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淩晨三點半, 陸厭用手按了按後頸,扭頭時發現坐在自己手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他往後看。
林肆側着身,倚在折疊椅靠背上睡着了,手腕很乖巧地交叉在一起,放在腿上。
顯示屏上數據開始自行恢複, 目前進度13%。
陸厭推開椅子起身,走近了林肆。
他想, 這樣低斂眉目的時候,林肆看上去很像個不谙世事的小少年。
嫩白臉頰上掉落一根長睫毛, 弧度卷翹。
陸厭曲起食指,用第一個關節, 輕柔地從林肆臉頰上刮過,沾下那根擾人的睫毛。
湊近的一瞬間,他聽見林肆淺淺的呼吸聲, 聞到他身上清新的牛奶香味, 清淡,卻有讓人瞬間沉醉的魔力。
沒等這種味道再清晰, 林肆就感覺到什麽似的, 肩膀往內縮了些。
陸厭條件反射, 及時後退兩步, 确定林肆沒有醒過來,才過去将窗戶的縫隙再關小一點。
随後脫下身上的毛衣,蓋在林肆身上, 堪堪蓋住肩膀和胸膛。
進度條56%。
陸厭抱臂靠在椅背上,身體向林肆這一側歪,眼睛盯着時間,打算在天亮之前将衣服拿回來。
進度條71%。
進度條100%。
稀薄晨光照進窗棂,徹夜的白熾燈光與天色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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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肆動了動,咯噔一下酸疼,他差點懷疑自己脖子要斷過去。
呲着牙慢慢将自己的脖子擺正,他又感覺到肩頭莫名掉下去一點重量。
淺咖色毛衣順着他的大腿滑落,林肆手快地撿回來,沒讓它掉在地上。
這件衣服……
他抱着毛衣,看向坐在電腦前的陸厭。
陸厭睡着了。
手臂抱在一起,下巴微微上擡,端正地坐在再平常不過的人工學座椅上,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黑色長袖T恤。
林肆望手裏的毛衣,又望陸厭,沒明白過來地,重複了兩遍這個動作。
直到确定,陸厭把衣服脫給他蓋了。
窗外頭的天還是青藍色,六點十三,林肆輕手輕腳起來,繞過陸厭身後,碰了碰鼠标。
屏幕被喚醒。
進度條100%。
林肆站在原地不敢動,抱着陸厭的毛衣,也不知道是重新給他蓋上還是就這麽等他睡醒。
十七分鐘後,陸厭的手機在口袋裏發出震動聲。
陸厭幾乎是第一秒就睜開眼睛,再花了幾秒反應自己的所在,下一個動作便是回過頭找林肆。
林肆也聽見震動聲了,一直都等着陸厭。
陸厭看他,他就盯着陸厭,直到看清楚他眼裏的紅血絲。
林肆動了動嘴角,小聲問:“你醒啦。”
“嗯。”陸厭用沙啞的聲音回他。
林肆起身,将放在腿上疊好的衣服遞給他:“……謝謝。”他拇指指甲按了按食指指腹,“你回去睡會兒吧,監控記錄已經恢複了,剩下的我來看就好了。”
陸厭穿上衣服:“睡的好嗎?”
林肆愣了愣,再開口就變成了個小結巴:“哦……我,我……睡的挺好的,你衣服不是給我蓋了嗎……”
他摸自己的手腕,各種詞語和想說的話都在腦海裏,卻一時間湊不出一句能夠完整表達出內心的話。
熬了一夜的陸厭,和蓋在自己身上的毛衣,在他心裏撒了一大把愧疚的種子。
“對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林肆低下頭,又看陸厭,“你吃早餐嗎,我現在去給你買份早餐。”
修長手指在他的椅子邊緣敲了敲:“別跑了。”
林肆輕輕“啊”了一聲,摸不着頭腦地問:“那我去哪裏啊?”
“坐這裏吧。”陸厭将他椅子拖到自己身邊,重新靠近電腦,将恢複的文件整理,重新導入。
林肆坐在他旁邊:“你不困嗎?”
“還好。”陸厭找到昨天的時間點,播放視頻,目不轉睛地看。
林肆不自覺也吸了口氣,直挺挺地坐好。
“你看這裏。”陸厭給他指了指。
林肆就點頭。
過了五分鐘,陸厭按下暫停:“你餓不餓?”
“不餓。”林肆搖搖頭,問他,“你是不是上班時間快到了?”
“能按時到。”陸厭撥了電話給段洋,交代了上午的事情,再讓他順便送早餐過來。
天光明晰,林肆揉了揉眼睛,一只胳膊撐着自己,靠在陸厭邊上看屏幕,他想和陸厭說幾句話,但陸厭的工作效率和工作态度實在令人肅然起敬,林肆都不得不緊繃起來。
畫面倍速播放,林肆和陸厭聚精會神看,眼睛都不眨,一個畫面閃過,林肆猛地抓住陸厭胳膊:“诶!”
陸厭按下暫停。
林肆在陸厭胳膊上拍了拍:“後退一點點,這裏這裏。”
陸厭按他說的,退到他說可以的地方。
“他出來了。”畫面中,白帆從B24電梯口出來,往左邊張望了一分鐘左右,随後直走離開畫面。
林肆算了算時間:“離他進去B24,差不多二十分鐘。”林肆想着,“能證明他是專門過來拍照片的嗎?”
陸厭将時間截保存下來:“可能還要一些別的證明,需要他前後的行動軌跡。”
林肆點頭如搗蒜,陸厭卻沒按播放鍵,扭過頭,直直看他。
被陸厭這麽一盯,林肆也不自在了,往後縮了縮脖子:“怎麽了?”
