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簡單模式

火光映天,映照着昔日繁華的王府一片寂寥。

明明是如此大的火勢,卻沒有一個人大喊“走水了”。

仔細一看,才知道,偌大的王府之中,所有的仆人都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躺在地上,脖間一抹紅色證明了他們的死亡。

整個王府,宛如一座燃燒的地獄。

只有正廳,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一個男人端坐于正座之上,神色冷然地看着地上。

地上站着一個人,身着當朝太監的服飾,他手上捧着一張明黃色的卷軸,那是聖旨。他的身後還跪着一個小太監,小太監的手裏則端着一個托盤,盤裏是一個酒壺,以及一個小小的精致的酒杯。

若仔細看那酒杯,還能發現這酒杯上的暗紋正是皇家才能使用的。

“陛下可真是看得起微臣啊。”男人冷笑道,他相貌平平,五官并不突出,可看久了卻又有一分韻味,很是耐看,更別提他突出的氣質了。

“謝王爺,您這些年的好奴才都看在眼裏,只是您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涉了陛下的底線……”為首的太監扯着他難聽的公鴨嗓說道,他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環境下顯得有些陰森。

“底線?我早就涉了他的底線了!”此話竟是連敬稱都沒有,可以說是大不敬了,可下面卻沒有一個人敢說他什麽。

因為這個男人,這個名叫謝瑾的男人,是這個國家唯一的異姓王,連皇帝也要忌憚他。

而現在,連皇帝也終于忍不了他了。

天啓三年,剛剛繼位三年的皇帝莫明淇在又一年的災荒中迎來了各地農民的起義。起義自南而起,起于江南富庶之地,然各地官員腐敗之下,将兵無力阻擋,竟一路打至了京城城門底下,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就在這兵臨城下之時,鎮守西蠻的大将軍楚戰率兵歸來,那群揭竿而起的流民自是比不上訓練有素的軍隊,不過三日,便被那楚将軍打了個勝仗,只是這勝仗倒也不是什麽好說道的事罷了。

皇帝莫明淇雖感激楚戰的救命之及時,但終究還是心生忌憚,想自內分化其勢力。

恰巧楚戰手下有一可用軍師,正是京城謝家子弟,此次回京救駕及時也是他早有意識,勸服楚戰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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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便有心提拔這個謝家子弟,而此人,名叫謝瑾。

謝瑾意識到皇帝對他們心有忌憚,連夜與楚戰商讨。次日,謝瑾便受了皇帝的封賞,成了京城中一名新貴。

軍中雖有人對此常有微詞,楚戰卻未說分毫,沒幾日便回了西蠻。

這謝瑾也确有才智,憑着他圓滑的處事,沒幾年便爬上了高位,又恰巧碰上宮變,因着救駕的功勞被封為了當朝唯一一個異姓王。

只是這名頭太大了,大到如今的他還不足以承受,大到皇帝也容不下他。

一時權勢迷眼,即使聰明如謝瑾,也沒有注意到,如今的他只不過是空有一個王爺的架子罷了。

而三日前,聽聞楚戰将軍于一次戰争中被流箭射中,至今重傷未愈。

那暗潮便随着這消息一同掀起了。

“謝瑾,你與西蠻私下傳信,洩露我朝機密,害我朝将軍楚戰重傷,來往信件皆在此,你可認罪?”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讓謝瑾不由冷笑一聲。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欲辯駁,卻見漫天火光,那一刻,他便知,自己已輸了個精光。

“陛下賜鸩酒于王爺,還望王爺能走得痛快。”

走得痛快,走得痛快!

“哈哈!”他不由大笑,只是這笑聲中的情感卻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能懂了。

忽然,他聽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不由止住了笑聲,此夜乃皇帝殺他之夜,他可不認為普通人會出現于此。

視線中首先出現的是一雙雪白的靴子,在這漫天火焰中不染纖塵,視線上移,他見到了一張連女子也要自愧不如的絕色容貌。

火光映照之下,那張臉有些恍惚,隐約憶起童年極為苦難之時,好像也有這樣一個人陪伴在他的身邊,那時候的他,還會笑。

美麗卻不豔麗,仿佛草木清新一般的自然的笑。

只是因着這過人的容貌,他已經多年不笑了。

“我道是誰,原是宛相。”他輕聲笑道,誰能想到,昔年那個吃着百家飯的小兒如今竟成了權傾朝野的丞相了呢,還不是他這種沒有實權的王爺。

“阿瑾。”那人的聲音極為好聽,仿佛山間空竹,他還喚着他童年的叫法,“我勸過你。”

