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再輕點
姜琴娘覺得很累,她躺在熱水裏頭,手腳都是酸軟的,太陽穴還突突的抽疼,十分難受。
赤朱滴了一點花露,在手心揉開了,才抹到她青絲間不輕不重地揉按起來。
水霧蒸騰,暗香芬芳,姜琴娘靠在靠在浴桶裏,那張臉紅若春桃。
她閉着眼睛,好一會才低聲道:“赤朱,我臉有些疼。”
赤朱應了聲,淨了手,重新抹了另外一種透明的藥膏,輕輕敷她臉上,末了連手背脖子一起厚厚抹一層。
“大夫人,這是治燒傷的香草膏,效果很好,一會就沒事了。”赤朱拿着瓢,往她身上舀水沖刷。
聞言,姜琴娘說:“給扶風先生送一份過去。”
在烈火之中時,她其實被保護的很好,不曾受傷吃苦頭,可楚辭就不好說了。
赤朱記下了,她算着時辰,差不多之時道:“大夫人,老夫人那邊讓去福壽堂。”
姜琴娘點了點頭,她睜眼,臉上面無表情:“與我拾掇。”
一刻鐘後,姜琴娘一身清爽地出了汀蘭閣,她走之前,喚來澄琉,吩咐她去勤勉樓那邊,若是楚辭有需要就盡管滿足。
福壽堂正廳,氣氛肅穆,安靜無聲。
姜琴娘踏進來之時,蘇二爺和蘇三爺都轉頭看了過來,古氏瞄她一眼,見她面帶薄粉,豔若桃李,剛沐浴過後的那一身水汽怎麽都掩飾不住,招人的很。
蘇三爺蘇武眼睛都看直了,好在他還曉得遮掩幾分。
蘇二爺蘇航已經換了身衣裳,發髻也梳過了,沒有起先那等狼狽。
他恹恹地低着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姜琴娘落座,古氏輕咳一聲道:“老二,将布帛坊的損失清點一番。”
蘇航稱是,想了想說:“布帛坊走水,燒毀嚴重,其中含十匹月華錦,三十匹絲,二十五匹棉麻……”
姜琴娘心頭一默,今個那一遭就相當于布帛坊下年大半年的存貨全給燒光了!
這會六月,冬天無蠶繭可收,也沒有新織就的布匹,一應都只有等來年開春等着新蠶吐絲。
古氏心都在滴血了,握着拐杖的手止不住地發抖:“所有的都沒了?”
蘇航低下頭,很小聲的道:“是,都沒了。”
聽聞這話,古氏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厥過去。
蘇三爺蘇武冷笑一聲:“二哥,大嫂才将印交給你多久?你就出了這麽大的纰漏,你是想讓全府上下都去喝西北風麽?”
蘇航被說的面紅耳赤,然布帛坊走水,本就是他管理不當所致,也怪不得別人。
蘇武逮着這點不放:“哼,反正我三房沒飯吃就上你二房去。”
“你以為我想麽?”蘇航撣着脖子吼道。
“夠了!”古氏跺着拐杖喝了聲,她像是瞬間就更老了,深刻的法令紋松弛耷拉下來,整張臉都布滿歲月的滄桑。
她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姜琴娘,忽的問:“琴娘,你是怎想的?”
姜琴娘撩眼睑,掃三人一圈,随後問:“二叔,布帛坊走水之前,還有多少單子是沒給貨的?”
蘇航一驚,他似乎這會才想起這茬,當即整個人都呆掉了。
姜琴娘端起案幾上豆青色茶盞啜了口,清清淡淡的說:“我已經不管府中的事,所以老夫人我只能說說我的想法,二叔聽或不聽,還請自己考量。
“你說。”古氏開口道。
姜琴娘點了點頭:“目下蘇家困境有四,一則收了定金卻還沒給貨,特別是預定了月華錦的,如今沒貨可給,只有退銀子,就是不知府中現在還有現銀多少,二則下年蘇家的貨從哪裏來,三麽自然是布帛坊的重建。”
說道這裏,姜琴娘頓了頓,才提最後一點:“最後便是今年下年要用月華錦甄選宮廷禦品之事,咱們蘇家已經報了名冊上去,如今拿不出月華錦,就是欺君罔上,浪得虛名。”
古氏倒抽了口冷氣,臉都白了:“琴娘,這可如何是好?”
