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摔倒沒有?”

邢驚遲嗓音低沉, 細聽能察覺到聲音裏那麽一絲緊張。

阮枝搖搖頭, 濕寒的雨水順着風吹來。

她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擦了擦自己眼睛上濕噠噠的雨水,小聲道:“沒有,這裏天怎麽說變就變了, 一點兒預兆都沒有。”

聽這聲還有點兒委屈。

邢驚遲脫下外套,手往她衣領一伸:“把外套脫了, 先回去洗澡, 我去鎮上給你買衣服。我背你回去, 你自己撐着傘。”

阮枝還沒反應過來,動作利落迅速的邢驚遲就把她外套扒了。

防水的沖鋒衣帶着邢驚遲的氣息鋪天蓋地地朝她湧來, 不一會兒她整個人都被邢驚遲的衣服包裹住了,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阮枝:“......”

她的丈夫動作真的很快。

邢驚遲打開傘塞進阮枝手裏,往她面前一蹲:“上來。”

阮枝瞅了一眼邢驚遲寬闊的背,身體一點兒拒絕的意思都沒有往他身上一趴, 嘴裏還在掙紮:“我記得回去要走好久, 我自己也能走。”

說着阮枝的手就自覺地繞上邢驚遲的脖子。

邢驚遲等阮枝趴穩了就背着人快步走進了雨裏, “不用管我, 給自己撐嚴實了。你自己走不如我背你走得快。”

阮枝小小聲:“...喔。”

她放松了身體趴在邢驚遲的背上,下巴斜斜地貼着他的側臉。邢驚遲的體溫讓她覺得暖和了不少, 這麽一想阮枝抱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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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兒距離對邢驚遲來說不算什麽。

但今天他有點兒難熬, 小青瓷小巧的下巴緊貼着他,濕噠噠的側臉變得黏膩,她溫熱的呼吸随着他的動作若有若無地順着他的脖子往下鑽。

喉結滾了滾, 邢驚遲收緊了手,忽然跑了起來。

一個不注意差點沒握穩傘的阮枝:“......”

倒也不必如此。

十分鐘後。

阮枝被邢驚遲丢進浴室洗澡,他也被雨淋了半身,沒坐下換件衣服就又跑出去給她買衣服去了,看起來比她還着急。

在別人家裏洗澡阮枝心裏有點兒發虛,邢驚遲還不在她身邊。

想到這裏阮枝洗澡比以往快了不少,洗完她就裹着浴巾開始吹頭發,心裏算着時間想邢驚遲什麽時候回來。她剛開始想,房間裏就傳來了動靜。

阮枝側頭,按停吹風機,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

另一手不自覺地扯住了自己的浴巾。

她有些遲疑地喊了一聲:“邢驚遲?”

邢驚遲剛進房間就聽到了阮枝的喊聲,她聲音裏的遲疑很明顯。他眸光微頓,應道:“是我,我在外面,別怕。”

阮枝這才松了口氣。

她繼續打開吹風機吹她的頭發,等着邢驚遲給她送衣服。

邢驚遲反手關上門,順便鎖上了。

他盯着袋子裏的衣服看了半晌,徑直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阮枝,開門。”

不一會兒。

浴室裏呼呼的聲音消失,咔嚓一聲響。

水嫩的小青瓷探出半顆腦袋和一截雪玉似的手,她澄澈的眸子快速地眨了兩下,纖細精致的鎖骨在他眼前一晃而過。

手裏的袋子被拿走,門“砰”地一聲被關上。

邢驚遲定在原地。

腦子裏閃過一些畫面,她帶着潮氣的眼眸,微紅的雙頰,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膚,以及上午她在古玩市場叫的那一聲輕輕軟軟的“老公”。

甜膩到令人發狂。

邢驚遲呼吸發緊,握緊了拳,默不作聲地轉身遠離浴室。

他嫌撐傘麻煩,冒着雨就出去了,現在整個人就跟在水裏淌過似的,不一會兒地板上就滿是水漬。

“咚——”

