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選秀

永壽宮中,周太後斜斜歪在軟榻上,翻看着秀女的名單,待看到安南候府那一頁時,忍不住笑出聲來。為她捶腿的邊旗嬷嬷不禁問道:“太後看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了?”

周太後拿食指輕輕一指,笑道:“安南候這個老東西,為了自己的安穩,竟送了兒子來選秀。”

“有這等事?”邊旗伸着脖子去望,識字不多的她卻還是認得沈之秋三個字的,便也笑道,“這安南候也算圓滑。”

周太後嗤笑一聲,揭過這頁,這些人物都不是她關心的,翻了一頁後,看到了丞相獨孤秉德嫡幼女獨孤玥的名字,她問邊旗,“你可見過這位獨孤玥?”

邊旗道:“奴婢不曾見過。”

“哼。”周太後冷笑一聲,“獨孤秉德可真是冥頑不化,他以為将他女兒送進宮就能奈我何?後宮可是哀家的天地。”

邊旗附和道:“太後娘娘所言極是,再說陛下能不能選中她還未可知呢,咱們周姑娘才貌雙全,宛如仙子,到時候陛下心裏眼裏肯定裝不下旁人了。”

太後聽得很是滿意,收起名冊,按了按額角,下了軟榻朝床邊走去,吩咐道:“你回頭去知會皇後一聲,讓她将意好安排在前面,莫要捱到後頭,等的妝面都花了。”

“是。”邊旗忙應下了,起身服侍太後就寝。

皇後不敢忤逆太後的意思,排列秀女名額的時候,确實是将周意好放在了前面,看到獨孤玥的名字,秉着不得罪任何一方的原則,将獨孤玥也劃在了第四組,而她剛入後宮,瑣事太多,許是看花了眼,竟将沈之秋的名字也劃在了那一組。

等到了選秀那天,沈之秋下了馬車,由掌事姑姑帶着進了流雲殿的後殿等候,被叫到名字的人将六人一組進到正殿,接受皇上,太後和皇後的選看。沈之秋剛踏入後殿,便迎來了齊刷刷的目光,那些秀女見到他就像見了妖怪一般,剛剛還安靜的後殿立時竊竊私語起來,她們可從未見過男子來選秀。

沈之秋不去理會這些異樣的目光和讨論,獨自挑了個角落坐下,只待最後一組進殿。誰料選秀開始,前面進去了三組人選後,管事的太監便叫到了他的名字,“安南候嫡長子沈之秋。”

沈之秋頓時怔愣住,滿臉疑惑看向管事太監,他記得他分明打點過皇後娘娘身邊的人,讓把他排在最後的,管事太監見他沒反應,又扯着嗓子叫了一聲,“安南候嫡長子沈之秋!”

沉香推一推他,沈之秋才站起身,無可奈何跟在管事太監身後走進了正殿。

正殿裝修的富麗堂皇,腳下大理石面光滑地能照人影,沈之秋和其他五名秀女一起,低着頭走進殿內,微微擡頭偷瞄了一下殿上坐着的人,只看到一抹明黃色衣角,便聽聞管事太監對着名冊,一個個念着秀女的名字。

“工部尚書周淵之女周意好,年十五,精音律,字畫,刺繡,舞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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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獨孤秉德之女,獨孤玥,年十六,精字畫,音律,騎射!”

“京兆尹次女……”

傅徇坐在龍椅之上,遙遙看着底下的秀女,興致缺缺,前幾輪都沒拿眼睛正看便揮揮手讓她們走了。他知道這場選秀為着什麽,太後不想後宮中沒有自己的勢力,所以找來了侄女周意好,丞相大人也不甘示弱從中插一腳,可是傅徇一個也不願選。他眼看着病重的父皇是如何被太後把持朝政的,如今自己登基,斷不能再容忍這兩派獨大,他掀着眼皮瞟一眼下面的秀女,想着尋個什麽由頭将他們的人都打發了才好,這一瞟,看到一個男人。

