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君臣
周昭儀莫名其妙從宮裏消失後,後宮的氣氛好長時間都不對,各種流言亂傳,沈之秋下令将流言傳的最兇的宮女和太監抓起來杖責二十大板,才将流言壓住了一些。
這日,沈之秋因為一些宮內事務去廣陽宮找鄭貴妃商議,到了之後才發現王美人也在,他們互相見了禮,鄭貴妃正在教傅珏寫字,沈之秋見傅珏比之前長的壯了些,不由笑道:“貴妃娘娘将大皇子養的極好。”
鄭貴妃頭也沒擡,“那也不及韞玉公子,将這後宮治理的這麽幹淨。”
她意有所指,沈之秋笑笑,不甚在意,鄭貴妃教傅珏寫完最後一個字,便讓嬷嬷們帶他下去玩,這才擡頭看一眼沈之秋,面無表情道:“往後宮裏的事務,韞玉公子不必來問本宮了,你自個兒做主就是,本宮原本就不愛管事,如今養着兩個孩子,更是沒有精力。”
沈之秋道:“貴妃娘娘為尊,臣只是協理,不敢擅專。”
鄭貴妃輕蔑一笑,“還有你不敢的,你在陛下耳邊随便說句話,比我們說十句都頂用,韞玉公子就不要謙虛了。”
沈之秋知道她為了懿德皇後一直瞧不上自己,不想和她争論,王美人在一旁打圓場:“貴妃娘娘和玉公子都是極聰慧的人,誰人處理事務都是一樣的,好在如今後宮人少,倒也不怎麽費心,如今只剩咱們三個人了,可不要再互相争論了,玉公子也不是那種會跟陛下争寵的人。”
“沒想到王美人倒是了解玉公子呢。”鄭貴妃笑道,“可不知哪一日他将咱們兩個也清理幹淨了,本宮看到時候你還會不會幫他說話。”
沈之秋雖然不願和鄭貴妃計較,但是被這樣冷嘲熱諷,心裏總是不好受,他将宮裏的事務粗粗交代了一遍,便不再多留,一言不發離開了廣陽宮。他沒有想過和任何人達成聯盟,但是也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鄭貴妃一直是個直爽犀利的人,她的話沈之秋面上雖不介意,但到底還是刺進了心裏,一整天都沒什麽好心情。
晚膳前,傅徇來了甘泉宮,沈之秋打起精神來迎他進屋,順便通知小廚房準備晚膳,傅徇這個時候來,定然是要在甘泉宮用膳的。正月已過,氣溫回暖了些,甘泉宮的花花草草有了含苞的跡象,傅徇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才拉着沈之秋的手進屋。
“許久沒有和你下棋了,今日不如來一盤?”傅徇提議道。
沈之秋笑着應了,墨蘭呈上棋盤,兩人坐在窗前的矮桌上對弈,沈之秋心情不好,心思便不能集中,連着下了兩盤,都落錯了子,最後輸給傅徇,傅徇擡頭看他,“這不該是你犯的錯,你今日似乎心不在焉,發生了什麽事?”
沈之秋不想讓傅徇聽他抱怨這些與人不睦的小事,更不想擔上個背後說人壞話的名聲,于是便沖傅徇笑笑,道:“沒有什麽事,只是許久沒和你下棋了,一時有些生疏。”
傅徇收撿着棋盤上的棋子,意有所指道:“上回我就和你說過,若是有什麽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不要瞞着我自己處理。”
沈之秋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便道:“真的沒事,剛剛兩盤下的不好,想必你沒有盡興,不如再來一盤?”
傅徇聽後将手中的一枚黑子不輕不重地丢到棋盒裏,和其他棋子碰撞發出不小的聲響,沈之秋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立刻停下手裏的動作,擡頭略帶疑惑地看向傅徇。傅徇輕撚手指,擡眸定定看着沈之秋,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了片刻,傅徇開口道:“為什麽瞞着我放了周氏和那個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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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秋心猛地一沉,還拿着棋子的手不禁輕顫了一下,他不料此事竟然會被傅徇知道,當初明明商議好了的,此事由他一手策劃處理,傅徇只說了如何處置他們,卻答應過他不會插手,沈之秋自認做的十分隐秘,連周太後的人都沒有發現,卻被傅徇發現了,想到這裏,他思緒陡然頓住,原來他竟然一直在監視着自己嗎?
沈之秋只覺得後背升起陣陣寒意,他避開傅徇的視線,定了定心神反問道:“你派人監視我?”