敲門聲響起。

秦律的聲音緊跟着響起來:“哥,我給你拿了衣服和毛巾。還有一件事哥,因為下暴雨鎮口出了一起交通事故,暫時封路了,你和嫂子住一晚再走吧。”

邢驚遲瞥了一眼浴室,走過打開門,低聲應:“晚點再說。”

秦律把幹淨的衣服和毛巾遞給邢驚遲,壓低了聲音,朝他使眼色:“哥,皮鞘的事兒你晚上哄哄嫂子。而且你好不容易才來一趟。”

邢驚遲知道秦律在想什麽。

但這事兒他說了不算,他沒應下,只道:“我一會兒問問你嫂子。”

秦律聽邢驚遲的話就覺得有戲,咧嘴笑起來:“行,我下去給你們準備晚飯。我得給我嫂子煮點姜茶驅驅寒,鎮上晚上冷得很。”

浴室裏。

阮枝看着袋子裏那一堆各色的bra,臉一陣紅一陣白。邢驚遲不知道她的尺碼,大概是報了她的體重買的,買了好幾個尺寸。

她挨個拎起來瞅了一眼,沒有她的尺碼。

阮枝枝:“......”

能怎麽辦呢,只能穿上。

阮枝換好衣服走出去的時候邢驚遲正站在床前背對着她換衣服,他單手抓着衣擺,微微用力,濕透的短袖随着他的動作猛地脫落。

阮枝呆住。

精壯勁瘦的後背上橫着幾條長長的疤,緊繃的腰線沒入黑色的布料中,凸起的肩胛骨覆着潮濕的水意,漂亮的背闊肌令人浮想聯翩。

阮枝腦子一會兒冒出一個想法。

但她就像定住似的走不動道,目光落在邢驚遲的疤上,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阮枝已經半天沒動靜了,邢驚遲這下裝作不知道都不行。

他拿起毛巾随手擦了擦肩膀,側頭看她,就見慢慢變成粉紅色的小青瓷眼睛就跟黏他身上似的,且神色還有點慌亂。

邢驚遲輕挑了挑眉。

想起早上他們在廚房裏的對話,心想下一次這麽快就來了。

他現在渾身都冒着熱意,心裏還有被阮枝勾起來的火,平時被職業和所遮掩住的那麽點痞氣在這時候就藏不太住。

邢驚遲把毛巾一丢,不緊不慢地轉身,然後在床沿邊坐下。雙手撐在柔軟的床墊上,大大方方地把腹肌露在阮枝面前。

他勾勾唇,黑眸裏沁出些許笑意和打趣:“不是想摸嗎?過來,摸。”

紅着臉的阮枝枝:“......”

她盯着邢驚遲的腹肌流連片刻,慌亂地搖搖頭:“我現在不想摸。”

邢驚遲好以整暇地瞧了她一會兒,伸手漫不經心地撥了撥皮帶扣,确認似的問:“你确定嗎?錯過這一次短時間內可就沒有下一次了。”

男人壓低了聲音,語氣中莫名帶着引誘的意味。

指尖按在皮帶扣上的脆響讓人上頭。

阮枝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她僵硬着側開身,視線避開邢驚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鎮定:“我、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外面雨很大。”

邢驚遲見好就收,再把人逗生氣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起身拿起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後背就把秦律拿來的衣服穿上了,換褲子的時候他也一點兒沒避着阮枝,利落地把皮帶抽出來往邊上一丢,換上了運動褲。

這下用不着皮帶了。

邢驚遲心裏還有那麽一點兒可惜。

邢驚遲往窗外看了一眼,雨幕沉沉,低聲解釋:“鎮口出了交通事故,暫時封路了。秦律說讓我們在這兒住一晚。”

聞言阮枝懵了一下。

外面在下暴雨,山路泥濘不堪,他們暫時出不去。不管怎麽想留下來住一晚都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邢驚遲還喝了酒。