如今的蘇家就是個爛的不能再爛的攤子,姜琴娘放下茶盞,提醒古氏:“老夫人,我不管事了,你問錯人了。”
古氏還沒說話,蘇航噗通一聲就給姜琴娘跪下了:“大嫂,你要救救我,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蘇三爺冷哼了聲,并不附和。
古氏欲言又止,想重新将印收回來還給姜琴娘,可又拉不下那個臉面。
姜琴娘施施起身,聲音柔和,表情溫順:“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有通天的本事,二叔你高看我了,如今這樣,我也是沒法子的。”
說着,她苦笑了聲:“老夫人,我從火裏搶回來那匹月華錦,我會留着,若是有需要随時可以來拿。”
話畢,她理了理寬袖:“今天重華讓大火驚吓了,我想去看看她,老夫人容我先告退。”
古氏見她不松口,只得擺手同意她離開。
姜琴娘臨走之前,到底還是好心
勸告了句:“二叔,約莫一會就有人上門來鬧着要退銀子,你還是先準備一下的好。”
蘇航木愣愣的,也不曉得他到底聽沒聽到這話。
姜琴娘出了福壽堂,赤朱扶着她往外走,眼見四下無人,才啐了口:“呸,真不要臉,奪權的時候比誰都快,捅了簍子就想到大夫人了,簡直膈應人!”
姜琴娘比誰都清醒理智,她問:“上回公堂上,雲練拿出的碧色抹胸的事查的怎麽樣了?”
赤朱恍然:“是院子裏的清掃婢女幹的,我找着了人,逼問了番,那婢女說是雲練私下裏給她銀子,叫她偷的。”
聞言,姜琴娘皺起眉頭:“雲練是如何跟那粗使婢女搭上線的?”
赤朱想了想:“這個不知,不過那粗使婢女,從前是二房那邊分過來的。”
姜琴娘冷笑連連:“蘇航可真真好手段,布帛坊哪天不走水,偏生我去了羅雲村就走水了,全天下的事都讓他給湊巧了。”
赤朱訝然:“大夫人,您話裏的意思是?”
姜琴娘看她一眼,沒有再說了。
赤朱明智的熄了問詢的心思,有些事,她一個婢女,還是不知道的好。
一主一仆慢吞吞地往勤勉樓去,赤朱嘴裏兜不住話,她憋了一路,最後還是問道:“大夫人,布帛坊燒沒了,往後可要如何是好?”
姜琴娘勾起嘴角,諷刺極了:“老夫人讓我交印那刻起,蘇家買賣就和我不相幹。”
赤朱才不信她這話,上頭兩房老爺就沒個能撐起來的,這爛攤子興許到最後,還是要落她家大夫人頭上。
姜琴娘其實看得很明白:“先等着吧,不然太輕易妥協,往後很多事有一就有二。”
赤朱似懂非懂地點頭:“不過,大夫人布帛坊走水的是不是太蹊跷了?”
“哼,”姜琴娘眼底泛出厲色,“何止是蹊跷!”
多餘的她沒再說,赤朱想問也不敢再問。
兩人進了勤勉樓,四下一看沒見着澄琉,也沒看見蘇重華。
姜琴娘疑惑,提起裙擺,直接往偏廳去:“先生?”
偏廳裏頭同樣沒人,整個勤勉樓安安靜靜的。
赤朱戳了姜琴娘一下,朝她努嘴。
姜琴娘尋跡看過去,就見北廂房裏頭,門牖虛掩,還有人影晃動。
她幾步過去,輕推門牖擡眼一看,就見鴉發披散,一身中衣的楚辭悶背對着她盤坐黑漆三圍榻上。
“先生?”姜琴娘踏進來。
背着她的楚辭手一抖,似乎還隐忍的悶哼了聲。
他豁然回頭:“你怎來了?”