傅徇皺着眉頭道:“那天在禦書房,你來找我說這件事,我說要處死方侍衛的時候,你的臉色就不對,我才叫金福留了個心,原來你當真放了他們。”
沈之秋後背立得很直,頭卻微微側低着,原本偏向傅徇的身子也不經意拉開了距離,他以為一切天衣無縫,竟然早被眼前人看透,雖然傅徇将監視他的理由說的這麽冠冕堂皇,沈之秋心中始終不痛快,臉色便淡了下來,他淡淡道:“臣只是覺得周氏和方侍衛罪不至死,既然皇上也不喜歡周氏,不如放他們出去,也算成全了他們的心意。”
“我是不喜歡她,可這樣的醜事,你留他們一命,日後若是周氏身份被人揭穿,堂堂皇妃竟和一個侍衛私自出逃,你想過我的處境嗎?”傅徇牢牢看着沈之秋,面露失望之色。
沈之秋沉默片刻,道:“那終究是兩條人命。”
“你心腸軟,我是知道的,我也早和你說過,有事要同我商量,只要你說,我并非不能放過他們。”傅徇眉頭微皺,停頓片刻後不悅道,“你總是這樣自作主張。”
沈之秋聽到最後一句話,驚得睜開雙眼,整個人呆呆定在了那裏,一股悲戚難抒之情自心底升起,雙手漸漸冰涼。這些日子以來傅徇對他太過寵愛,竟然讓他一時忘了兩人的身份天差地別,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而自己只是他的一個附屬品,原來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他暗自撐着矮桌的扶手下了座榻,掀開下袍,端正跪在傅徇身前,行了個大禮,啞着聲音道:“臣行為逾矩,請皇上處置。”
傅徇在他跪下來的時候就站起身來,剛要上前扶他起來,就聽見他說了這樣一句話,他伸出的手頓時懸在空中,臉上也失了顏色,他本來只是想來提醒沈之秋一句這件事茲事體大,容易造成不好的影響,卻不料引他誤會,用這樣的行為生生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這話在傅徇聽來,就是偏執地堵了一口氣,不願意承認自己做錯了事。傅徇靜靜站着,并不出聲,沈之秋便就一直保持着跪拜的姿勢,絲毫未動,傅徇瞧着他的樣子,已面有愠色,“你以為我今日是來向你問罪的?”
“皇上聖心,微臣不敢擅自揣度。”沈之秋淡淡道。
傅徇聽他一口一個皇上和微臣,越發生氣,今日的話題已談不下去,他不再多說,滿面怒容的拂袖而去,沒有問沈之秋的罪,也沒讓他起身。
沉香在屋外見傅徇面色不善的離開,自家主子也沒有送出門,心裏擔憂,推門進來看,才發現沈之秋依舊跪在地上,沉香大驚失色,忙跑上前來攙扶沈之秋起身,沈之秋扶着沉香恍惚站起身來,面前除了一盤殘局,再無其他。
他心中悲涼,脫力的在榻上坐下,恍若失神般的将剩下的棋子一枚枚撿進棋盒裏,沉香心裏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看見沈之秋的神色,也不敢問,只能招呼銀杏為沈之秋端上熱茶。
剛剛的對話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兩人并沒有什麽争吵,甚至連大聲一點的話語都沒有,可是傅徇平靜地說出那樣的話,更令沈之秋難受,想起上午鄭貴妃的譏諷,心裏不由得自嘲笑笑,當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傅徇驟然離開,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甘泉宮上下相視失色,一個個低眉順眼,小心伺候着沈之秋用晚膳,無人敢多問。
以為傅徇要在甘泉宮用膳,所以小廚房的晚膳準備的很豐盛,此時滿滿一桌子擺在面前,沈之秋看着越發覺得諷刺,他挑了幾樣小菜留下,對銀杏道:“剩下的撤下去,你們就着用一些,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銀杏幾人面面相觑,将菜撤下,只留沉香一個人守在沈之秋身邊。
傅徇回到承光殿,憋着一肚子火,金福今兒恰好輪休,是元角陪着傅徇去的甘泉宮,元角年紀小,遇到龍顏不悅,吓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慌忙找人将還在休息的師傅金福叫了回來。
金福匆匆趕來,小聲問元角:“這是怎麽了?”
元角愁眉苦臉道:“奴才也不知道,從甘泉宮出來就這樣了,不知是不是和韞玉公子起了什麽争執。”
金福朝元角使了個眼色,讓他退下了,自己上前伺候傅徇。傅徇面色忿然地坐在桌前,拿起一本奏折看了片刻,又将奏折丢開一邊,金福端着安神茶小心翼翼上前,勸道:“陛下息怒。”
傅徇端過茶水,喝了一口,将茶盞重重放下,問金福,“朕并日對韞玉是否太過縱容?”
金福心思飛速轉着,想着怎麽說才不至于再次惹怒傅徇,他在傅徇身邊伺候了十幾年,見傅徇平日對沈之秋的種種,便知道沈之秋是走進了皇上心裏的人,今兒這樣大抵是吵架了,但是傅徇能這樣問他,他卻不敢說一句沈之秋的不是,只好含糊其辭,“韞玉公子為人溫厚寬和,又品貌非凡,陛下是喜歡他才對他好,尋常人家的夫妻間尚且偶有不睦,陛下您與韞玉公子想法有争論也是有的,明日等公子想通了,自然會來和陛下請罪。”
傅徇聽後覺得金福說的有些道理,他氣的不過是沈之秋對他的态度,他都沒有對他生氣,沈之秋反而先對他拉下臉來,傅徇揣着一肚子氣獨自歇下,等着沈之秋主動來找他。
可是一連幾日,沈之秋都沒有出現,傅徇氣的罰了金福三個月的月錢,金福沒處說理,只能在暗地裏苦臉嘆氣,真真是主子打架,奴才遭殃。
傅徇和沈之秋誰都沒有主動求和,兩人就這樣暗自教着勁。
作者有話說:
秋秋之前和傅徇感情一直很好,兩人之間也從來沒有什麽虛禮,在永淑生日那天晚上傅徇說了那些話之後,沈之秋更是以為自己在傅徇心裏可以擔得起一定的重量,也想過和他并肩而立。可能傅徇那句自作主張傷了他的心吧,他覺得他們之間還是有區別的,皇上畢竟是皇上。而傅徇氣在秋秋突然疏離的态度,所以不歡而散。兩個人生氣的點不一樣,沒法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