阮枝沒在這樣的情況下開過車。

她冷靜了一會兒,身上的熱度漸漸褪去,抿抿唇應道:“明天再走吧。”

邢驚遲倒是沒想到阮枝會應下。

他也不問原因,點點頭就進了浴室打算給他的小青瓷洗衣服去了。

阮枝有個習慣,在陌生的環境裏她有點兒粘人。

所以當邢驚遲走進浴室的時候她也巴巴地跟在後頭往裏走,看到邢驚遲彎腰去拿她換下來的衣服才手忙腳亂地去攔。

“邢驚遲,我自己洗衣服!”

阮枝捏着邢驚遲的手腕,企圖阻止他。

早上她和自己的衣服面面相觑時就想和邢驚遲提這事兒了,後來被他的一句“你想摸嗎”攪得頭昏腦漲,吃早飯的時候居然忘了提。

阮枝的力道就那麽一丁點兒,根本攔不住邢驚遲。他神色淡淡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說家裏有洗碗機,那以後家務就我來做,包括洗衣服。”

阮枝垂死掙紮:“...我想自己洗。”

昨晚她沒見着就算了,今天讓她看着邢驚遲洗還是太羞恥了。

邢驚遲比阮枝坦然一點兒,“我樂意洗。”

阮枝枝:“......”

她知道自己現在肯定又臉紅了。

阮枝說不過邢驚遲,也沒辦法從他手中把衣服搶回來,但又不想一個人下樓,幹脆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門口玩手機。

水流順着邢驚遲的指縫滑落,外套他都丢洗衣機裏了,貼身衣物這些邢驚遲沒往裏丢,他面不改色地揉搓着手裏的布料。

邢驚遲時不時擡眼看一眼坐在門口的阮枝。

他進門聽到阮枝的聲音就知道她有點害怕,現在也是。她就這麽點兒膽子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麽敢跟着千鳥的人走。

邢驚遲垂眸,将眸底晦澀的情緒掩住。

許是淋了雨沒胃口,晚飯阮枝沒吃多少。

她裹着小毯子縮在沙發角落上看電視,邢驚遲和秦律兩人在餐桌上聊天,男人們的低笑聲中和着酒杯碰撞的聲音。

阮枝本來是想上樓的,好讓他們更自在些。

但邢驚遲不讓她走,就讓她呆在沙發上不許動。

秦律晚上喝了不少,此時已有了醉意。

他們懷念完了以前的事兒又開始聊現在,說着說着秦律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捏着手裏的花生随口問道:“哥,你當時說考警校是為找人,去北城那幾年就不說了。現在你在豐城當了一年隊長,人找着沒?”

邢驚遲仰頭一口把酒喝了,搖了搖頭。

他昨晚接了電話,豐城傳來消息說确認了先前找的人身份與邢驚遲要找的人不符。因此他昨晚心情很差,阮枝的存在讓他覺得輕松了一些。

縮在沙發上的阮枝也聽到了秦律的話。

她悄悄地調低了電視聲音,豎起耳朵聽兩個人的談話聲。

她只知道邢驚遲為了繼續當警察願意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卻從來不知道他當初考警校是為了找人。她怔怔地想,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秦律給邢驚遲倒上酒,“哥,你找的什麽人?我在這兒幫你問問?”

邢驚遲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了,但這件事一直是他心裏的執念,也是這個執念讓他抛棄了一切去考警校。秦律的話讓他陷入以往破碎的記憶和畫面之中。

他有些出神:“我在找一只雀兒。”

...

