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普通模式
京城,賞花樓。
名為賞花樓,似乎極為優雅一般,但這“花”指的卻是人,這賞花樓也就是俗稱的青樓,只是表面看上去是一個清雅之地罷了。
賞花樓雕刻極為精致,乃是京城中貴人常來的地方,裏面的女子也不若其他青樓一般,她們精通琴棋書畫,大多只供客人觀賞,如其名一般。
只是這賞花樓畢竟是青樓,總是要滿足客人的需求的,因此樓中也有風塵女子,只是其中分類分級極其複雜,旁人不可探究,只知其主要分為兩類。
上為清者,主表演,若想求一夜春風,須重金相求,一夜過後,若不能被買下,則清降為濁。
下為濁者,姿色氣質皆不若清者,僅供以客人滿足需求。
“竟直接将那西蠻打至王庭,楚将軍着實是厲害。”位于賞花樓三樓的一間雅間之中,莫明瀾斜卧于軟塌之上,身旁一貌美女子正在為他斟酒。
楚戰不言,只是默默喝着手中的酒。
莫明瀾也沒有因為他的無視而生氣,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只是那西蠻之人着實可惡,當年若不是他們派來的奸細,那個人怕是也不會死了吧。”
“啪——”楚戰将酒杯放到了桌上,陶瓷與木材相撞發出的聲響吓了莫明瀾身旁的女子一跳,她驚呼一聲想要躺倒在莫明瀾懷中。
莫明瀾一讓,女子便直直跌倒在軟塌之上,縱使屋中溫暖如春,女子心中卻冷若寒冬,她意識到自己越矩了。
“滾。”平淡的一聲卻讓女子如蒙大赦,趕緊退了出去。
待女子消失在視線之中,莫明瀾才一臉嫌惡地望了眼女子待過的地方,換了個方向躺下去:“有些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妄想去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最後白白賠上了性命……”
“他的事輪不到你來置喙。”楚戰皺眉,很不爽的樣子。
“楚将軍,你可知道,敢這麽對本王說話的人,都死了。”莫明瀾眯起雙眼,很是危險的樣子,讓楚戰覺得自己仿佛被一條毒蛇盯上了一般,接着莫明瀾又收回了氣勢,輕松地說,“不過本王答應過留你一條命,自是不會違背約定。”
“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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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本來就在等楚戰這麽問一般,莫明瀾滿足地眯了眯眼,笑着說:“怎麽,你不知道?你這條命可是那個人拿命換來的呢。”
“告訴我,到底是什麽情況。”楚戰嚴肅了臉,雖然他一直沒什麽表情,但此刻的他明顯可以看出來是認真的。
“你求我呀?”莫明瀾笑了,像是在玩弄他一般。
“你!”楚戰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男人,此人乃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當年皇帝被刺一事背後就有他的影子,如今在他的操縱下雖然天下太平更甚先帝在時,但終究是亂臣賊子,他身為人臣,自是有清君側的義務。可看着這天下,他竟是有些猶豫了。
他雖不聰明,但也不傻,百姓的狀态他都看在眼裏,所以他猶豫了。
今日莫明瀾邀他來此,他本是拒絕的,他心有所屬,如何會來這風月場所?但莫明瀾說了那人的名字,他便來了。
宛枷,縱使他已經死了,卻還是成了他心中的一個枷鎖,讓他沒法解脫,讓他永遠忘不了自己的愚蠢。
自初見的時候他便對宛枷懷有好感,只是他知道戰場上厮殺的那個他不會是那個善良的人喜歡的,因此他一直忍着,不願露出自己的那一面,甚至不願意去見他。
後來在涼州城時,他流露出一分自己的真實之時,他注意到了那人失望的眼神,于是他回到了平時面對他的狀态,果然那人又開心了。
在軍中的十年裏,他一直不敢見宛枷,生怕打破自己在宛枷心中的形象,只是他不去找宛枷,宛枷也不來找他,着實讓他有些患得患失。
宛枷在軍中的名聲越來越大了,他真的很開心,他看着宛枷一點點成長,變得耀眼,他也更加自得,但自得之後又擔心這樣優秀的宛枷被別人搶走。
後來他戰敗了,也失憶了,現在回想起來,失憶的他真是蠢,難得宛枷對他那麽好,難得有那樣平和的日子,為什麽不珍惜?
他是回到幽谷之後才恢複記憶的,記憶恢複之後他就立刻回去找宛枷了,因為他失憶的時候宛枷說他們是相愛的,所以他想去争取一下。
可他沒有找到宛枷。
宛枷走了。
望着張家村空空的院子,他不由有些後悔,這裏有他們很多很多的回憶,可一切都被他親手毀了。
他失憶的時候,宛枷說他自己叫宛清河,現在想想,說的不就是他們初遇的地方?而給他起名叫楚平,想來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陪他過一輩子,怎麽自己就毀了這一切呢?
