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簡單被夢魇纏住了。

夢裏的場景千變萬化,可到最後,無一例外,都會定格在同一個場景裏。

那是冬日的清晨,濃霧還未完全散開,被風一吹,淡到只餘薄薄的一層。路遙穿着挺括修身的呢子大衣,如同以往那樣,一手揣在衣兜裏,另一只手夾着煙。煙燃到了一半,穿過薄霧,發出星星點點的微光。

與離開楊舒家時見到的畫面一模一樣!

他就這麽孤孤單單地立在那兒,盯着她,神色不明,或許是吃驚,或許是凄涼,或許是其他。

她卻只扭頭匆匆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一眼的時間,很短,也許只有滴答一秒。可這一秒,卻似乎進入到了一個時光機,一個上帝刻意放慢腳步的時光機。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每一個細微動作,像是被記錄在古早的電影膠片上。一幕接着一幕,在腦海中反反複複,循環放映。

簡單從未覺得自己的記憶如此清晰過,就連路遙手裏那支煙的長度,竟然通通記得。

那點紅色光芒,直接在某個人的心上燙了個疤,很痛。

真是要人命!

呼吸漸漸沉重,隐約喘不過氣的時候,簡單終于睜開眼,逃離了那個夢魇。

這一瞬間,外面繁華的光影從落地窗透了進來,迤逦而奢靡,她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望着那片斑駁陸離的光幕,視線穿過重重繁華,揮之不去的,始終是那個迫人的影子,再多盯上幾秒,就能看見他的笑容——唇角輕輕勾起,像可口的秋菱。

簡單覺得自己瘋了。

趿着拖鞋走到廚房,倒了一杯熱水,緊緊握在手心裏,她才渾噩地回過一點意識。

從楊舒那兒回來之後,她倒頭睡了好幾天,現在夜深人靜,整個人反而越發清醒。

簡單并沒有再繼續去約會周公,她盤腿窩在沙發上。沙發很軟,讓人陷得極深,簡單窩在裏面,惬意地眯起眼睛,不想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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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裏在播一個苦情韓劇,正演到男女主角生離死別的重要一刻。這個片段,屬于韓劇的慣常套路,柔和360°無死角打光,訴說衷腸的主角,适時響起催人落淚的配樂……哪怕知道這一切是假的,簡單依舊如願哭了。哭得稀裏嘩啦,哭得形象全無,哭得滿地都是揪成一團一團的面紙。

或者,她一直想找個機會大哭一場罷了。至于為什麽哭,她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如果每件事情都要求個答案,豈不是很累?

簡單難得想做一回鴕鳥。

第二天清早,利落地收拾行李,簡單迅速逃離了這座城市,重新投入工作。這個世界已經瘋狂,而她再留下來,只會跟着一起癫狂。

簡單的傷本來就沒什麽大礙,只不過臉上被磕到了,青一塊紫一塊的,有些吓人。現在是冬天,帶着帽子裹着圍巾,別人也不大能夠瞧得出來。

去的地方其實不遠,就幾百公裏外的影視城。過完元旦,好幾部大戲同時開鑼,這兒很是熱鬧。有男女主角互傳緋聞的,有劇組請超級大咖卻故作保密的,還有什麽打架傷人搶地盤鬥心機的,或者男演員赤~裸裸鹹豬手的……所以,簡單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挖到什麽新料。

每天早出晚歸,累成了狗。

簡單卻覺得還好,如果不忙碌些什麽,她不保證會發什麽瘋。

有的時候,一個人坐在路邊喝咖啡提神,怔怔握着電話,她時常會産生一種沖動,那就是撥過去惡狠狠質罵他一通,問他憑什麽撩撥了自己,又這樣……對她!