十九年前邢家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邢驚遲的母親宋子詩因病去世,第二件是年僅八歲的邢驚遲在母親去世後走丢了。

宋子詩和邢立仁在邢驚遲出生後一年離婚。

邢驚遲三歲那年邢立仁和謝春橫再婚。邢立仁和謝春橫是商業聯姻,兩人向來互不幹涉,所以表面上過得去也沒人管他們。

宋子詩父母早亡,離婚後沒有再嫁。

她去世那會兒邢爺爺承辦了她的葬禮,邢立仁閉門不見人,邢家亂糟糟的,一時間竟也沒人發現他們大少爺丢了,直到兩天後謝春橫回來才發現邢驚遲不見了。

這下邢家大亂了。

而他們要找的人正和一群孩子被關在倉庫裏。

黑暗的倉庫裏靜悄悄的,只有一些壓抑的啜泣聲。

邢驚遲是今天剛被帶進來的,和他一起被帶進來的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兩人被丢在一起。

帶他們進來的人狠狠地用皮帶抽了一下地面,蒼老粗粝的聲音裏帶着滿意:“哭哭哭,抽一頓就老實了。誰哭就先賣誰!”

男人離開後又進來一個人,送來了他們今天的晚餐。

一些孩子只有饅頭,生得好的多一碗肉沫湯。

來人瞥了一眼縮在角落裏兩個剛來的孩子,丢下去兩個饅頭和兩碗湯,心想這兩個新來的崽子應該能賣出好價錢。

邢驚遲面對這樣的情況已經冷靜了下來。

他伸手拿過冷冰冰的饅頭和溫熱的肉湯,遞給邊上靠着他的小女孩。

倉庫裏很暗,頂上漏進來的月光剛好将這一隅照得透亮。

明暗兩個世界被切割的分明。

縮在他身邊的女孩沒接,邢驚遲借着月光能看到她眼裏含着的淚,小女孩小臉煞白,緊緊地靠着他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邢驚遲從小就冷冰冰的,常常繃着個小臉,小女孩們都不愛和他玩。他也不耐煩理那些嬌滴滴的公主們,但現在情況卻不一樣。

他硬邦邦地開口:“你別怕,明天早上就有人會救我們出去。”

縮在邊上的人這才動了動,擡起水亮瑩潤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細聲細氣地問:“真的嗎哥哥?我們能回家嗎?”

小女孩聲音裏的哭腔根本掩藏不住。

邢驚遲擡手笨拙地去擦她臉上的眼淚,像承諾一般開口:“真的,我們能回家。”

過了好一會兒小女孩才伸出小手接過了他手裏的饅頭,她小口地咬着手裏的饅頭,等邢驚遲都吃完了她才吃了一小半。

“哥哥,我吃不下了。”

縮在他身邊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開口。

邢驚遲拿過剩下的饅頭,又瞥了一眼滿滿的湯,都沒動。

邊上的人像一只小貓似的依偎在他身旁,靜了許久她才小聲道:“哥哥,爸爸媽媽會發現我不見了嗎?他們會來找我嗎?”

邢驚遲垂眸,低聲應:“會的。”

他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情緒低落下去。

孩子對情緒的變化很敏感,邊上的小貓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邢驚遲感覺到一只小手悄悄地握住他的手。

軟軟的,有些涼。

邢驚遲轉頭看她,“冷不冷?”

小貓搖搖頭。

她用氣音在他耳邊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邢驚遲握住她的小手在她手上一筆一畫寫,一邊寫一邊道:“我叫邢驚遲,西周時期有一個地方叫邢國,邢就是邢國的刑,驚是驚雷的驚,遲是遲緩的遲。”

邢驚遲知道小貓這個年紀可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就在她的手上寫了好幾遍。

“你呢?”

