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命硬不怕
豔陽眩目,白光耀眼,葳蕤翠蓋的山薔薇刺藤圍繞門庭,有風襲來,豔溢香融,靡靡生春。
姜琴娘無措地都快哭了,呼吸喘不上來,她硬上被楚辭身上那種男人的氣息給攪的心神大亂。
“琴娘……”他那一聲,舌尖微卷,纏綿悱恻的口吻,音質雖涼,可這樣的涼意裏頭,卻像是有什麽在狂躁地熱烈燃燒。
姜琴娘心尖顫了幾顫,雙腿就軟了,她垂着眼眸不敢擡頭,只覺他的鼻息就在腮邊,滾燙濕熱,透過肌膚,就化為一股不可匹敵的力量,狠狠地撞進她的四肢百骸。
在他面前的所有遮掩都被撕扯剝離粉碎,不止耳根面頰,整個身軀都燥熱起來,像是被放到了沸水之中蒸煮。
她想挪開,理智的覺得該推開他,可在他目光注視下,她竟是手腳不聽使喚,身體和腦子徹底背道而馳。
“我命硬不怕克,我也不在乎名聲,”楚辭只覺口幹舌燥,他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沒有真低下頭去欺上那張丹朱紅唇,“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只對你好……”
“夠了!”姜琴娘咬牙低喝,她眼梢泛紅地瞪着他,倔強的簡直讓人心疼,“不需要,我現在就過的很好!”
她早就計劃好了,好生養大蘇重華,媳婦熬成婆後,她就能過上随心所欲的日子,不為貧窮疾苦發愁,不為婆母磋磨生怨,也不為男人風流多情而自憐。
待蘇重華成家立業,她還能含饴弄孫。
姜琴娘想着,心頭逐漸堅定起來,那點子悸動漣漪被她徹底無視。
她目光清明朗朗,嫩氣的小臉嚴肅認真:“扶風先生錯愛,恕我不能回應,也請先生日後莫要再妄言,我在安仁縣還要臉要名聲。”
她一口氣說完這話,伸手推開他,提着裙擺大步回了廂房,還将木板門從裏頭鎖死。
楚辭星目微眯,注視着她背影消失,良久之後,他單手捂臉,發出幾聲意味不明地低笑:“楚九卿你在慌甚?”
卻說姜琴娘回了廂房,她靠在門板邊大口喘氣,面頰此時騰起紅暈,連脖子都成了粉紅色。
她摸了摸跳動厲害的胸口,用力往下按,似乎想讓心跳平複。
然越是如此,心跳就越是快越是急,猶如無數只兔子在胸腔之中胡亂蹦跳。
姜琴娘哀嘆一聲,她順門板蹲下身,将臉埋進膝蓋間,大口呼吸,努力平靜。
迷迷糊糊的赤朱聽聞動靜睜開眼,她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的問:“大夫人,你怎蹲在地上?”
姜琴娘抱膝蓋的手一緊:“沒事,我有點頭暈,蹲下就好。”
一聽這話,赤朱瞬間沒了瞌睡,她起身下榻幾步過來:“莫不然中了暑氣?大夫人你快躺下休息,我去給你找個大夫過來。”
姜琴娘在她攙扶下起身,一把拽住她手:“不用,我沒事。”
赤朱急了:“還說沒事,臉都是熱紅了。”
說着,赤朱将她按床榻坐下,硬是要去找大夫。
姜琴娘頭疼,反手抱住她:“不用去,你給我倒一盞水就成了。”
赤朱只得聽從,出門去找張氏要溫水。
下午暑氣漸消,申時末楚辭捉了蘇重華帶上畫具,尋了處風景甚好的高處,兩人開始授課。
姜琴娘沒見着楚辭,适才松了一口氣,她帶着赤朱還有羅氏,揣着另外十四兩白銀,往雲村其他人家挨個去走了遍。
當年同白青松一起上沙場的,還有另外十來戶人家的青壯年,這些人無一例外,齊齊馬革裹屍,沒人能回來。
公輸每年都送銀子回來,只言是受了白青松所托,對這些人家多少有一些照拂。
每家一兩白銀,這是公輸早就分好了的,姜琴娘也不費事,只是走一圈,将銀子交給當家人便是。
蓋因這檔子的事,姜琴娘在雲村頗受歡迎,畢竟沒人會跟銀子過不去不是。
走一圈下來,錢袋子空了,姜琴娘拍了拍袖子,才發現雙腿有些酸脹。
羅氏見她上好的緞面繡鞋染上了新泥,就有些心疼:“琴娘,那個蘇家老夫人她待你好麽?”
姜琴娘眸光微閃,翹起嘴角笑了起來:“您不用操心,我現在過得很好。”
羅氏望着她臉上那對梨渦,就有些說不上來話:“哎,我就擔心她當你是買去,不把你當人看,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聽老大的,那勞什子放妻書不給你才好。”
不然,她仍舊是他們白家的人,姜家哪裏敢賣人!
