈之秋這才明白過來,他在心中苦笑一聲,據實以告,“微臣昨日确實在禦花園遇見過一群宮女,其中為首的宮女險些摔倒,臣下意識扶了一把,并無沖撞的舉動。”

“皇後娘娘!”林婕妤又開口,“沈選侍作為一個男人,應當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小蓮雖是臣妾的丫鬟,但我們主仆平日感情極好,臣妾還想着給她尋一門好親事,可她昨天回來,哭着說沒臉嫁人,臣妾是氣不過才來找您的。”

沈之秋依舊跪着沒動,皇後問出來龍去脈,看向傅徇,請示道:“此事陛下怎麽看?”

林婕妤抽抽搭搭地說:“求陛下為臣妾做主~”那樣子,倒像是被沖撞的人是她而不是小蓮。

傅徇喝着茶,靜靜打量着沈之秋,他跪的端正,并沒有一絲膽怯或是氣憤的情緒,從進門到現在除了回答皇後的話,從無一句為自己辯駁,傅徇将茶盞放到桌上,開口道:“沈選侍行為有失,罰禁足三個月。”

“陛下~”林婕妤似乎對這個處罰并不滿意。

傅徇被她吵得腦瓜子疼,看她一眼,沉聲道:“沈選侍即便是個男人,那也是朕的人,作為主子,何來沖撞宮女一說!”

林婕妤吓得一抖,不敢再說話,只聽傅徇繼續道:“既然你這個宮女連路都走不穩當,也不必在你宮裏伺候了,打發去浣衣局吧。”

林婕妤一張臉慘白,還企圖再開口為小蓮求饒,她身邊另一位一直沒有說話的妃子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林婕妤才忍了下來,跪**請罪,“是臣妾管教無妨,臣妾知罪。”

沈之秋也叩個頭,“微臣領罰。”

傅徇起身出門,衆人跪下恭送,他行至沈之秋身邊時,衣擺掃過沈之秋的發尾,空氣中多出一絲金桂的香氣,他低頭一看,原來是又幾朵嫩黃色小花落在沈之秋的肩頭,大約是來時路過禦花園沾染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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