邢驚遲低頭問。

阮枝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好多稱呼一股腦的湧上來。阮枝從小就雪玉可愛,不論誰見了都想過來摸摸腦袋摸摸臉,各種稱呼都招呼上來。

“枝枝”、“吱吱”、“啾啾”等稱呼一起占據了她的腦袋。

阮枝一緊張,脫口而出:“啾。”

邢驚遲皺眉想了想,有人叫啾嗎。

阮枝這時候還不會寫字,只會跟着林千尋在地上瞎畫。

她只好扯了扯邢驚遲的袖子,往倉庫縫隙處指去,外面就是茂密的枝葉,乘着夜風在空中晃悠,枝葉間停着一只翠綠間帶點黃的雀兒。

阮枝看的是枝葉。

邢驚遲看的是雀兒。

邢驚遲恍然,她想說的不是啾,是雀兒。

“雀兒?聽起來是個女孩兒。”

秦律的聲音把邢驚遲的思緒從回憶中拉扯出來。

小時候的記憶很多都模糊了,但和這只小雀兒在一起的這一晚邢驚遲卻始終都記得,他記得自己的承諾和每一個細節。

邢驚遲曾回想過無數遍。

因為他食言了,他沒能帶她回家,他弄丢了她。

邢驚遲扯了扯唇角,“應該是她名字中的其中一個字,那時候她也就四五歲,記不清自己的名字很正常。我會找到她的。”

秦律一聽是個女孩兒就有點敏感。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沙發上的阮枝,默默地轉移了話題。

阮枝捧着姜茶想着邢驚遲說的話,心想她四五歲的時候就和別人不一樣,不光把自己的名字記得清清楚楚,還跟着林千尋開始學畫畫了。

毫無察覺的“雀兒”本人正在和自己怄氣。

阮枝的直覺告訴她,邢驚遲口中的“雀兒”就是早上他遲疑的原因。

她越想越覺得心裏發悶,幹脆關了電視縮在沙發上睡覺。

但偏偏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震個不停,這個信息震動頻率除了林靈就沒別人了。她點開微信看了一眼,果然林靈又刷屏了。

省略前面數條召喚術,最新一條顯示如下:

[仙女靈靈:姐,你和我姐夫晚上怎麽睡的?你倆尴尬不?]

[枝枝不胖:閉着眼睛睡。]

[仙女靈靈:?]

[仙女靈靈:你能不能認真點。]

[枝枝不胖:你才幾歲,不許問。]

[仙女靈靈:我男朋友都換了好幾個了。倒是你,一門心思撲在文物上,當初也不知道爸爸為什麽非要你學這個。]

[枝枝不胖:我挺喜歡的。]

[仙女靈靈,行了不說這個。姐,你當初為什麽要嫁給姐夫,你忘記你的矜持哥哥了?雖然這人我連影兒都沒見過。]

[枝枝不胖:你姐夫叫什麽你還記得嗎?]

[仙女靈靈:???]

[仙女靈靈:真的假的姐?這就是你從小念到大的矜持哥哥?我靠,那你瞞着爸爸什麽都沒說,爸爸一直以為你是為了奶奶。]

[枝枝不胖:當初如果不是奶奶,我不會嫁給他。但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選擇結婚。]

[仙女靈靈:你直接說你喜歡他不就得了嗎!]

[枝枝不胖:我不說。]

[仙女靈靈:你從小就這樣,又倔又擰巴。你放心吧我不和爸爸說,這一直都是我們倆的秘密。對了姐,我從剛才就覺得你不太高興,語氣也不怎麽對,你怎麽了?]

[枝枝不胖:淋了雨有點困。]

[仙女靈靈:那你趕緊去躺着睡覺,我去別處玩兒。]

阮枝蔫了吧唧地把手機靜音往邊上一丢,再把被子往身上一蓋就閉上眼睛睡覺。眼睛一閉,凡塵俗事離她而去。

客廳裏電視的聲音一停邢驚遲下意識地擡眸朝沙發上看去。

原本坐在沙發上的阮枝此時躺下了,身上嚴嚴實實地蓋着毯子,在沙發上縮成小小的一團。

他低聲和秦律說了幾句話。

秦律起身去客廳打開了地暖,回來後兩人說話時都壓低了聲音。

窗外風聲呼嘯而過,夾雜着簌簌的雨聲。

這個夜晚安靜又吵鬧。

晚上九點。

秦律醉倒在桌上,嘴裏還念念有詞。空酒瓶七歪八扭地散落在地上,透亮的玻璃在燈光下泛着惹眼的光,風一吹就會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