傅徇一下坐直身子,定睛一看,一排六個人中,可不是有一位男子,穿着暗金線繡錦雲的月白色錦袍,頭發用潤白色玉簪半束,正恭敬站在臺下,正巧,太監念到了他的名字,“安南候沈文伯長子,沈之秋,年十七……”

六人全部念完,只等着皇上選看,太後看一眼傅徇,見他不說話,于是笑道:“之前看了那麽多都沒有滿意的,哀家瞧着這幾個都還不錯,皇上仔細看看罷。”

“是還不錯。”傅徇心中已有了主意,便開口贊了一句。

太後聽他這樣說,喜笑顏開地就要開口喚周意好上前問話,傅徇卻先她一步開口,他指着沈之秋道:“安南候的長子,上前一步。”

沈之秋低着頭,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卻不得不向前走了一步,只聽皇上高高在上的聲音又道:“擡起頭來。”

沈之秋瞬時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他渾身汗毛倒豎,垂着眼睛微微擡起頭,任由大殿上的人打量。傅徇見這人面色白皙,眉目清秀,是個俊俏公子的模樣,便笑着對太後說:“母後,朕覺得此人不錯。”

太後大驚失色,難以置信地看着傅徇,“他可是男子!”

傅徇依舊笑道,“雖是男子,卻深得朕心,他又是安南候的嫡子,身份也貴重,做朕的妃子,再合适不過了。”

“荒唐!”太後又急又怒,“哪有皇帝選個男人做妃子的,他又不能為皇家開枝散葉,成何體統!”

傅徇狀似安撫道:“母後忘了,聖先祖爺也曾收過男妃,母後此前說,選秀但憑兒子做主,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太後一口銀牙被咬碎在口中,她之前為了彰顯自己放權,确實說過選秀事宜一切任由皇上做主,可她沒想過皇上竟然做了這麽大的主,眼看着母子二人就要在大殿上吵起來,太後不得不隐忍下來,看一眼沈之秋,妥協道:“皇帝喜歡他,留下便是了,其餘幾人,哀家看着人品也好,皇帝總要再收幾個女子入宮的。”

聽到主子們這樣說,管事太監忙留下了沈之秋的牌子,只等着皇上再發話。傅徇卻大手一揮,“朕乏了,今日就看到這裏吧,剩下的人不用進來了,都打發回去。”

“皇上!”太後急的站起來,礙于人前不好發作。

但傅徇是鐵了心要給太後和丞相下馬威,當下也不妥協,依舊笑着扶上太後的肩膀,“母後也累了半日了,早些回去歇着,可別累壞了。”

皇上的話,太後不能明着反駁,只能将一口氣吞回肚子裏,拂下傅徇的手,怒氣沖沖地走了。傅徇轉身也和皇後離去,走之前看了一眼沈之秋,他呆愣愣站在原地,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一直到出了皇宮,沈之秋還是渾渾噩噩的,沉香坐在身旁暗自抹淚,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馬車停在安南候府門前,剛過申時,安南候一家早得了消息,站在門口迎候,李氏愁眉的面容下是藏不住的開心,安南候眉頭緊鎖,沈嫣如不谙世事,沈之墨面容惆悵,只有沈嫣然,哭的滿臉淚痕,待沈之秋一下馬車,她便撲上去,要給沈之秋下跪,“二弟,姐姐對不起你!”

沈之秋下意識扶了一把,才算清醒過來,擡頭看一圈衆人,默然道:“大姐姐起來吧,這事不怪你。”

怪誰自是一目了然,李氏心中有鬼,忙上前一步,拉住沈之秋的衣袖,抽泣幾聲,“秋哥兒,我是真不知道你竟能一眼被皇上看中,我若早知道,決計不會讓你替你姐姐去……”

沈之秋不動聲色拂開她的手,沒有說話,也沒理任何人,擡腳就往裏去,衆人見他這副模樣在身後不敢再上前搭話。沈之秋一路走回輯月閣,迎面碰到匆匆趕出來的銀杏,銀杏剛要開口,沉香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銀杏忙閉上嘴,扶着沈之秋進屋安置。

永壽宮內,周太後氣的恨不能生生捏碎一只玉器的杯子,她将被子狠狠拍在桌面上,玉石杯子在她手下應聲而裂,碎成兩半,她狠狠道:“好啊!真是好!皇帝如今翅膀**,今天這場戲真是好得很!”