但是,看着手邊異常安靜的電話,簡單終退卻了。

最最氣憤的時候,她确實将路遙的電話號碼全部拉黑了,可也不過維持了三四天,她又灰溜溜地十分沒出息地再拉了回來。這些日子,只要電話有動靜,她就興匆匆翻出來。可那些電話短信,不是煩死人的詐騙小廣告,就是老那汪洋遠程催促工作。

這樣的次數多了,簡單就不敢再奢望了。

“路遙肯定又回溫柔鄉了!”簡單憤憤這麽想的時候,心裏苦澀成一汪墨色的大海。她是一個溺水的人,卻沒有人來救她……

等好容易振奮了一點精神,兜兜轉轉的,她沒料到竟然再次遇見了符菱。

從那一夜偶遇之後,簡單從來沒有想過會和符菱還有其他什麽交集,甚至在跑新聞的時候,都不自覺地避開。符菱在這兒拍戲的事情,簡單是知道的,可影視城就這麽大的地方,再怎麽躲,還是有漏網之魚。

撞到的那一天,說來也巧,簡單流竄了好幾個地方,最後,一不留神就亂入到符菱劇組所在地。

符菱剛剛拍完一條戲,正坐在旁邊休息。看到不遠處探頭探腦的簡單時,起初以為是什麽探班的小粉絲,她臉色稍霁。可再盯着看了幾眼,符菱愣住,她倏地起身,居然主動上前,打了個招呼,“嗨,你是……”

一邊端茶遞水的小助理,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這一幕實在超出認知,他不禁瞪大眼打量起來。

簡單心裏發慌,下意識地拉高圍巾,擋去大半張臉,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狹路相逢,她已經輸了。

只當是自己狗仔身份被發現,簡單準備随便胡謅個理由,冒充是她的粉絲時,符菱歪着腦袋,冥思苦想出了結果:“你就是跨年夜裏給路遙甩臉色的那位潇灑小姐?”

不愧是演員,這麽長的一句話,居然都不帶喘氣的。

簡單聽了,卻是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心裏又是一驚!

她不知道符菱是怎麽認出自己來的,可她不能逃,只好被迫直視眼前這個美麗明豔的女人。

符菱的目光清澈,坦蕩極了,倒襯得簡單有些忸怩。

迎着上下端詳的目光,簡單上前打了招呼,“符小姐,你好。”說完,又三言兩語介紹了自己。

“原來——你是娛記啊?”符菱咯咯笑,帶着甜美小女人的清純之意。

簡單看在眼裏,心裏悶悶的,好像再次沉溺進那汪墨色的深海。她抓不到任何的依靠,只能放任自己浮沉。某些暧昧又令人眼紅心跳的畫面,被無情的巨浪高高舉起,送到她跟前,再一個浪頭,将那些不堪打得支離破碎。密密麻麻的碎片,随着浪湧,沖進她的心裏,鑽進她的四肢,然後,再拼湊出所有的完整,扔到她的臉上。

這樣想着,哪怕僅僅是回憶,她便又難受了,難受的只能低低垂下了眼,掩去黯然一片,再次做個鴕鳥。

寒暄了幾句業內新聞,簡單正計劃抽身,就聽符菱壓低聲問:“晚上能請你一起宵夜嗎?”

簡單猛地被吓了一跳,只見符菱輕噓,指着後面的小助理,悄悄說道:“你知道他們的……”

望着這個楚楚可憐的女人,簡單也不知搭錯哪根筋,點點頭,居然同意了,下一個瞬間,又後悔不疊——簡單知道,自己根本不想見到她!

