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思作賦

錦瑟再見到春花時處處小心,生怕自己又陷入什麽不必要的争端,獨自在外,凡事皆要盡量留心。

來王府已有半月,洗衣做飯竟然都學會了,錦瑟看着自己長出一層薄繭的雙手,嘆口氣,心裏有些委屈,但又覺得這委屈是無端的。既然不再是蘇家大姑娘,又何必把自己看得那麽珍重,徒增煩惱呢?只是想到哥哥,心便仿佛漏了個洞,有什麽東西一直流走,憋得難受。

午覺後,閑來無事,她便一個人在王府走着,四處瞧瞧,僅當散心。繞過回廊畫棟,小橋流水,行至水窮處,覓得小徑通幽。錦瑟便繼續往小路深處走,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到了偏僻無人的地方。路越來越窄,兩邊的樹幾乎要挨到一起了,錦瑟猶豫着要不要往前走時,卻忽然聽見一陣琴音飄來,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袅袅,不絕如縷。那琴音似乎有一股魔障,拉扯着錦瑟繼續往前走去。

擠過了那緊貼着的樹洞口,眼前卻突然豁然開朗了。山清水秀,靈動隽秀,天然去雕飾。錦瑟宛如來到了世外桃源般,雖然琴音已經停了,但她還是踏着欣喜的腳步向裏走去。

一小條瀑布從山的一側飛流而下,落入了一潭湖水中。湖旁芳草萋萋,莺歌燕鳴,竟然不像是在暮冬而像是在暖春般。

一座木房依水而建,雖然不甚奢華,但別有一番風味。

木房沒有上鎖,錦瑟便推門而入。大堂的木桌上赫然擺着一張琴。錦瑟走近,用手指撫着琴,琴身有幾道或隐或現的痕跡,顯然是有一定歲月的古琴。那琴就靜靜的躺在那裏,無言卻似在訴說,想覓得一位知音。錦瑟環顧了四周,無人。于是她便像如着了魔般坐在琴前,憑借着記憶,去彈剛剛所聽之曲,一曲終,錦瑟癡癡的坐着,果然是好琴,每一個音調都像在訴說一個故事,琴音緩緩流淌進心裏,留下餘音繞梁。

突然傳來了“吱呀”一聲。錦瑟慌忙擡起頭來,原來大堂對面有一個隐門,剛才匆匆一瞥沒有察覺,現在那門被打開了,一男子一襲白衣,背身而立。

“剛剛是你在彈琴?”那白衣男子問道

“嗯”錦瑟點點頭,自己唐突的闖了進來,還私自動別人的琴,她理虧的壓低了腦袋。

“你怎麽知道這首曲子的?”男子繼續問道。

“其實我之前并沒有聽過,只是剛剛在外面的小路上散步時不小心聽到了,因為覺得很好聽就留心記了一下,我也是追着這曲子才來到這裏的。”錦瑟回答道。

“哦,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功力,後生可畏啊。”

錦瑟不知如何對答。

那男子走到錦瑟面前,說:“擡起頭來看我。”

錦瑟擡起頭,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眼前的這個男子和王爺長着一模一樣的面容,只是着一襲素衣,整個人都像是籠在一層薄霧裏面,泛着淡淡的憂傷。

錦瑟很好奇,雖知不妥,但她還是問道:“你是王爺的胞弟麽?”

“哦,那你為什麽不問我是不是王爺呢?”那男子反問道。

“因為…因為雖然你們長得很像,但是我覺得很不同。”

“哪裏不同?”

“王爺看起來很高傲不可侵犯,而你看起來,卻很孤寂。”

那男子聽了這話竟然微微顫抖了一下。

“錦瑟,我是王爺,你又輸了一次。”那人柔和的說道,語氣裏竟似帶有一絲欣慰般。

錦瑟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為什麽每次見王爺他都會換一種姿态,是他太難捉摸還是自己太愚蠢。

王爺目光柔和的看着錦瑟,原來,她看得出來自己的孤寂呢。

錦瑟讪讪的從琴椅上移開,問道:“方才你是在彈琴麽?”

“嗯,”王爺說到:“這是我娘親生前自作之曲,名叫‘相思賦’,也是她生前最愛之曲。”王爺頓了頓,低聲說到:“今天是我娘親的忌日。”

錦瑟無言。難怪王爺看起來那麽悲傷,原來是在想念自己的娘親,只是,這樣的神态竟讓她覺得同情,或許不是同情,而是,惺惺相惜,畢竟都是孤寂的人,只是,她還有哥哥,這世間便多了一分溫暖。

錦瑟想安慰一下眼前這個籠在淡淡憂傷裏的人,于是便開口說:“王爺,你是幸運的,比起我這個從出生就沒有見到娘親的人來說,你至少還有回憶。”

王爺聽了此話竟然用帶着幾絲溫度的目光看着錦瑟,她是在安慰他麽?她看出了他需要關懷麽?

錦瑟回視着王爺的目光,以前總覺得王爺是高高在上的,現在這目光卻讓錦瑟覺得王爺也不過是一個需要溫情的人。

“想學這曲子麽?”

“想。”

王爺便坐在琴椅上,用緩和的琴速把這曲子慢慢彈起。

錦瑟認真的聽着,仔細的看着。

時光就這樣慢慢而又飛快的流淌。當錦瑟學完,竟然已至日暮。

兩人一前一後的從木房裏走出。走過小潭,走過飛瀑,走至夾道。

錦瑟在後面,不知道王爺是什麽樣的心情。

王爺在前面,亦不知道錦瑟是什麽樣的心情。

小路走到了盡頭,王爺轉身說:“回去吧,那地方別對其他人說起,也不要再去了。”

錦瑟點點頭,站了一會兒,終是沒說出一個字,轉身走了。

王爺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才慢慢離去。

楊柳的枯枝在寒風中蕭索的擺舞着,似絕望中掙紮的人影。

“你真的決定了?”慕容站在祠堂內,雙手反剪,背對着吟風。

“嗯,是的。”

“你當真放心把我蘇家産業都交給白飏?”

“不放心也得放心,我別無他法。”吟風說道。

“那好吧,一定要把瑟兒找回來。”

“兒子自當盡力而為。”吟風掀開長袍,跪在地上重重的叩首一下,然後轉身離去了。

蘇慕容聽着他漸行漸遠的腳步,用手撫摸着柳芊陌的牌坊。兩個孩子都走了,也許過不久,我就可以來陪你了,只是我現在還不放心,還不放心,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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