邢驚遲架着醉醺醺的秦律進了房間,出來後無聲地收拾了餐桌洗了碗,順便把地面上酒瓶撿起來整整齊齊擺放在牆邊。

邢驚遲今晚喝了很多酒。

在豐城一年喝的酒加起來都沒這一晚上多,這也是他一年來最高興的一天。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懷念北城的日子。

北城的條件很艱苦。

那裏常年寒冷,冬季占據了一年大部分的時間。在冷冰冰的北城過得那五年是邢驚遲覺得最輕松的日子,縱使任務艱苦,但北城的生活煙火氣十足。

豐城卻像是被套了精致外殼的籠子。

想到這裏邢驚遲的視線不由落到沙發上的阮枝身上。

邢驚遲關了客廳的燈,在一片黑暗中走到沙發前彎腰準确地抱起了睡着的阮枝,連人帶毯子一起抱上了二樓卧室。

卧室裏開了幽暗的床燈。

邢驚遲掃了一眼床上的被子,心想秦律真的在為他們的感情問題操心。

他攤開床上僅有的一床被子把阮枝蓋的密不透風。

床上的小青瓷許是感覺到了自己躺在了床上,蹭了蹭柔軟的枕頭,換了個姿勢側躺着縮成一團,小臉睡得紅撲撲的。

阮枝很漂亮。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邢驚遲自認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在阮枝已經是他妻子的情況下,他很容易被阮枝挑起火,在短短兩天時間內他就體會到了這種難熬。

他盯着阮枝的睡顏瞧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關了燈,拿着煙盒和打火機去了陽臺。

這個陽臺就是阮枝白日裏看到的玻璃房,隔絕了大雨和冷風。邢驚遲開了一扇小窗,雨勢小了一些,淅淅瀝瀝地打在枝葉上。

帶着濕意的風順着窗縫攀爬進來。

邢驚遲點燃了煙,目光淡淡地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小鎮。

...

阮枝醒來的時候屋內一片漆黑,她反應了一會兒發現自己躺在卧室裏。她朝床側摸去,另一側空蕩蕩的,下意識地出聲喊:“邢驚遲?”

靜悄悄的卧室內沒有人回應她。

阮枝抿抿唇,掀開被子就想去找人,連燈都忘了開。

玻璃門被推開。

邢驚遲手裏的動作比腦子快,燃着的煙被掐滅,只空氣裏餘下微烈的煙味。

“邢驚遲?”

女人細軟的嗓音裏還帶着睡意。

邢驚遲直起身子,側頭看去。

阮枝還穿着他買的長裙,藍白色的紮染布料,黑發散落,柔軟濕潤的水眸正落在他臉上。她沒穿鞋,光着腳就出來找他了。

空氣中的煙味很濃。

阮枝朝他伸出手,聲音輕輕的:“進來。”

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曲,邢驚遲眸色低暗,看着面前這只細若無骨的手。夜風沒有給他猶豫的時間,當阮枝瑟縮的時候邢驚遲的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

他倏地握住阮枝的手,微微用力就将她拉到懷裏打橫抱了起來。

男人嗓音微低:“怎麽不穿鞋?”

阮枝軟軟地靠在他的胸前,揪着他的衣服晃了晃小腿,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邢驚遲,你怎麽不睡覺?幾點了?”

邢驚遲把她塞進被子裏,應道:“兩點了。”

阮枝枝:“......”

她頓時就清醒了,居然兩點了。那這個人大半夜的在陽臺幹什麽?

邢驚遲正俯身看着她,阮枝攀着他的手臂微微仰起身子,湊到他的頸邊嗅了嗅,“你這一晚上就在外面抽煙?”