“所以呢?”謝瑾提高了聲音,他有些不服,他自小就不喜此人,此人名叫宛枷,明明境遇比他還不堪,卻事事強過他,還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如今立于萬人之上,叫他如何不嫉妒?可這嫉恨之心一起,他又開始唾棄自己的不堪。

如今宛枷一副是他不聽勸的樣子,更是激起了他心中火氣,握着椅子把手的手有些發白。

“唉。”宛枷嘆息,瞬息之間便到了他身旁,謝瑾知道,宛枷武功極高,若不是想要他知道他的到來,他之前甚至發現不了他,“莫要傷了自己。”謝瑾頓感手上一片溫暖,他知道,那是宛枷的內力。

中正平和,正如宛枷此人,處事平和,不像他,喜歡兵行險招。

所以宛枷走科舉一道,獲得了他一直無法獲得的皇帝的信任。

“你為何來此?”來看我的笑話麽?饒是謝瑾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此刻竟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微微紅了眼眶。

接着那溫涼的手撫上了他的眼,他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說:“随我一起離去罷。”

宛如魔族的誘惑,幾乎迷了他的眼。

“只要你想,天下之大,我皆可帶你去。”這一刻,他竟覺得自己多年來的嫉妒是那樣的可笑。

可笑他至落敗的如今,才明白,竟有一人願為了他舍去這滔天權勢,舍去這他求之不得的滔天權勢。

他聽見自己說:“好。”

然後他便見到那驚世的容顏露出了一抹微笑,宛若昙花一現,很快便消失了,可這笑卻刻在了他的心間。

而這笑,也使得他清醒過來了。

他知道,接下來離散的生活不适合眼前這谪仙一般的人。

于是他端起早前太監送至手邊的鸩酒,一飲而下。

“阿瑾!”耳邊傳來那人慌亂的聲音,謝瑾第一次感到了滿足,那是他成為本朝第一個異姓王,獲得他期待已久的權勢之時都沒有過的滿足。

“為什麽?”恍惚間,他看見了那人蒼白的臉,雖然多年的修養使得那人可以一直繃着臉,但他的眼神卻暴露了他的焦急。

“我啊,早就覺得你應該是這副模樣了。”他感覺到毒已攻心,留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怎麽忍心讓你陪我一起過颠沛流離的生活呢。”此時此刻才發現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太晚了呢。

意識逐漸遠去,謝瑾覺得有些可惜,死了,可就見不到他了呢。

宛枷,宛清河。

他記得,他們第一次的相見,就是在那小小的清河縣呢。

猛地一睜眼,謝瑾眼中還帶着幾絲茫然,他這是被救活了?

可縱使宛枷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喝了鸩酒的他活過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忽然視線轉移到自己的手上,謝瑾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小了一號,再看四周的裝飾,分明是自己幼時被送到鄉下莊子裏的那間屋子。

他記得,這裏是清河縣,他記得,這一年,他六歲,而宛枷與他同歲。

他不由握緊了手,這一世,他不求那滔天權勢,只求能完成前世最後的心願。

宛枷……再一次相遇,我們……

“砰——”思緒被打斷,謝瑾望着快要落下的房門,以及站在門口的兇惡婦人,不由想起了他幼年被送至此的緣由。

他是謝家家主的庶子,由于自幼表露出早慧的态勢,便被那後院婦人所害,各種手段即便是成年後的他也感到心驚,而他到死前也沒有娶妻的原因也有此一份。

他的母親是個聰明的,也是個心狠的,以死向謝家家主求得恩典,才将謝瑾送到了這個莊子中,而她則永遠留在了後宅之中。

只是她沒有料到,這個莊子也不是什麽平和的地方。

仆人踩低捧高,對他這個下放的少爺自然也沒什麽好臉色,而他童年最大的噩夢,就是眼前這個婦人。

那麽多年了,婦人的名字他早已記不清,而這窮苦人家,如此一個婦人也不過是姓氏的稱呼,如此一想,倒有些可憐。

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婦人有個兒子,與他一般大小,謝府送來的他的衣物大多都被這婦人搶去給了她那兒子,使得幼小的他時常挨餓受凍。

奴大欺主,說的就是如此。

只是重來一次,一切終究是不同了,昔日在他童年中留下恐怖印象的強壯婦人在如今的他眼裏看來還不如京城外的一個普通平民強壯,昔日種種,終是隔世。

但他可以争取,他可以改變,他可以走向他想要的那個結局,他可以握住他心愛的那個人的手。

想到這裏,他不免滿心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

來,和我一起念,這一章沒有修過(自欺欺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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