都是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姜琴娘不太想多提:“您看到了,重華他當我是母親,在蘇家就沒人會給我難堪。”
說起蘇重華,羅氏臉上露出些笑容來:“小公子也是可憐的,你好生養着他,小娃娃都是感恩的,你待他好了,往後他就會給你養老送終。”
姜琴娘點頭,眼底柔光潋滟,醉人彌香:“我省的,我自然對他視如己出。”
“對,就是要這樣,大人的事和小娃娃沒關系。”羅氏大字不識,一輩子窩在羅雲村,去
的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縣裏,她再沒見識,可也明白養恩大于生恩的道理,還生怕姜琴娘因着血緣對蘇重華有芥蒂。
仿佛是覺得姜琴娘有了依靠,羅氏放下心來,她正和姜琴娘往回走,忽的就想起件事:“琴娘,你趕緊回縣裏,我不留你用晚飯了,你趕緊走。”
姜琴娘心頭一動,臉上笑意少了:“可是羅村姜家來找過你們麻煩?”
羅氏急吼吼地拽着她走:“你兄弟今年要去考秀才,你爹娘正在上下打點,他們要見了你,定然不會罷休。”
羅氏邊說邊腳步如飛,那一家子就像是吸血蟲,在羅雲村不受待見,可這話她還不能對姜琴娘說。
姜琴娘驀地駐足拉住羅氏:“晚了。”
羅氏擡頭,兩人此時才走到桑園阡陌邊上,迎面就見走來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走來。
一群五六人,還都是姜琴娘熟悉的,她爹娘和弟弟,還有堂叔伯以及姜家七十來歲的高祖。
羅氏氣的渾身發抖,一把将姜琴娘攔在身後:“琴娘你趕緊往回跑,繞一圈回去就走,我擋着他們。”
姜琴娘心下微暖,她有時候覺得所謂血緣至親,原來還比不了一個陌生人。
她拍了拍羅氏肩:“沒事,不用擔心。”
這話間,姜父姜母攙扶着老祖上前來,姜琴娘的兄弟姜祖德恥高氣昂,很是目中無人的模樣。
一年不見,他頭一句話就是:“大姊,你是傻子不成?将自家銀子往外散,都不曉得往家裏搬。”
姜琴娘不想理他,該說整個姜家人她都不想理會。
早在當年姜家以五十兩價格将她賣給蘇家,她就再和他們沒關系,她樂意照拂白家,也不願意見姜家人。
姜父對姜母使了個眼色,姜母畏畏縮縮的道:“琴娘,你有了好日子過,怎的不回來看看娘親?”
姜琴娘垂眸,胸腔裏頭堵的厲害,她攙扶着羅氏低聲道:“我們從那頭回去。”
羅氏應了聲,兩人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姜父怒喝一聲,“你這個逆女,忘恩負義的東西,大不孝大不孝!”
姜琴娘眼底漠然,她冷笑了聲,清清淡淡的說:“我是蘇姜氏,蘇家人,孝不孝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你……”姜父素來脾氣暴躁,臉紅赤目的很是駭人,“你再嫁多少次,也是老子的種,今個你不把我姜家的銀子給挨個收回來,就甭想離開!”
自打接手蘇家的買賣,姜琴娘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可這般厚顏無恥的,她還真真頭一回見着。
鼓囊囊的胸口起伏不定,一張小臉微微泛紅,顯然她是被氣着了。
“呸!”羅氏朝姜父吐了口唾沫,“姜癟三你敢動琴娘,當我家沒人是不?”
羅氏說完,當即扯着嗓子喊了起來,好在鄉野之間挨家挨戶,這邊一喊,那邊就能聽到。
不多時,白鐵頭操着扁擔沖過來,他身後還跟着扛鋤禾的白長壽,另外起先受到公輸一兩銀子恩惠的人家,三三兩兩也站了出來。
姜父不料雲村的人竟然都是站姜琴娘那邊的,他撩了撩袖子半點不懼,只對姜祖德吩咐道:“回村喊人,雲村的這是要跟咱們羅村的過不去!”
姜祖德恨恨應了聲,轉身就往羅村跑,邊跑還邊大聲喊:“雲村的欺負人啦,雲村的欺負咱們羅村沒人,要把人往死裏打啦……”
他這不嫌事大的挑唆,讓白鐵頭恨得牙癢癢,有心去追,又擔心姜琴娘會吃虧,只得握着扁擔站她面前護着。
張氏緊張極了,暗地裏扯了扯白鐵頭,想叫他莫要出頭逞強,奈何白鐵頭手一拂,根本不管她。
“琴娘,你這是何必呢?”姜家一衆堂叔伯開口了。
“是啊,琴娘你怎胳膊肘往外拐,把自家的銀子給不相幹的人?”
“就是!琴娘你也未免太白眼狼了,好歹咱們都是姜家人,即便要給,那銀子也該是先給咱們不是?”
“要我說一筆寫不出兩個姜字,姜家總是你的娘家,只有娘家勢大了,你在外頭才站得住腳,琴娘你說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
你一言我一語,說到底,無非是都在眼紅公輸給的銀子罷了。
姜琴娘面容冷若冰霜,嘲弄的目光掃了姜家人一圈,衆人就見她丹朱紅唇緩緩勾起一絲弧度說——
“我就是把銀子扔河裏打水漂,這輩子你們也休想拿到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