邢驚遲身體微僵,“不抽了。”

阮枝也不知道這個男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大晚上的不睡覺一個人在外面抽煙,指不定是在想那只“雀兒”。

她往邊上挪動了一點兒,扯着他的手臂不放:“上來睡覺。”

阮枝已經想開了。

畢竟豐城他們的新房也只有一間房,他們早晚都是要一起睡的。先不論是什麽睡法,總得先從躺在一張床上開始。

邢驚遲眸光微頓,低聲問:“不怕了?”

阮枝縮在被子裏悶聲應:“你上來。”

說完阮枝也沒敢看邢驚遲,只是豎着耳朵聽床邊的動靜。

床邊靜了好一會兒,忽然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阮枝邊兒上的床凹陷下去,枕側微陷,被子也往上提溜了一點兒。

邢驚遲躺上來了。

一時間兩人都說話,被子中間隔着一道寬闊的縫隙。寒氣一點兒不客氣往這縫裏招呼,阮枝悄悄地往被子裏縮了縮。

她按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髒。

邊上的男人就和他平時的神情一樣,冷冰冰的一動不動。

阮枝說不上是松了口氣還是有點兒失望。

她動了動腳丫子,順便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能讓她輕松一點。

翻身的過程中阮枝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邢驚遲的小腿,和她微涼的腳不同,男人的體溫很燙,她幾乎是剛碰到就縮了回來。

邢驚遲完全不像阮枝想的那麽自在。

他敏銳的五感幾乎全部被身邊的女人所侵占,在工作和任務中讓他游刃有餘的敏銳在此刻反而是累贅,讓他備受煎熬。

邢驚遲阖眼,盡量讓自己不去想身邊的人。

忽然,他身邊的小青瓷動了,冰涼柔軟的觸感從他腿側一滑而過,随即那抹觸感像是受了驚一般逃似的離開了。

邢驚遲收緊了手,指骨泛白,喉結滾了滾,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冷?”

阮枝咽了咽口水:“還好。”

邢驚遲蹙眉,在被子底下準确找到了她的手,摸起來一點兒溫度都沒有。他沒松開阮枝,而是順着她的手撫上了她的手腕。

“阮枝。”

他的聲音帶着點兒啞意。

阮枝小聲應他:“嗯?”

邢驚遲掙紮了一瞬,他側身看向邊上小小的一團,嗓音喑啞:“過來,我抱你睡。”

不等阮枝回應,邢驚遲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了懷裏。她似是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僵住了,就這麽背對着他縮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

邢驚遲寬闊厚實的臂膀代替了柔軟的枕頭,他的另一手依舊捏着她微涼的手腕,将阮枝毫無縫隙地納入自己的懷中。

阮枝在黑暗裏瞪大了眼睛。

她的體內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團小小的火焰,先是微弱的小火苗,小火苗慢慢地往她四肢爬去,最後蔓延到全身。

男人微重的呼吸聲貼在她的發側。

他們正緊緊地貼在一起,彼此的心跳聲在黑暗中像是小鼓,咚咚咚的響個不停。

邢驚遲擰着眉忍受了懷裏這麽軟綿綿的一團,在心裏默默背誦了幾遍核心價值觀,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睡吧。”

阮枝僵着身體,腦袋裏的想法一個一個往外冒,

阮枝枝你在緊張點什麽,這是你老公,不就抱你一下嗎,你可以的。

嗚嗚嗚,不可以。

阮枝咬着唇想來想去把大悲咒在心裏念了一遍。她曾修複過一幅寫着大悲咒的字帖,不曾想這時候還能派上用場。

許是大悲咒起了效,又或許是邢驚遲的懷抱安全又溫暖,阮枝竟真的睡了過去。

懷裏的人逐漸放松下來,呼吸變得平緩均勻。

邢驚遲的下巴輕抵着阮枝柔軟的發,慢慢阖眼。

...

“隊長!前方大約有三個小隊的人!”

