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禍臨

這日,禁軍統領來禦書房見傅徇,商議突厥事宜。之前和談後,兩國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友好往來,可是突厥生性好戰,和平的狀态并沒有維持多久,近段時間邊關的駐軍來報,說突厥又有了小規模的動作。

傅徇忍了一次,這一次他不打算再忍,近幾日上朝和下朝後便都在為此事繁忙,突厥動作不大,所以傅徇還沒打算出兵,只是加強了邊關的駐軍數量,并在京中暗自觀察篩選一旦兩國開戰可以上前線當主帥的人選。

朝堂上的事務一多,後宮更是顧不上了,和沈之秋的矛盾也被有意無意的擱置了。

如今後宮僅有三人,三人之間都沒什麽親厚的感情,所以彼此很少來往,整個後宮顯得冷冷清清。

沈之秋提着個小水壺和小土鏟,彎着腰在甘泉宮的花園裏澆花,甘泉宮翻修之後,在靠近梅林的那面牆上開了個月亮門,将梅林圈了一片修成了甘泉宮的小花園,如今已經立春了,沈之秋看着梅林除了梅樹再沒有別的,便沿着小花園的邊沿栽了些三色堇,又在院牆上移植了一排薔薇,每日都親自來為這些花花草草澆水施肥,照看的十分小心。

自從那日争執過後,傅徇再沒有踏入甘泉宮一步,沉香等人每日眼巴巴盼着,甘泉宮卻還是一日日冷清了下來。沈之秋面上看着跟沒事人一樣,仿若又回到了初進宮的那段時間,自得其樂,可他心裏怎麽想,沒人知道。

他侍弄完花草,起身将水壺和小鏟子交給七寶,小蓮端着幹淨的水上前為他淨了手,他拿過一本書,躺在院子花架下的躺椅上翻看起來,沉香默不作聲地在她身旁圓桌上為他備好茶水和點心,又給他拿了個鵝絨軟墊過來,不經意看去,才發現沈之秋手裏的書沒有翻過頁,沉香詫異看向主子的臉,見他眼神沒有焦距空空看着前方,顯然思緒早已飄遠。

沉香在心裏輕嘆一聲,心事重重地回了屋子。

後宮雖然人少,但是一些奴才們趨炎附勢的習性還是改不掉,傅徇從甘泉宮怒氣沖沖出來後再也沒回去過的消息不知道怎麽傳了出去,他們見甘泉宮日漸冷落下來,安靜觀望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有複寵的樣子,便以為沈之秋從此失寵了,開始巴結起廣陽宮,鄭貴妃膝下養着兩個孩子,日後恐将是續後的不二人選,她自己對此渾不在意,但是各處的奴才們還是上趕着讨好她。

這日,墨蘭從內務府回來,偷偷在院子裏抹眼淚,沉香看見了,去問了一句,墨蘭還沒來得及說話,銀杏便在一旁氣呼呼地開口抱怨,“內務府那起子小人,從前我們公子得寵的時候他們恨不得天天上趕着來巴結,如今陛下只是一個多月沒來,墨蘭去領個月錢都要被挖苦一番,真是狗眼看人低!”

銀杏一着急,聲音就不免大了些,沉香忙捂住她的嘴,朝屋子看了一眼,确認沈之秋沒聽到後,才小聲對銀杏說:“這種事以後不要在院子裏說,免得主子聽見了心裏難受。”又問墨蘭,“那麽月錢領到了嗎?”

墨蘭委屈巴巴說:“領是領到了,只是內務府的徐公公說,之前每個月咱們都領的多了,這個月要把之前多領的扣出來,只給了這些。”

沉香看着墨蘭手裏的銀子,心裏雖生氣,卻還是安慰她,“咱們宮裏花錢少,這些夠了,此事不必再讨論,若是以後主子再得勢,你們也萬不可去內務府理論。”

銀杏噘着嘴嘟囔道:“上午主子還說昨兒上的那道松香薄荷鵝肝卷很好吃,要今天再上一份,可是如今咱們宮裏早已領不到鵝肝這樣珍貴的食材了,我正發愁呢,這可怎麽辦?”

“晚膳我來準備吧。”沉香嘆着氣道。

最後是用鵝脯代替了鵝肝,沈之秋吃出了異樣,但是他什麽都沒說,還是安靜地吃完了,晚膳撤下去後,他才對沉香說:“你近日盯着點她們,不要讓她們與外人起了口舌争執,咱們甘泉宮只管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外面什麽樣與我們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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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垂首應是,然後小心翼翼問道:“主子,陛下……還會來嗎?”

沈之秋沉默半晌,淡淡道:“不知道。”

傅徇不來,沈之秋也不會主動打聽,如今對于他的動向一無所知,只知道他一直在前朝,沒有來過後宮,他似乎将一切都抛在了身後。

晚上吹了燈後,沈之秋仰躺在床上,睜着眼睛許久睡不着,床簾是淺褐色的月光紗,月光和燈光透過來,會變得像水一樣溫柔蕩漾,之前在承光殿,沈之秋随口誇了一句喜歡,傅徇便差人給他送了幾匹過來,如今再看,只覺得心口堵悶。

傅徇會将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可是卻不允許自己的權威受到一絲忤逆,他之前口口聲聲說想要兩個人并肩而立,現在沈之秋才明白這個并肩而立大概也不是真的并肩而立,他們有了争執,只要傅徇不來,沈之秋便毫無辦法,只能永遠被困在這裏,兩個人的地位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只是沈之秋忘了而已。

或許是自己貪得無厭吧,沈之秋拉起被子将自己埋在被子裏,閉上眼想着,身旁的位置空蕩冰涼,一如他此時的心境。

傅徇看完奏折已是子時,他按按眉心站起來,金福很有眼力的上前服侍他寬衣,傅徇略顯疲憊地吩咐金福,“睿王提議過幾天去春獵,朕已經同意了,正好借此機會看看京中那些武将的能力,春獵的事宜你好生安排。”

金福忙道:“是,奴才會打點好陛下的行程,只是……”金福窺一眼傅徇的神色,試探着問,“這次春獵,不知陛下準備帶哪位娘娘同行?”

