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嫌隙漸生
皇上興致頗好,在煙雨樓擺下家宴,煙雨樓三面環山,一面臨水,金碧輝煌的龍舟載着皇子妃嫔們過岸。青山妩媚,碧波蕩漾,确是讓人心曠神怡。雨後此處常起霧,樓閣便掩映在飄渺的霧中,若隐若現,一片白茫,如煙如雨,故名煙雨樓。
歌臺暖響,春光融融;冷殿舞袖,風雨凄凄。龍顏大悅,妃嫔們也喜笑顏開。錦瑟一直低頭不語,如此歌舞升平,在她看來,卻是衆人強顏歡笑的落寞。
皇上坐在上座,衆妃嫔在右側,以蝶妃為首,皇子公主在左側,以王爺為首。錦瑟默默站在蝶妃身後,望着對面的人。他似乎不太高興,自斟自飲,偶爾舞姬抛來紅袖,他也便戲谑一笑。錦瑟盯着他,他卻一直低頭自飲,眼裏有她看不懂的失落與惆悵。
九公主李筱影從末端桌前走到王爺桌前坐下,她頻頻側臉,湊到王爺耳畔低語。九公主斟酒,他便端起一飲而盡。錦瑟看着,心裏泛起酸澀,而他卻始終沒有擡頭看她一眼,錦瑟別過眼去,不去看九公主那巧笑的面容,卻又忍不住想再看一眼他。卻看到四皇子沖她嬉笑,錦瑟便也回以苦澀的一笑。而她不知,這一幕又恰巧被擡頭斟酒的王爺看到。錦瑟轉過臉來時卻又看到他戲谑的一笑,九公主的語笑嫣然。
錦瑟覺得這午宴似乎沒有盡頭。皇上舉杯,衆人便起身一飲而盡,妃嫔更是頻頻舉杯自飲,祝願國泰民安。一曲舞罷更添一曲,絲竹樂耳,笛聲怆然。而對面的他卻是自始至終頭也不擡。
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就這樣煎熬着。笑語斷斷續續飄來,她恍然無聞,眼裏心裏只有他,看不懂的他。每分每秒都拉得漫長,當皇上終于邁着威嚴的步子離席的時候,錦瑟長籲一口氣。
她等在樓外,眼睛就定定的落在那個獨飲的人影上。當衆妃嫔離去之後,九公主和他才并肩向外走,他似乎喝了很多,臉上有迷離的笑。
“王爺--”錦瑟喊道,他看了她一眼,目光稍做停留,卻什麽也沒說。她想,許是他醉了,辨不清她。于是,她上前一步,九公主卻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她便像只斷翼的蝴蝶般跌在了地上。九公主扶着王爺走開,她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一顆心被撕扯得支離破碎,卻忽然瞥見九公主發髻上斜插的碧玉七寶玲珑簪的背側鑲有一顆藍玉夜明珠,雖是白天,卻泛着冷豔藍光,正如那夜落水時月光下的那抹幽藍。
三皇子出來,看見跌坐在地上兩眼呆滞的錦瑟,心中微詫,他道“姑娘怎麽了?”錦瑟才從回憶中驚醒,卻發覺自己仍在地上,心下一窘,三皇子伸過手來,錦瑟本不欲接,但又覺得不該對救命恩人生疏至此,于是把手搭上,由三皇子拉自己起來。
四皇子恰巧走出,看見三皇子的手拉着錦瑟,嬉然一笑,道:“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三哥莫不是不知?”錦瑟早已起來,聽了這話,轉身便走,三皇子也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四皇子便揚着笑臉的跟上去,掐着腔調道:“姑娘請留步,剛剛在下唐突了姑娘,現在特來認錯,不知道還來得及麽?”
錦瑟還在為上次他戲弄自己的事生氣,擺出一副冰涼的面孔,道:“來不及了,本姑娘這次是不會原諒你了。”
四皇子卻一路跟着錦瑟的身後,道:“姑娘若不肯原諒小的,小的就去跳黃河。”話語間兩人已走到河邊,四皇子便做出一副要跳河的樣子。
錦瑟卻絲毫不為所動,四皇子狡黠一笑,道:“我真跳啦!”錦瑟仍不回頭,步子卻慢了三分。
四皇子卻正的躍入河中,周圍的丫鬟太監們都驚呼起來,錦瑟也轉身,喊道:“四皇子小心!”
“那你可是原諒我了?”四皇子嘴角上揚,眼角盛着得意。
“奴婢哪敢生皇子的氣,四皇子這麽說真是折煞奴婢了!”當着那麽多丫鬟太監的面,錦瑟真想找一個地洞鑽進去。
四皇子卻一腳踏到了河中的荷葉叢中,用力一彈,荷葉邊沒入了水中,四皇子便反身回旋到岸上。
錦瑟急急的奔過來,礙于人多眼雜,只得先行個禮,卻還不免責備起來:“四皇子怎麽如此任性,若真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奴婢的罪過?”
四皇子卻扶起錦瑟,道:“這不是沒事嗎?”
來時的龍舟早已載着皇上和衆妃嫔離開了,水面上還泊着幾艘小船。錦瑟便和四皇子同乘一艘小船,日頭正毒,四皇子摘了一支荷葉,用手舉着為錦瑟遮陽。
錦瑟用手支着頭,并不言語,眼裏卻落滿了傷戚。
四皇子‘咦’了一聲,用手指着遠處的一朵荷花道,“錦瑟,你看,真是奇怪,那怎麽有一尾美人魚對着荷花默默垂淚呢?”
錦瑟仍是不擡頭,道:“你又胡謅。”
四皇子嬉笑道,“我是胡謅,哪有美人魚對着荷花垂淚啊,倒是有個美人在荷葉下欲哭無淚呢!”
錦瑟‘噗嗤’笑了,複又嘆口氣道,“那日推我入水的,恐是九公主。”
四皇子狐疑的問,“你與筱影素日未曾謀面,她又為何如此害你?”
錦瑟苦笑的搖頭:“我和她的矛盾早在我進宮之前便埋下了。也只有心機尚不深的她,仗着公主的身份,才敢明目張膽的推我入水。若換了旁人,只會暗施詭計,在無形中滅了我,哪還會給我機會去認出她呢?”
兩人上岸,并肩向清韻閣走去。
四皇子道:“那你有何打算?”
錦瑟苦澀一笑,道:“她是尊貴的公主,我是卑賤的宮女,又能有何打算?左不過,以後謹小慎微,不再去招惹她了就是了。”
“你能這麽想就好,在這宮中,遇事能忍則忍,盡量息事寧人,千萬不要橫生事端,再者,就算萬一有什麽事,我和王兄都會全力保護你的。”
“是嗎?”錦瑟在心裏默問,她原本是相信的,只是現在卻不确定了。
四皇子突然急轉身,錦瑟驚問道:“怎麽啦?”他環視四周,沖她一笑,道:“沒什麽,我眼花了,走吧。”兩人于是進了清韻閣。
王爺站在牆垣之上,戲谑一笑。他覺得在煙雨樓自己有些過分,特地在清韻閣等候,想解釋清楚,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心有不悅。卻原來她并不在意,她與四皇子并肩而回,頭頂四皇子為她撐起的蓮葉。
王爺又是戲谑一笑,腳尖點地,默默離去。原來,他不在,她亦可以笑得燦爛。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心,在一點點降溫,變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