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今晚陪我
姜琴娘不知道白青松和楚辭談了什麽,兩人還關上了門牖,顯然是不想有第三人曉得。
她站在庭院裏頭,掐着片忍冬翠葉,慢吞吞地揉碎了,染的一手的綠植香味。
不多時,門牖重新打開,她回頭見楚辭一人出來,他身後的花廳裏,竟是再沒有白青松的身影。
她怔然片刻,愣愣地看向楚辭。
楚辭到她跟前,微微一笑道:“琴娘,從前的白青松是死了的,你今日見着的人……忘了吧。”
姜琴娘睫羽微動,浩渺煙波在黑白分明的眸子裏迅速積累起疊嶂霧氣。
“他……”她才說了一個字,就不曉得要說什麽了。
“他走了,”楚辭牽起她的手,“說是不想看你為難,說你該有新的生活。”
姜琴娘半晌才淡淡應了一聲,她其實記不得昔年的自己是否喜歡過白青松。
那門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邊的人讓她嫁她也就嫁了,嫁了後來還沒來得及洞房,更別提多有相處,人就已經沒在家了。
雖說兩人都是出身羅雲村,可中間隔着河,她鮮少出門更不和外男多言語,只聽別人說,白家兄弟兩人,長兄白青松身高體壯,有着一把子力氣,還會些拳腳。
白家蓋因有白青松,時常都能吃上旁人家吃不上個的野味,那些全是白青松進山獵的。
更多的,她就不了解了。
不過,她很是喜歡白家二老,就是小叔子也十分憨厚正直。
“琴娘,你是更喜歡我還是他?”楚辭看着她,忽的低頭在她耳邊低聲問。
姜琴娘瞄他一眼,心裏覺得好笑:“他人都那樣了,你還問這些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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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随意一問,不想姜琴娘沒正面回答,楚辭反而越發想知道答案了。
他捏着她手,舉到面前看了看,當着她的面,擱嘴裏輕輕含着用牙齒磨了磨。
姜琴娘微窘,她心虛的左右看了看,生怕讓蘇重華撞見了。
“你正經些,重華還住這院子裏呢。”在沉沉暮色下,桃膚雪面上泛出薄薄粉色,四分媚,六分嬌,真真勾人。
像是有一尾白色翎羽,不斷在心尖上掃過,半邊身體都酥酥麻麻的,楚辭眸光深了幾分。
他伸舌尖輕輕舔舐過她指腹,目光鎖着她,帶着讓人面紅耳赤的色氣:“你老實回答了我,我就正經。”
姜琴娘夾了他一眼,咬着牙憋出個字:“你。”
聽了想聽的話,楚辭舒心了,他挑眉低笑起來:“我就知道。”
姜琴娘抽回手,指尖濕漉漉的,卻像是有火燎一樣,滾燙的很。
眼見時辰晚了,楚辭倒是想跟姜琴娘在黏糊一樣,不過想着白青松說的事,他遂摸了摸她青絲:“你帶着重華先休息,我有點事需要進宮一趟。”
姜琴娘點了點頭,她也不問,只道:“需要穿朝服嗎?我去拿。”
楚辭點頭,眼梢含笑:“那就勞煩琴娘幫我更衣。”
原本不太好的心緒叫他這樣一攪合,哪裏還有郁結,簡直哭笑不得。
戌時中,楚辭穿着一身金鷹朝服,踏着夜色從郡王府荒蕪的後門出去,悄然進了皇宮。
姜琴娘晚上哄着蘇重華睡覺,等小孩兒睡熟了,她才起身披了外賞,一時沒睡意,就席地坐在阼階上等着。
這一晚上,姜琴娘沒有等到人,天際發白,她才回屋躺下。
一連兩天,楚辭都沒有回來,中途只讓人送了口信回來,只說有要事在忙,另外還送了一紙房契。
那房契上頭,寫的不是旁人的名字,正是她姜琴娘的名諱,且那地址,正在權貴頗多的東市。
姜琴娘去看了,依着房契上的地址,那裏不是別的,正是一間兩層樓的鋪子!