當時的他曾設想過他們會以什麽樣的形式再見,卻沒想到再見即是永別。
他說了他最不該說的話。
他懷抱着宛枷的屍體,卻覺得宛枷的離去帶走了他心中最後的一點溫存。
自那之後,他便只是百姓期待的楚将軍了。
“求你,告訴我關于他的事。”楚戰垂眸,楚将軍不會求人,但愛着宛枷的楚戰會為了他求人。
莫明瀾上揚的嘴角拉了下來,他有些不悅地說:“真是無趣。”不過,像是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托着腮笑道,“不過,告訴你也無妨。”
他說:“其實,那個人啊,早在到京城的時候就快不行了呢。”見楚戰一驚的樣子,莫明瀾的笑意更甚,“不過他似乎是用了什麽虎狼之藥,就為了完成我們的約定呢。”
接着他湊到楚戰的耳邊說:“他許諾幫我殺了莫明淇,而我,則許諾保你一世平安。”
說完起身說道:“本來想要達成本王的目的有很多種方法,不過他是最有意思的一個,所以本王就同意了。”
“說起來那人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格都非常對本王胃口,若不是他心有所屬,本王都忍不住下手呢。只可惜他喜歡的是你,若是本王,本王是絕對不會讓他死的。”莫明瀾自信滿滿地說道,望着楚戰悵然若失的樣子,又覺得有些無趣,便留下了一封信,離開了此地。
楚戰還沉浸在莫明瀾的話裏,很久才回過神來,望着桌上那封信上熟悉的字體,他有些想哭。
這字體,和他從宛枷屋子裏翻出來的一樣。
“楚戰,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必已經死了,想來我不是死在軍營裏就是死于病痛吧,不必太難過,我注定活不了多久的,那次受涼只是個引子,我本就患有不治之症。
“很抱歉欺騙了你,只是餘陽華說得對,要你命的是皇帝,只要他還在一天我就沒法放心離去,我不希望在地下的時候太早看到你,我想你好好活着。
“莫明瀾是可以信任的,他有能力,也有一顆好好治理天下的心,他缺的只是一個機遇,所以我給他一個機遇,他給我一個安心赴死的承諾,現在你收到這封信,想來是他兌現了他的諾言。
“我當初和你說自己叫宛清河,原因想必你可以猜到,只是給你起名楚平的原因恐怕你不一定能想到。
“或許你覺得我是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這的确是我所希望的,但那不是全部。楚戰,我知道你的,你生來注定屬于戰場,所以這個平,是平定天下的平。
“我希望你能夠達成自己的願望,在這之後,你能幸福平安地活下去,那樣我這一生便沒有什麽遺憾了。”
一滴水滴到紙上,暈染了一片墨跡,那是楚戰的淚,這個戎馬一生的男人,第一次流下了脆弱的眼淚,哭得像個孩子。
“我聽你的,都聽你的。”男人承諾到,他握着信,又害怕把信揉皺了,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打算離開此地。
他匆匆打開門,忽然一個身影撞到了他身上。
“啊!抱歉!”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婉轉,宛如莺啼,十分好聽。
楚戰擡頭,一張熟悉的臉撞入他的眼中。
“宛……”
不,這不是他,這只是與他長相相似的女子罷了。
這一聲提醒了女子,女子趕緊起身,向他行了個禮:“奴家名叫秋苑,是這賞花樓裏的清者,之前有位爺讓奴家過來給這屋裏的爺奏樂。”
楚戰離開的腳步頓了頓,讓女子進了屋。
——便讓他,再懦弱一次吧,他只想再看這張臉一次。
秋苑走入屋內,屋內早就擺好了一架琴,想來這是莫明瀾早就準備好的。
她俯身坐下,一瞬便進入了狀态,手指輕輕撥動琴弦,一曲琴曲便如流水一般流淌而來,讓楚戰陷入到了與宛枷的回憶中。
秋苑不愧是賞花樓裏的清者,她本身的琴藝便是這賞花樓裏的一絕,而更絕的是她憑着多年來演奏獲得的賞錢贖回了自己的賣身契,之後只為了自己心愛的琴留在了這裏,與他人不同的只是她能夠掌握自己的自由罷了。
而她平時也不是一般人能夠請得起的,只是讓她來的是莫明瀾,她便同意了,因為莫明瀾有恩于她。
她能夠獲得自由,都是因為多年前莫明瀾替她擋走了想要買她的人,那個人她是知道的,很多清者就是因為那個人而降為了濁者,所以她一直記着莫明瀾的恩情。
一曲畢,秋苑行了個禮便離開了,她沒有因為眼前這個人的身份而駐足,因為她清楚現在的自己不是依靠男人生存的女子。
待秋苑離開,楚戰才回過神來,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間,他的心有些空。
此時,他才徹徹底底放下了。
逝者已矣,他能做的,只是完成那個人最後的願望。
作者有話要說:
春節太忙,一不小心把存稿用完了,親愛的讀者小天使們,看文有什麽想說的歡迎大家來讨論哦,每回來放存稿的時候看到這裏冷冷清清的挺難過的嘤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