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碼頭上停了好些烏篷船,頂棚已經落了一層淺淺的白雪。簡單一眼相中了一條,只因搖船的是個三四十歲的女人,綁着藍印花布的頭巾,穿一身藏青襖子,就像是從民國時候穿越過來的一樣,很合她的眼緣。
船艙裏不算大,路遙手長腿長的霸占了絕大部分地方。簡單一開始趴在船舷邊上玩水,後來随着小船有節奏的一搖一晃,她就有些暈了。酒意來回翻湧之下,她只能摸索回來靠在路遙身邊,攀着他的胳膊,勉強覺得好受一些。
路遙笑道:“非要江上泛舟,現在難受了吧?”
簡單嘴硬道:“哼,這種意境你不懂。”
“我哪兒不懂啦?”路遙驚呼。這一夜雖無皓月當空,可雪花翩然而至,飛檐青瓦,清波蕩漾,此情此景,他看在眼裏,心境越發悠遠。“其實這個提議真心不錯,就是她受罪了。”這樣想着,路遙攬住簡單的削肩,稍稍一低頭,就能看見她伏在自己肩上,眼眸微眯,像個乖巧的小貓。路遙順手掃了掃她脖間的短發,被發絲掠過的地方癢癢的,于是拈了幾縷把玩,他便更加愛不釋手了。
簡單輕輕搖頭,試圖擺脫那只頑皮的手,可左躲右躲終究沒有法子,她只能仰面怒視這人,以示不滿。
視線砰然撞在一起,他和她的眸子都很亮,只是一人是清醒的,眉眼彎彎帶着些笑意,而另一人的眼眸氤氲,淺淺浮動着惱人的醉意。四目相接的瞬間,莫名的,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愫開始萦繞,漸漸彌漫,一點點纏進心頭,生了根發了芽。簡單連怒視都忘了,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而那人亦是深情款款。
身後是暗沉的夜,身下是溫柔的水,而身旁,就是令自己心動的那個人……
路遙微微彎下腰,唇角輕輕拂過她額前的劉海。他心有餘悸,也只有此來表示些親昵之意。這個吻很淺,路遙卻覺得高興。
簡單只覺得額頭發燙,尤其剛才被那人柔軟的唇觸碰過的地方,哪怕隔着劉海,依舊燙的吓人。這份燙意好似會傳染,不過須臾之間,她的整張臉就漲得通紅。寧靜的夜裏,聽着慌亂的心跳,她低着頭,猶豫地想:自己是不是也該表示些什麽?
外頭搖船的女人恰好唱起一首當地的民謠,歌聲清亮,劃過天際,很是動聽。唱的無非是什麽阿哥阿妹之類的情歌,簡單聽在耳中,心間漾起濃濃的化不開的蜜。她擡眼望向身旁那人,他似乎也是聽得入了迷,那雙眼深邃溫柔的一如無垠的璀璨星空,引得人一往無前試圖探尋,簡單終于鼓起勇氣飛快地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路遙有些不可置信,倏爾,他就笑了,唇角上翹,笑得一如既往的好看。他擁住身旁那人,扣住她柔軟的手,十指糾葛之間,只覺得更加的甜。
烏篷船慢慢悠悠繞了一圈,終于停在岸邊。路遙心情大好,于是多付了許多錢。搖船的女人道了謝,又笑着問:“已經很晚了,二位需要住宿嗎?我家是家庭旅店,很幹淨,還有明清樣式的雕花大床……”路遙一口拒絕只說要走,女人又道:“先生,已經下雪了,天黑路滑,只怕路不好走也不安全……”
這話算是說到路遙擔憂的心坎裏,他擡手看表還在盤算,身旁的簡單被搖了一路,此時酒意上頭已經徹底醉了,她分不清東南西北,直接笑眯眯地點頭說好。女人大喜,忙領着他們過去。路遙滿頭黑線。
這是一家簡樸的臨河民居,并不大,樓上樓下統共三間房,勝在妥帖和幹淨。如今是旅游的淡季,只有路遙和簡單兩個客人,女人将他們帶到了樓上。
房裏的家具物什都是明清樣式,而一張雕花大床占了很大的地方,紅彤彤的,顯得暧昧又旖旎。路遙不大自在,他撇過臉,有些尴尬。按着路遙一向挑剔的高标準,這兒的一切都入不了路公子的法眼,可簡單似乎很喜歡,她東摸摸西摸摸,已經醉了,居然還不忘掏出背包裏的單反拍照。路遙徹底敗給她了,客棧老板還在一旁等着回話,他只得點點頭,又問去哪兒能買東西——只因他今天什麽都沒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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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背包放好,路遙出門去大采購。他又不放心醉酒的簡單一人留在屋裏,腳步不由得都快了許多。路遙嘆氣,他深深感慨自己現在就是個愛操心的老媽子。