鋪子臨街,恰在個十字路口的當街口子上,和雲家在京城的錦繡坊門對門,往來四通八達,位置很好。
房契既是楚辭給的,姜琴娘也不問來由,她收了鋪子,當即張羅開了。
前後不過七日功夫,新鮮的繡坊就在東市開張了,因着鋪子和楚辭留下的那箱金銀,姜琴娘索性将繡坊取名楚繡坊。
她可以幫楚辭操持,也可以幫襯楚辭賺夠萬金,但這些東西,她都不會中飽私囊,挪自個的荷包裏頭去。
所以,她将繡坊添上楚字,也是意喻這是楚家的,和蘇家和她姜琴娘沒有關系。
楚繡坊的開業,原本沒在東市濺起任何水花,誰想那日一早,姜琴娘才讓人将黑底金字的匾額挂上去,宮裏頭就來人了。
彼時,來往路人憑着好奇駐足多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走,一隊皇宮禁軍衆星拱月地護着紫衣太監緩緩而來。
那太監是皇帝身邊的心腹,笑盈盈地雙手一展,就摸出明黃聖旨來。
姜琴娘一驚,連忙率衆跪下叩首。
太監尖利的嗓音很是響亮,周遭的人聽的真真的。
皇帝将姜琴娘褒獎了一番,另
稱贊她女紅精妙,堪稱國手,還送上一更大氣磅礴的匾額。
龍飛鳳舞的字跡,描着金,宛如金戈鐵馬般筆鋒銳利,匾額上的字竟是皇帝親手書寫的。
姜琴娘慌忙雙手抱過,又讓人将自個那匾額換下來,挂上皇帝送的這張。
那太監笑容滿面,很是和氣:“姜國手,陛下很滿意你給先太後繡的小相,陛下說了,改日得了稀罕的字畫,還要讓姜國手來繡。”
這話就站在楚繡坊大門口說的,圍觀一衆都聽見了。
姜琴娘謙虛含笑:“哪裏,民婦技藝粗鄙,日後還要勤加練習才是,實在是陛下隆恩,民婦心頭感激之情訴不出萬分之一,也勞煩公公跑這一趟了。”
她說着,寬袖微擺,手裏墨了沉甸甸的錢袋子,借着寬袖的遮掩給那太監送了過去。
那太監手心一沉,心裏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他拉了拉袖子,笑道:“金鷹大人還在陛下宮裏頭忙着,興許今晚上就能回來了。”
姜琴娘心頭微動:“多謝公公告知。”
那太監也沒多留,皇帝要給姜琴娘造勢,他呆這一會足夠了,遂拱手告辭。
姜琴娘将人送走了,回過頭來,楚繡坊裏頭已經人滿為患了。
好在她早有準備,坊裏頭早備上了蘇家的特色繡品,掌櫃活計上下樓的跑,不過半日,坊裏頭就接下了不下十張單子。
這還是姜琴娘甄選後的結果,不然下單的主顧只怕更多。
就是這十張單子,都需要姜琴娘親自出馬,其中有兩家人是需要她上門去丈貴人身量,對方對繡品面料也有很高的要求。
姜琴娘盤算着這些,十張單子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一張抵得上安仁縣裏的好幾張,京中遍地是門閥權貴,并不缺有錢人。
她欲将楚繡坊的名聲打響,這頭一樁的生意尤為重要。
所以,坊中繡娘數量也是問題,她總不能老是将安仁縣的繡娘借調過來。
她頭疼此事,一邊讓掌櫃在店外張貼聘請繡娘的通知,一邊準備了一些新奇的花樣。
一直忙到月上中天,連楚辭什麽時候回來的她都沒注意。
只是一擡頭,人就站在她面前。
姜琴娘愣了下,随即心裏湧出汩汩的歡喜來:“你何時回來的?用晚膳沒有?我去竈上給你熱一些飯菜。”
她說着往外走,楚辭一把将人拽回來抱住。
姜琴娘疑惑側目:“怎的了?”
楚辭埋頭在她脖頸間,深嗅了一口酸甜酸甜的苦橙花香味,嘆息一聲道:“明個一早,我要去趟青州,約莫兩三月才能回來。”
聽聞這話,姜琴娘訝然:“青州?這樣突然?”
楚辭點了點頭,他腦袋擱她肩上,就着那姿勢,親了親她脖子:“恩,青州的恭王囤積私兵,還在鑄造兵刃鐵器,約莫是等不及要造反了,陛下讓我先行過去探虛實。”
姜琴娘覆在他小臂上的手一緊:“會有危險麽?”
“自然,”金鷹長嘆一聲,濕熱的氣息密密麻麻噴灑在她脖頸鬓角,纏綿悱恻,眷戀情濃,“我舍不得你,這還沒走,我想你就想的心都疼了。”
真真切切的,那種牽絆随着日久的相處,像藤蔓一樣勒進血肉裏,怎麽都剔除不掉了。
姜琴娘咬唇,她想了會,忽的紅着耳朵尖,很小聲的說了句:“晚上更深露重冷得很,你……陪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