傅徇緩緩睜開眼,眼中的情緒晦澀不明,定了定神後,問道:“他最近怎麽樣?”

這個“他”指的是誰,金福自然明白,傅徇不去後宮,金福自然也不會去,內務府那些事沒人來回禀,所以他對甘泉宮的處境并不是十分清楚,于是回道:“奴才聽說,韞玉公子并不怎麽出門,也不怎麽理事了。”

傅徇冷着臉,“他還要和朕置氣到什麽時候?”

金福大氣不敢喘,小心提議,“陛下此次春獵要帶上韞玉公子嗎?”

傅徇拿過寝衣自己換上,不悅道:“不帶,朕自己去。”

“是,奴才這就吩咐下去。”

金福走了之後,承光殿只剩下傅徇一人,他兀自坐在床榻上,撐着床沿,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這段時間前朝事務繁多,白天很少有時間想起沈之秋,一到夜裏,傅徇就不免會想起他,想起他那日跪在地上,滿是抗拒的姿勢,傅徇自認已将他捧在了心尖尖上,卻不知他還是這樣戒備,一言不合就擺出君臣那一套來,如今還犟着不肯先來低頭,果真恃寵而驕,合該冷他一段時間。

傅徇嘆着氣獨自睡去,不再多想。

春獵的隊伍五天後正式出發,去的依舊是蘭陵皇家圍場,傅徇出發當日,沈之秋才得到消息,他略感驚訝,下了座榻來到門口,可是甘泉宮離得遠,他什麽也看不見,清風拂過,沈之秋莫名覺得眼底有些幹澀,他垂下眼眸一言不發回了屋子。

沉香給他奉茶,順嘴提了一句,“陛下此次春獵,随行的只有前朝大臣。”

沈之秋沒有應聲,只點點頭示意知道了,後宮不得幹政,自從與傅徇疏遠之後,沈之秋對朝堂事務一概不知,此次春獵或有原因,又或是單純的散心,不管是什麽,都與他毫無關系。

傅徇走後,後宮越發安靜了,如今沒有皇後,以鄭貴妃為尊,鄭貴妃向來不願其他人去給她請安,于是後宮三個人便都在各自宮裏閉門不出。沈之秋院子裏的花草被他打理的極好,相繼開了花,甘泉宮春意盎然的,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

這日,沈之秋正在廊下煮茶,甘泉宮的門被叩響,銀杏開了門,見王美人安靜站在門外,銀杏略微驚訝,給王美人請了安後,側身将人迎進來。

王美人只身前來,沈之秋也滿心疑惑,但是人既然來了,他斷然沒有往外趕的道理,站起身與她互相見了禮,王美人看着他煮茶的工具,溫婉一笑,“叨擾了。”

沈之秋讓銀杏為王美人上了茶水,兩人在側廳坐下,沈之秋才問,“不知王美人突然到訪,所為何事?”

王美人面露驚訝之色,詫異道:“不是公子請臣妾前來的嗎,說是甘泉宮薔薇開的極好,邀臣妾前來一賞。”說罷環顧四周,“貴妃娘娘還沒到嗎?”

沈之秋心頭突地一跳,暗道不好,還沒等他起身否認,甘泉宮的門便被人從外面撞開,他忙走出去看,邊旗帶着好幾個太監,将甘泉宮圍了個水洩不通。王美人也察覺到事情似乎不是這麽簡單,跟在沈之秋身後走出來,邊旗看到二人,拿出周太後的手令,揚聲道:“将他們二人綁了,送到永壽宮去!”

幾個太監便要上前綁人,沉香幾人不知道原因,只能死死上前攔住,奈何邊旗帶來的太監力氣極大,将她們掀翻在地,上前就要拿人,沈之秋沉下臉來,喝道:“大膽!”他的氣勢吓到了幾人,沈之秋挺身而立,不動聲色質問邊旗,“不知韞玉所犯何事,太後憑何拿人?”

邊旗道:“你們二人趁陛下不在,私自茍且,穢亂後宮,奴婢憑太後懿旨前來調查,還請二位主子跟奴婢走一趟。”

王美人聽到這兩個詞,吓得臉都白了,她确實是接到墨蘭的通傳才只身前來的,不料竟是個圈套,可她自己心裏有鬼,此時吓得說不出反駁的話,腿一軟,就要倒下,慌亂中扶住了身邊的門框才不至于丢臉。

沈之秋聽後滿臉的不可置信,震驚後忽而笑了,看來周太後要趁着傅徇不在處置他了,之前的種種行為包括揭穿周意心的事,想來周太後已經懷恨在心,不準備再留他了,可是這個罪名未免太大,他正言厲色道:“嬷嬷可不要信口雌黃,污人清白。”

“是不是誣陷還要太後審過才知道。”邊旗說罷沖着那群太監道,“還愣着幹什麽?”

太監顧不得沈之秋的身份,邊旗有太後的手令,自然是以太後之命是從,于是上前将沈之秋和王美人牢牢扣押住了,沈之秋掙紮幾下,卻根本掙脫不開,在沉香幾人的哭喊聲中,被邊旗押着去了永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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