陸厭垂下眼眸,目光像是落在林肆的鎖骨,也像是往下落在林肆手肘,但不過多久他便轉過頭,繼續播放視頻,低低答道:“沒事。”
林肆總覺得那兒異樣,好一會兒反應過來,趕緊把抓着陸厭胳膊的爪子縮回來,還做賊心虛地用另一只手按住了。
“不好意思。”他動了動肩膀,讓自己離陸厭遠一點。
有了大致時間點,他們找起來方便很多。
中途廖紀打來電話,說從昨天到現在都聯系不上白帆,人不在公司安排的公寓裏,另外,表演老師願意為林肆作證,同公司的幾個歌手主動表示,可以在社交平臺為林肆發聲。
而林肆和陸厭查到同一時間17棟的電梯和25層的監控,沒有白帆進出過的蹤跡。
那輛狗仔車也被鏡頭捕捉,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從下午就進來了,在小區裏晃了幾圈,最後停在公共停車位,白帆離開後,沒過多久也跟着走了。
時間點越細化,線索就越容易找到,白帆的車從西江東北入口進入,陸厭将兩輛車車牌號都記下,發給段洋,讓他去查車主。
時間七點四十,林肆和陸厭這邊告一段落,能查的都查出來了,他伸了個懶腰,疲憊地嘆了口氣:“總算完了。”
陸厭把需要的數據全部上傳到雲端,順便拷貝了一份給林肆,讓他帶回去。
“陸厭,”林肆接過硬盤,很正經地看着陸厭,“謝謝你。”
他說完還想再正經地給陸厭鞠個小幅度的躬,卻被陸厭用掌心按住額頭。
清晨溫度不高,額頭沁涼,溫熱掌心覆上來的時候,膚感異常明顯,林肆頂着陸厭的掌心擡起頭。
“嗯?”他的視線被陸厭小臂擋住,只能看見陸厭的胸膛。
淺咖色的毛衣是斜紋的,不密,每個褶皺都相同,距離都一樣,像陸厭以往那般,嚴謹沉穩,一絲不茍。
向來習慣沉默的人松開手,同他說:“早安。”
視野擴大時,那雙深邃的眸子沉沉看着他,時空墜落,平行世界交錯而過,林肆恍惚以為,Y站在自己面前。
他用力閉了一下眼睛。
陸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回去吧。”
林肆迷糊地點頭,跟在陸厭後面走了兩步,手不自覺攏住額頭。
他為什麽要摸我的額頭。
他為什麽要和我說早安。
……還有,他為什麽要把衣服給我蓋着。
“陸厭,”林肆在後面喊住他,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你不讨厭我嗎?”
走廊裏有半抹照進來的清和陽光,打在陸厭的頭發上,金淺色,暖絨絨的。
“不讨厭。”陸厭向他走,一直到他面前,“以前對你說過的那些話,我向你道歉。”
林肆愣怔了許久,才不太相信地問:“啊?”
“所有做過的無理的事,說過無理的話,我都向你道歉。”陸厭說,“五年前,我把你推開,也包括在內。”
“林肆,對不起。”
林肆眼眶有些泛酸,他不知道這算什麽,卻覺得心堵的慌。
他對陸厭的所有恨意來自陸厭年少時的冷漠和居高臨下,他在人生最無望的時候求過陸厭,但沒有結果。
盡管他告訴自己,對陸厭來說,幫是好心,不幫是本分,但他始終沒有辦法不将陸厭與陸紹明算作一處。
陸厭也許沒有錯,但林肆卻耿耿于懷許多年。
如今陸厭這樣低姿态地來求和,林肆整個人都亂了套。
他攥着自己的衣角,像個失聲的人,想說話說不出,幾次張嘴都沒有發出任何一個音節。
“你的電話。”陸厭說。
林肆垂下手,在口袋裏抓了抓,發現抓錯口袋以後又換到另一邊,沒看來電顯示就接起來。
“我這邊差不多,保姆車的行車記錄儀請公證機關做了軌跡記錄,”廖紀說,“監控怎麽樣,要不要我讓人過去幫你查?”
“哦。”林肆用手按住太陽穴,餘光看見陸厭沖他指了指,他就跟着陸厭下樓,邊走邊說,“我查到白帆的監控了,能證明他是故意到樓下來拍照片的。”
廖紀猛地一拍掌,聲音大到林肆耳邊都嗡嗡的。
“太好了!”廖紀說,“百密一疏啊!還好西江的監控視頻還留着!”
林肆委婉告訴他:“其實确實是被删掉了。”
“什麽?”廖紀又抓狂,“被删掉了?”
“陸厭做的數據恢複。”林肆說着,看了一眼走在林蔭下的陸厭,說,“他一晚上沒休息。”
他簡單交代了幾句,說剩下的事情等廖紀過來再說,就跑過去跟上陸厭,和他前後進了電梯。
數字不斷變化,到25樓,陸厭開了家裏的門,讓他先進去。
林肆慢吞吞換鞋,等到陸厭站到玄關的階梯上,林肆才喊住他。
“陸厭。”
陸厭轉過身,低頭:“嗯。”
“我永遠不會原諒陸紹明。”林肆說,“但——”
林肆站在臺階下,眼睛濕漉漉望着他。
他這樣比陸厭矮了許多,喉結滾了滾,有些緊張地将手在衣服上蹭了一把,然後向上擡起,沖陸厭伸過去:“你不介意的話,和我做朋友嗎?”
作者有話要說: 陸厭:不如做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