如何從一個翩翩佳公子堕落成老媽子,這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等路遙急匆匆買了一大堆東西回來,簡單已經歪在梨木座椅上睡着了。醉成這樣,她居然還沒忘洗漱,劉海濡濕了貼在額間,看着像個玩累了的小丫頭。路遙又嘆了一聲,将她抱到床裏面,又不能随意替別人脫衣服,只能胡亂給簡單蓋好被子。
他洗了個澡出來,穿着湊合買的小了一大截的睡衣睡褲,順手撣了撣發間的水珠,只覺得分外狼狽。待走到床邊,看着裏面那個酣睡的女人身影,路遙無奈笑了。擦完頭發,他關上燈,睡到了外頭半邊……
簡單是被電話吵醒的。鈴聲大躁很是心煩,她睡得迷迷糊糊,于是閉着眼習慣性在枕頭旁摸索。摸來摸去,什麽都沒摸到,反而身後響起了說話聲,輕輕地“喂”了一句,壓得極低,又帶着些男人将醒未醒時特有的呢喃。好似晴空霹靂,簡單瞬間渾身僵硬住,只剩大腦能夠運轉。等反應過來說話的人是路遙時,她的臉色就發白了。
簡單慢慢睜開眼。
她是面朝裏睡得。面前是幾根紅木的圍欄,雕着精致的梅蘭竹菊紋樣,圍欄後是白色的牆壁。簡單一時怔忪,根本想不起自己置身何處。她使勁回憶,但腦中昏沉沉的,只留下宿醉的餘痛。最後,簡單好不容易記起自己乘了烏篷船,可再之後的事情,卻又一概忘了,難道——酒後亂性?
這個念頭一起,簡單打了個冷顫。身後那人悉悉索索爬起來,趿着鞋似乎走遠了些,她這才打量起自己。等發現連外套都沒脫時,簡單狠狠松了口氣。
房內格外安靜,都能聽到窗外汩汩的流水聲,所以,饒是路遙的聲音并不高,還是有些字眼蹦入了耳中。簡單的臉色不禁又白了一分。
電話依舊是程昱打過來,幸災樂禍道:“嗨,路遙,猜我剛剛候機時遇見了誰?”
路遙不說話。
那邊自言自語:“看在咱們多年發小的面上,我可是登機前給你通個風報個信,免得哪天你們在國內突然見了面,沒個心理準備,多尴尬啊,再說人家可是帶着孩子呢……”
路遙皺眉:“以後少拿這事兒開玩笑,那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你怎麽這麽肯定啊?”程昱好奇了。
路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道:“這事兒,你跟我誰更清楚?以後少幸災樂禍了啊,你這次回來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呦,難得見你這麽正兒八經,看來是有新歡的節奏啊……”那邊呀了一聲,“回來再說,廣播通知我登機了……”
南窗半掩,路遙靜靜站在窗下。窗外是流淌着的河水,河水中央閃着和煦的碎金。有些感情注定像流水一樣,經過了,沒抓住,就永遠沒了,再也找不回來,而那些碎金就是他與她一起留下的最美的回憶。
世間哪兒那麽多的破鏡重圓吶?
路遙默默嘆氣,他和向晚就是這樣。這個女人是把火,曾經點燃過青蔥年少的他的所有激情,他曾經是那麽瘋狂的愛過她,迷戀她,所有人都知道。可到頭來,他們分了手,向晚留在國外嫁人生子,而他則孤身一人回了國。這段感情已經過去這麽久,孰是孰非,再也沒法評述,只是後來的歲月中,路遙一直很感謝向晚,感謝她曾經給他帶來的所有悸動,感謝她曾經給他帶來的所有溫暖,感謝她令他不那麽孤單。
整理完突如其來的情緒,路遙回過身時,簡單已經倚坐起來靜靜看着他,神思有些恍惚。
他笑了笑,剛要說話,簡單問道:“路公子,哪個老情人懷了你的孩子,大過年的,帶着孩子尋親來了?”她話裏話外有些咄咄逼人,帶着些記者的敏感和特質。
路遙笑了,“你不去當編劇真是可惜了!”
簡單哼了一聲,繼續說:“騙誰呢?”
路遙仍是笑,“一個發小候機時候遇見了我的朋友,又見她帶着個孩子,于是跟我開玩笑呢。”
“朋友?”
路遙嘆氣,異常艱難的坦白道:“……我曾經的戀人。”
“戀人”這二字格外有些刺耳,簡單眼眶一熱,就不高興了。路遙坐到床邊,揉亂了她的頭發,接着道:“我跟她早就分手很多少年了,別胡思亂想。”
簡單一偏頭,躲過他的手,憤憤道:“既然分手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你那發小還來打趣?還跟你通風報信?誰會這麽無聊啊?肯定是你當時愛極那個人了,愛到現在還惦記着……”說到這兒,簡單大驚失色,“路遙,你不會已經當爹了吧?”
這一刻,路遙磨刀霍霍,真是想殺了那個無聊又多嘴的家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