姜琴娘轉過屏風,才看到他正握着把鋒銳匕首往手背上比劃。
那手背通紅一片,還冒着晶亮亮的水泡,瞧着有些紅腫,剛那一下,興許力道重了,匕首劃出了道口子,有猩紅的血霎時滲出來。
姜琴娘訝然:“先生怎傷的這樣重?你瞞着我做甚?”
既是撞破了,楚辭也就不遮掩:“沒事,挑破水泡,幾天就沒事了。”
許是共同歷經了生死,姜琴娘沒了從前的疏離客套,她直接坐到榻上,拉過楚辭的手,細細看了遍道:“這水泡是能用匕首戳的麽?”
楚辭轉着匕首,表情讪讪。
姜琴娘沒注意,她吩咐道:“赤朱,拿我繡花針來。”
赤朱也沒覺哪裏不對,總是扶風先生為人正派君子,她是半點都不擔心。
她匆匆出去尋繡花針,姜琴娘見榻中間的案上放着香草膏,當下摳了一坨抹上去。
冰冰涼的藥膏覆蓋緋紅的手背,那股子火辣辣的灼痛瞬間消退,整個人都舒坦了。
廂房裏沒別人,楚辭目光深邃地瞅着她,見她皺着娥眉,抿着紅唇,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莫擔心,我不痛的,比這還重的傷我都受過的。”見她那擔憂的小模樣,楚辭忍不住心一軟。
姜琴娘看他一眼:“我曉得不痛。”
須臾,赤朱找來繡花針,姜琴娘撚起一根,放燭火上燒了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戳破水泡,又拿吸水的細棉布輕輕攢掉黃水。
到底是女人,十二分的細心,動作還輕柔,楚辭沒啥感覺,反而覺得她指尖在他掌心摩挲撫過,摳來摳去的,一會揉着他指縫軟肉,一會捏着他指頭,撩拔的人心猿意馬。
他輕咳一聲,掩飾起那點不為人知的小心思。
姜琴娘頓手:“疼了?”
不等楚辭回答,她又說:“我再輕點,你忍忍。”
說着,不自覺的,每戳破一個水泡,她就低頭噘起丹朱紅唇吹吹,像把楚辭當小孩兒哄了一般。
楚辭啞然,但心頭悸動疊起,密密麻麻,就像是有無數小兔子在四下撒野亂跳,砰砰砰地停不下來。
戳完水泡,姜琴娘又往他手背上抹了一層藥膏,那藥膏裏頭含香草,抹開來,清涼滋潤,就像是泡在了冰水裏頭。
“這藥膏是專治燒傷,早晚各一
次,不可沾水,三天就能好。”姜琴娘順便叮囑了番。
待兩只手都處理了,姜琴娘往帕子上擦了擦繡花針:“還有何處有傷?”
楚辭輕笑了聲,星目生輝,潋滟粼粼:“沒了,其他地方沒傷。”
姜琴娘遂收了針:“先生這幾日養着,繡房那邊我會吩咐下去,再多給先生制幾件衣裳,想要吃甚也直接說就是。”
任何小細節她都記在心上,曉得他沖進烈焰之中時又壞了件外裳,本就不多,索性再多給制幾件也是成的。
楚辭勾了勾嘴角:“什麽都成?”
姜琴娘看他一眼,笑道:“我會哄騙先生不成?”
白嫩面頰上的梨渦淺顯,小小的,圓圓的,很是可人。
她還跟赤朱吩咐:“去跟澄琉說一聲,這幾日先生不便,讓她過來伺候。”
“不用,”楚辭連忙推辭,“我不習慣有人跟在身邊,只是……”
“只是什麽?”姜琴娘疑惑問。
楚辭瞅着她,揚了下手:“雙手不便,不知琴娘可否早晚抽空幫我上藥?”