邊旗小心翼翼收拾着杯子的碎片,防止劃傷太後的手,寬慰道:“皇上初登基,或許是急于彰顯自己的權力,等他明白太後的良苦用心,定然會來給太後賠罪的。”

“我看未必,我倒沒看出來,從前默默無聞的人竟然還藏着這份心思,到底不是我親生的,始終隔着一層。”

邊旗收拾完桌子,給太後換了一杯安神茶,又道,“太後切莫動怒,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周姑娘那樣難得的人才,今日許是皇上真的乏了沒看清楚,以後再尋機會引薦給皇上也是一樣的。”

太後瞥她一眼,“你老糊塗了嗎?落選的秀女哪有再送進宮的道理。”

邊旗心中暗罵自己不知好歹,忙請罪道:“是奴婢老糊塗了。”

周太後冷哼一聲,不再理她,獨自進了內室歇息,吩咐晚膳也不用上了,看樣子是真的氣的不輕。

丞相府中的景象也好不到哪裏去,獨孤玥趴在丞相夫人的肩上,哭的梨花帶雨,她自出生便被人捧在手心裏,從未受過這等委屈,嫁給皇上并不是她終身的理想,但是輸給別人卻令她覺得丢臉。獨孤丞相被小女兒哭的也心疼,慈愛安慰道:“沒選上也好,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你這性子真進了後宮也算計不過別人。”

獨孤玥還是哭,丞相夫人不解道:“從未聽說皇上喜好南風啊,怎麽突然選個男人進宮?”

獨孤丞相冷笑,“咱們這位皇帝哪裏是喜好南風,他這分明是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我從前只當他被太後養成軟骨頭一個,沒想到是我看走了眼。”

“那你預備怎麽辦,看樣子太後娘娘今日被氣得不輕。”丞相夫人擔憂道。

獨孤丞相坐下喝一口茶,“任他們母子二人去鬥,我靜觀其變。”

獨孤玥哭了一陣,見父母親只談論其他的事,也覺得沒有意思,大哭了兩聲,叫道:“我再也不要嫁人了!”然後氣鼓鼓地跑了。

丞相夫人忙跟着追上去。

選秀過去了三日,沈之秋将自己關在屋子裏三日,誰來也不見,銀杏和沉香兩個小丫頭急的團團轉。第四日,沈之秋屋子的門終于打開了,他散着頭發,穿着中衣,站在門口面無表情道:“傳膳吧,餓了。”

銀杏一聽,呆愣片刻,忙應了就朝小廚房跑去,沉香見沈之秋轉身回屋,跟在他身後進去為他洗漱穿衣。站在銅鏡前套長衫的時候,沉香偷看了一眼自己主子的神情,終是忍不住開口問他:“公子這是想通了?”

“想不通又能如何?”沈之秋拿過腰帶自己系上,“我一跟繩子吊死倒是容易,連累侯府百十口人。”

沉香眼底含淚,“奴婢為公子覺得不值。”

沈之秋系上腰帶,走到桌前為自己倒一杯茶,靜靜坐着喝完茶,才開口道:“值不值也已經這樣了,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普通人家後宅的事情都腌臜的很,何況是皇宮內院,公子哪裏懂後宅之事,不該攪進這樣的泥潭裏。”

沈之秋聽後不語,轉頭看向窗外,撫平衣袖上的褶皺,緩緩開口道:“若是能在無人走過的路上走出來,也算是一種本事。”

銀杏将早膳端來,比平時都要豐盛,沈之秋埋頭吃了三碗粥四個火腿大包子和兩碟小菜。

按例新選的秀女進宮是要安排教習姑姑過府調教的,因着沈之秋是男子,便派了個太監到侯府來教他,太監哪裏做過這種事,每日來點個卯,吃兩杯茶就走了,所以直到沈之秋入宮,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後的夫君,當今皇上的後宮到底是什麽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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