夜深了,符菱收工,主動打電話給簡單。宵夜是這邊最尋常的消遣,無論大牌小咖影星拍完戲後,都會出來大吃一頓,權當排遣壓力。符菱沒有帶助理,而是一人偷偷跑出來,見到簡單時,極其順手地挽着她的胳膊,又是那種甜美的笑容。

簡單亦不能再冷着臉,連忙微笑回應。

私密的包廂裏,兩人點了許多東西,符菱又固執地要了酒。美酒伴美食,兩人叽叽喳喳地聊起八卦,氛圍逐漸變好。

這一刻,平和極了,讓簡單突然有種熟悉的錯覺,就像大學裏約着一起出去玩的閨蜜。她心裏寬慰許多,就覺得餓了。為了宵夜這個約定,她抑郁了一天,沒吃飯,現在便放開肚子。

結果,反倒是符菱沒怎麽動筷子,不過喝了幾杯酒,她就剎不住話匣子,簡單怎麽都勸不住她,只能任由她如此。說着說着,符菱哭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簡單措手不及。

符菱講了很多,斷斷續續的,都是和路遙之間的故事。他們是如何認識的,又是怎麽開始交往的,簡直就是一本活色活香的小言。如果被人有心記錄下來,絕對是極佳的八卦佐餐。可作為八卦記者的簡單,她平時再敬業,此時此刻卻沒這個心情!

她一開始是邊吃邊聽,後來索性放下筷子,靜靜聽着,偶爾穿插幾個字安慰一下,到了最後,只能木讷地遞上了一張紙巾,“別哭了。”

符菱似乎已經醉了,她紅着眼,目光漸漸放空,連口齒都不再清楚。聽了這句話,她突然抓住簡單的手,又默默流下兩行清淚,“為什麽啊?”她的聲音低低糯糯的,讓人心生愛憐與同情。

此時的情形,如同所有可憐無辜的小白女主,被一個惡毒女配給搶了男主,哭訴無門,只能放下尊嚴,哀求挽回!

簡單怔住了。

對面那人徹底神志不清,嘴裏喃喃地只剩那個人的名字。簡單掙開她的手,用她的手機給助理撥電話,等送走符菱,才一個人慢慢往回走。

三九寒冬的淩晨,室外已經低于零度了,有些小水窪裏都結了很薄的碎冰。簡單裹緊圍巾,雙手揣在衣兜裏,步子卻不疾不徐。

指尖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是一直安靜的電話,簡單慢慢握在手中,心裏躊躇起來。

打,還是不打呢?她需要一個理由。

眼前有個絕佳的理由,用,還是不用呢?她需要一點勇氣。

人在面對恐懼的時候,總有些懦弱,簡單亦是,而先前的酒精恰如其分,就是她現在無端勇氣的來源。

她咬咬牙,終于将電話拿出來。

電話那頭是漫長的嘟嘟聲,電話這頭是如雷的砰砰心跳。

仰面望着天邊孤寂閃爍的星子,耳邊傳來熟悉的男人呢喃,聲音喑啞低沉,又含着他特有的剛剛睡醒時的慵懶,帶着些孩子氣,輕輕撩動着夜色。她的心陡然又是一跳。

“簡單?”

只這一句,她便覺得委屈的不得了。

簡單抽了抽鼻子,咄咄逼人道:“路遙,你這個花心大蘿蔔,居然還安穩地睡得着,掉哪個溫柔鄉去了?你女朋友都找到我這兒來訴苦了,要不要這麽沒有風度,要不要這麽龌龊?”最後兩個字,她已經是咬牙切齒了。

路遙聽了,只是笑,“簡單,我睡不着。”他的聲音悶悶地,頓了頓,又輕輕感慨道:“你不生氣了?”尾音雖然挑了上去,卻依舊啞的厲害。

簡單憤憤:“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等她巴拉巴拉重複了一逼,路遙輕輕“嗯”了一聲,寵溺極了,鼻音極重,他仍是笑:“我的姑奶奶,又是誰惹你生氣了?”這麽多天,他好像就現在笑得最為身心舒暢,渾身舒坦,萎靡與乏力一下子消去許多。

他的笑聲傳來,在這樣寂靜的夜裏,格外好聽。

簡單近乎貪婪地聽着。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真得想他,可又真得恨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舔着臉來更新了。。。很久沒寫現代文,找不到感覺,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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