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酒吧
臺上的DJ忘我地打着碟,隆隆的音樂仿佛要把屋頂直接轟上九霄雲外去,讓這肆虐的熱情席卷了夜,嗨翻世界。
周擎默默立在這場震耳欲聾的狂歡中,衆人皆迷,一人獨醒,似将光怪陸離都勘破的一名行者,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他厭惡若斯的環境氛圍。
并非沒有出入過社交場合,也跟随喬伯翎一起成為酒吧的常客。只不過先生去的是會所裏的酒吧。西式古樸的室內偶爾也起人聲喧雜,但僅僅是來客聚衆,各自的切切嘈嘈堆攏在同一空間裏,彼此消磨罷了。那裏絕少有高聲的叫嚣,多數時間音樂播放器裏流淌的是舒緩的爵士樂,曼波舞是最熱烈的節奏,讓西裝革履的紳士與妝容精致的淑女也能快樂恣意地自由搖晃。
在周擎的定義中,酒吧一度就是咖啡店的同義詞,是包裹在熏暖異香中一方容人安适小憩的馨室,而非燈光炫目群魔亂舞的歡場。
此間所在不是酒吧,只能叫夜店。
說話基本靠吼,走路基本靠蹭,酒沒喝過瘾錢花了不少。
周擎喝不來夜店裏這些酒,但其實,他同樣喝不來先生的那種。他理解的痛快就是和戰友一人一瓶白幹,拿牙咬開金屬瓶蓋,碰一個,對瓶吹。那是他少有的放縱。他是不喜飲酒的,但跟戰友在一起,他從不掃興。
無意背後橫來一撞,他雙足立定,不過半身晃一晃,未挪動半步。偏頭望一望,是喬繆熙的同伴之一,姓李的小姐,名字确實不記得了。他亦覺無需記着。
女孩兒兩手各擎一支酒,遞來一瓶,微醺的面容上挂着調笑。
周擎沒有接,而是抽出插在褲兜裏的手,晃了晃扣在指上的車鑰匙。
女孩兒仰身大笑,嘴裏頭不知說了什麽,同笑聲一道湮沒在了轟鳴的樂聲中。但她的肢體動作卻足夠清晰明白。
周擎巧妙地側了側身,避過了女子的貼靠,大聲喊了一句:“高跟鞋走路當心點。”
女子媚然黠笑,并未多言。倏然有許多手自斜旁攀了上來,纏住了周擎。
意外,他猶是維持兩手插兜的姿态,任由那些精心裝飾過的指尖在他胸前頸下別有用心地逡巡,笑容禮貌又公式。
女子不由得蹙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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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喬繆熙攬着剛結交的酒友擠了過來,話語間滿是刻意的譏诮:“小周挺受歡迎啊!”
周擎個兒頭挺拔,處在一群年輕人中間顯得鶴立雞群,看人難免居高臨下,便微微颔首,提醒道:“小姐,已經過十二點了。”
喬繆熙不無倨傲:“喬家沒有門禁。”
周擎笑笑:“我明白了。小姐玩得開心!”
喬繆熙面色一沉,突然放開新友,一扯李姓女伴的胳膊,任性道:“不開心,換地方!”
本來設計好的一出“仙人跳”大戲,偏偏碰上個擅長四兩撥千斤的主,見招拆招以不變應萬變,任憑泰山崩于前,我繞着泰山走一圈,喬繆熙自然開心不起來。非但不開心,更有些遷怒。走出來一路直埋怨隊友:“你找的都什麽人啊?還號稱老吃老做呢!一幫小白!廢物!”
李倩也不爽:“小阿哥苗頭不對呀!這麽摸都沒反應,別是相公哇!”
喬繆熙抓着她的手驀地使力掐了一把,五官擠作一團:“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哦喲哦喲,你擰我做啥?人家下頭就是沒動靜,不是相公那就除非是公公了。”
“屁!就算是相公也抵抗不了生理反射。睡着了還能硬呢!”
“你跟我科普沒用。嗳嗳,他真的沒跟罐頭一樣?”
喬繆熙惱煩地跺了跺腳:“鬼才知道!我又沒扒開看過。”
忽然耳畔一靜,恍然已順着延伸至地下的階梯登臨人間。夏夜的風攜着濃重的水汽,不太爽利地撲在人面上,感覺黏黏糊糊的。
不用喬繆熙吩咐,周擎自去附近的停車場提車過來,路邊捎待,打着空調沒有熄火。他為喬繆熙打開後車門,喬繆熙沒有上去,撇撇嘴意興闌珊道:“你先回去吧!”
周擎也沒有動,依舊不卑不亢地問:“小姐去哪裏?”
喬繆熙啧了聲:“讓你回去就回去。”
“我送小姐。”
“滾!”
周擎可不滾,堅定不移地戳在喬繆熙跟前當她的眼中釘。
“我的職責是最後把您安全帶回家。”
喬繆熙鳳目一凜:“你的職責是明确自己的身份,聽懂人話。”
“我的身份是司機兼保镖,我聽雇主的話。”
“我就是你的雇主。”
“不!”周擎直起身,神情肅然,“支付我報酬的是喬先生,我只有他一個雇主。他交給我的任務是安全帶您回家,這才是我的職責。”
顯然喬繆熙是沒有見識過周擎的堅決和反逆精神的。因此不僅驚訝于他言語間的條理分明,更詫異他原來并非是一個維諾谄媚的市儈小人物。不,他當然是小人物,平平無奇的出身加上平平無奇的經歷,年輕是他唯一的資本,而人生的前景實難勾勒出壯闊的波峰。卻是這樣的人行出奇之舉,着實令喬繆熙措手不及。
她不禁想起唐映山早前意味深長的評說:“擎擎想要被錢收買的時候,才會被錢收買噢!”
此刻,喬繆熙恍惚理解了這句聽起來好像悖離邏輯的話。
猝然地,她撲向周擎,将他逼靠在車廂上,手惡劣地按住他小腹,目光銳利。
“你圖我哥什麽?”她的指尖沿褲鏈慢慢下滑,“錢?還是人?”
周擎全身緊繃,呼吸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