聽聞這話,姜琴娘怔然,她擡頭就見他眸色神幽,點漆黑瞳裏映着一個小小的她,既是專注又是情深的模樣。
不期然,姜琴娘心慢跳了半拍。
“不然,還是算了。”楚辭見她沒說話,垂着眼,抹了藥膏的雙手擱到雙膝上。
那表情說不上來的黯然,好似還有點失望。
“我讓婢女過來。”半晌姜琴娘道了句。
楚辭瞄她一眼,口吻生硬的道:“不用,我不喜歡。”
他說着,伸手去端案幾上的茶盞,誰曉得指尖一碰,就将茶盞打翻,淋了一手背的溫熱茶水。
“嘶!”他抽了口冷氣,甩了甩手。
“不要動!”姜琴娘驚了下,她一把抓過他手,撚起帕子輕輕蓋上去,讓帕子吸幹茶水。
她還板着臉:“跟你說了碰不得水,也揉搓不得,皮都要掉的……”
“那你早晚幫我上藥,”楚辭揚下颌,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半點都不妥協,“我不要別人。”
他端着一張清隽君子的臉,說着這等近乎無賴的話,叫人哭笑不得。
姜琴娘啞然,她看了眼侯在門外的赤朱,壓低了嗓音道:“先生,我真不值得先生這樣厚愛。”
楚辭哂笑:“厚不厚愛,那是我的事,你也管不着不是,所以你來幫我上藥可好?”
他頑固不化,好似認準了她,就誰都不要。
姜琴娘無法,目光落在他一雙紅腫的手背,原本修長白瓷的手,腫得不像話,讓她是愧疚又心軟。
她遂點頭:“好,早晚我都過來幫你上藥。”
楚辭揚眉,眉目都舒展明亮了,看着她的目光更是灼熱。
姜琴娘不敢和他對視,低頭又打量起他的手背來,有藥膏沒抹勻的地方,又伸指尖蹭兩下。
楚辭不逗她,說起正事來:“布帛坊走水了,老夫人怎麽說?”
姜琴娘臉上表情淡了:“她想讓我出面收拾爛攤子。”
楚辭皺起眉頭:“那你怎麽想的?”
姜琴娘搖頭嘆息,眼梢帶出嘲諷:“攤子都爛了要怎麽收拾?我又不是神仙,沒那本事,先看着吧,往後再論。”
楚辭思忖片刻,忽的低笑道:“琴娘,你想不想重新掌權?”
對這話,姜琴娘似乎不太明白,只睜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
楚辭被那雙純然的眸子看的心尖發癢,他輕咳一聲說:“所謂不破不立,攤子爛了,可以再拉扯一個,拉扯一個你的一言堂,沒誰敢再指手畫腳,如此不用等到重華長大,整個蘇家你說了算。”
姜琴娘不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往日抛頭露面那都是迫不得已。
當年蘇大公子将她買回來,見她在術數在頗有天份,女紅也還不錯,便試着教導她一些生意上的事。
這一教,蘇大公子就驚訝了,姜琴娘原本他想象中的有本事,且眼光很準,又時常有新奇不拘一格的想法。
蘇家另外兩房是撐不起來的,沒誰曉得,蘇大公子當時就下了個驚駭世俗的決定——培養姜氏,将蘇家交給她!
兩年三過去,事實證明蘇大公子沒看錯人。
姜琴娘将蘇家裏外都打理的很好,還對蘇重華視如己出,世上沒幾個女人能做到她這般地步。
所以,即便是後來古氏百般苛待,外頭名聲再是不好,她也不曾想過要将蘇家改姓姜。
最多只是将蘇重華好生養大,媳婦熬成婆後,她總能解脫的。
然目下,她聽出了楚辭話裏的意思。
她愕然,指尖一顫:“你……我……”
楚辭點頭,口吻誘惑:“與其将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何不自己就成為希望?”
他見姜琴娘在思考,繼續說:“琴娘,你也不想看到蘇家敗落,這同你的計劃不附和,但你扪心自問,古氏和蘇二、三爺,他們
三人能是個拎得清的?處處阻礙于你,讓你手腳不得施展,還把布帛坊給倒騰沒了,再作下去,保不齊繡房也保不住!”