鵝毛似的大雪洋洋灑灑地落入茫茫的深山中,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從灌木叢中傳來,黑眸緊緊地盯着前方,帶着凝重和錯愕。

這和他們接受到的信息完全相反。

這裏不應該出現那麽多人!

邢驚遲沉了臉色,但轉瞬他就冷靜了下來。

敵方很有可能提前獲知了消息轉移了人質,也有可能這只是一招聲東擊西。

“蒼鷹,你和我走,其餘兩人留在原地待命!”

邢驚遲精神高度集中,一瞬不瞬地觀察着前方重重的人影。大雪和昏暗的樹林大大降低了可見度,确認人數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邢驚遲在林中完全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他悄無聲息地穿過了大半個林子,蒼鷹與他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為他打着掩護。

藏在樹枝間的邢驚遲屏住了呼吸,額間薄汗滑落。

七個、八個、九個...

就在此時,突變橫生!

他們後方忽然開始交火,敵方在後方還有埋伏!

邢驚遲看着前方的人被槍聲驚動,呈現包圍之勢朝他們而來。他咬牙下命令:“蒼鷹!你回去支援,這裏交給我!”

蒼鷹的聲音在聯絡器裏很輕:“...是!”

邢驚遲和蒼鷹都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前方的敵人比後方更多,如果不攔着他們,他們四個人今晚都得交代在這裏。

邢驚遲是他們的隊長,他有責任保護他們。

确認蒼鷹開始撤退之後,邢驚遲毫不猶豫地開槍瞄準了最遠的人,□□在雪天裏發揮了完美作用,悶聲一響後目标直接倒地!

前方的起了一陣騷擾,在短暫的寂靜後忽然有人開始朝着灌木叢和樹枝掃射!這正和邢驚遲的意,他借着這窸窸窣窣的聲音靈活地在密林中穿梭跳躍!

不稍五分鐘,這小隊已經倒了三個人。

剩下的人停止向前行進,他們無法确定對面到底有多少人。

開槍的人角度刁鑽且極準,彈無虛發。

敵方藏匿了身形,聽從指令開始撤退,最重要的是人質。來人越多就代表着他們的計劃成功可能性越大,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邢驚遲見那幾個黑影開始撤退才松了口氣。

他飛速地躍下樹開始往後方沖去,深厚的雪絲毫沒有阻礙邢驚遲的速度,就在他離交戰處越來越近的時候忽然有道身影高舉起手,往灌木叢間丢了手榴彈!

邢驚遲猛地撲向離他最近的蒼鷹,死死地把他護在身下!

“砰!”

爆炸聲一聲接着一聲響起,那一塊山體被炸得四分五裂,山石滾落,邢驚遲和蒼鷹混在山石中不斷向下滾落,子彈緊接而至!

邢驚遲悶哼一聲,眨眼就消失在了大雪間。

不知過了多久。

邢驚遲掀了掀眼,耳邊都是嗡嗡的聲音,口鼻間血的味道蔓延開。

“隊長!隊長!”

耳邊有人在喊他。

邢驚遲腦袋裏只有一個念頭:他們埋伏的地方被人提前放置了炸彈,剛才的爆炸不可能只是由一個手榴彈引起的。

“隊長——”

邢驚遲倏地從夢中驚醒。

他喘着粗氣怔怔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額間覆着細密的冷汗。他許久沒有做這個夢了,往常都是一些破碎的片段。

邢驚遲瞥了一眼床頭的時鐘。

早上七點。

他微微怔住,居然睡了那麽長時間。

從北城回來後,他受傷時期多數沉睡的時間都是靠藥物,傷好之後他每天能睡幾個小時就不錯了,爆炸聲像噩夢一樣纏着他。

解救人質的任務成功了。

但邢驚遲的任務失敗了,他失去了兩個隊員,他們永遠都回不了家。

“邢驚遲?”輕細的聲音在他耳側響起,柔軟溫柔的指腹撫上他寫着痛苦的眉間,額間的薄汗被細細擦去,“你怎麽了?”

邢驚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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