“這,是你希望看到的?”
最後一問,仿佛一記悶雷,打在姜琴娘耳邊,震耳發聩,響徹天際。
姜琴娘握起手,修長的指甲掐進手心裏。
“琴娘,”楚辭手覆上她手,一點一點掰開她手指頭,瞧着那粉嫩嫩的指尖,恰若春風,似明媚粉桃,嬌嬌動人,“你若想重掌蘇家,我自然幫你。”
姜琴娘眼瞳驟然一縮,她看着他,好半晌才問:“布帛坊沒了,蘇家此次危機,你要如何幫?”
她心裏其實有個模糊的想法,但還不是很清晰。
楚辭笑了,笑聲清越悠長,像是微涼薄荷,舌尖含上一點,整個發肺腑一并涼了。
“你想我如何幫都成的,”他揉着她指尖,愛不釋手,稀罕的緊,“我應該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有些能耐。”
指尖的異樣讓姜琴娘反應過來,她猛地抽回手,耳根不自覺就燙了:“我要想想。”
說完這話,她起身拔腿就跑了,腳步倉惶,仿佛有惡狼在追趕一樣。
楚辭笑出聲來,他偏頭看着她背影,喊了聲:“琴娘,明早我等你過來。”
姜琴娘左腳絆右腳,一個趔趄差點摔了。
她回頭,如墨黑眸瞪了他一眼,自以為兇巴巴的,可渾然不曉得,嬌軟身姿在那,再是兇都跟撒嬌似的,不僅威懾不了,還勾得人心癢難耐,只想按着她狠狠欺負一番才罷休。
姜琴娘幾乎一路小跑地回了汀蘭閣,甫一踏進房門,她才發現自個心跳的很厲害。
赤朱不解:“大夫人,你跑作甚?臉還這麽紅?可是又有些疼了?”
姜琴娘解釋不來,揮手讓她退下,她在廂房書案邊坐下。
書案上,擺放着白紙和一截炭條,還有幾本從前的賬冊。
她翻開其中一本賬冊,家書頁中夾帶的紙張抖開,白紙黑跡,雪白的紙張上揮着她捏銀叉用冰鎮西瓜的圖。
那赫然是上回楚辭畫給她的那副炭條畫。
姜琴娘看了會,平心而論,楚辭将她畫的很傳神,一舉一動都和真人無異,畫技不俗的同時,又像是很了解她一般。
她嘆息一聲,拍了拍臉提醒自己:“姜琴娘,不命硬克夫,莫要去害別人。”
這般一說,心頭再多的漣漪都凝固了,仿佛瞬間就從春天到了隆冬,再多的春意都消泯霜凍,不複存在。
她認真的考慮起楚辭提過的話,想了半晚上,方方面面都思量了很多遍,臨到隔日一早,再福壽堂的白姑來請她之時,她方才下定了決心。
白姑苦着一張臉,見了她就說:“大夫人你趕快去府外看看吧,上門要退銀子的人紮推了,蘇二爺在那邊應付不過來,老夫人讓老奴來找您。”
姜琴娘曉得避讓不過,她草草拾掇了番,邊往府門外走邊道:“白姑,麻煩你讓老夫人開庫清點現銀,該退的銀子自然要退的。”
只要她肯出面,什麽話都好說,白姑連忙應聲,匆匆去回禀古氏去了。
蘇家朱紅嵌黃銅獸環的大門外,諸多姜琴娘熟悉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她從前的老主顧。
此時,一堆人圍着蘇二爺鬧成一片,有人嘴裏說着狠話,拿紙契威逼蘇二爺退銀子。
蘇航沒法,白着臉,嘶聲竭力的喊:“退,我都會退銀子給你們!”
但沒人聽他的,非得現在就要看到銀子。
姜琴娘眸光微動,她擡腳站在阼階上,聲音輕柔緩和的道:“諸位,不若進府吃着茶,咱們一個一個的算,總不會少了大家夥的,大家還信不過蘇家麽?”
她這話一落,衆人倏的就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