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人物

夕陽的餘晖漸漸被黑夜吞沒,路燈一盞接一盞,由遠及近的亮起,仿佛有某種東西,正要伴随着黑夜一并降臨。

空氣似乎變得冷冽起來。

瘦高的男人撫摸着腿上的金屬管,眼神有些恍惚,王真捂着胸口沉默的坐在一邊,猛然擡起頭,望向道路的另一端。

有什麽東西,來了。

來得很快。

外形酷炫的湛藍跑車在道路上劃出一個閃電般的Z字,毫無預兆的靜止在路中央。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車門向上滑開,兩只灰色的折疊支架在車門下緣咔嚓一聲展開,靜悄悄的,一輛輪椅從車上滑下。

這是一只相當惹眼的輪椅,純金屬表面上鍍着一層淡藍的的反光漆,兩只輪子足有手臂粗細,輪胎是加厚的軍用型,還帶有防彈外殼。在上方的椅座更像是一架操作臺,三只不同大小的數據屏被機械臂支撐着,依次排列在座椅兩側。座椅的後背安裝着一臺水陸空三用的動力引擎,還挂有可展開的空用機械翼,而座椅下方兩側的兩只大黑匣子裏裝着什麽,恐怕沒人想知道。這簡直不像是輪椅,更應該說是某種武器了。

輪椅上坐着位少年,看着與王真的年紀相仿,甚至可能更小一些。他有一頭異于常人的淺藍色短發,瞳孔也是極淡的淺白色,面容稚嫩,然而卻顯得十分有威嚴的樣子。

少年手指在左邊的操作臺上點了一下,輪椅無聲向前滑動,穩穩停在瘦高男人與王真面前。

“薛白狼,你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

王真不是第一次聽到身邊人的名字,但這一次他聽清楚了。名叫薛白狼的男人盤腿坐在地上,有些歉然的擡起頭,沖輪椅上的少年笑了笑。

“抱歉,小路,這一次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直以來謝謝了,還有,對不起,要害你被院長罵了。”

輪椅上的少年微微皺起眉,将視線轉向旁邊的王真,被那雙淺白色的瞳孔不含絲毫感情的注視着,王真莫名有股說不出的煩躁感……像是被當成了一件東西,裏裏外外都被看透了。

從他的輪椅上毫無預兆彈出一只機械手臂,伸向王真,卻在半途被一只無柄的短刀攔住。

“我不能讓你帶他回去。”

薛白狼手持短刃,語氣很平靜,卻藏着不可違逆的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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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毫無表情的臉上終于現出一抹怒意,開口緩緩的又叫了一次男人的名字。

“薛白狼。”

“你是要違背我們的約定嗎?”他問。

“僅此一次。”薛白狼放下持刀的手臂,面上浮現自嘲的笑容,“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他們安靜的對視了片刻。

“那好。”少年操作着輪椅緩緩後退,“接下來我會依照團規,對背叛者處以死刑,并捕獲任務目标,這是作為你的監護人的我的義務。”

“我并不想跟你戰鬥。”薛白狼試圖解釋,“你只需要再等一下,我只是在等……”

打斷他的是一聲響亮而清晰的警告,從少年的輪椅中發出,音色優美的女聲一字字道——

“警告!即将展開戰鬥模式,請無關人士立刻退避!”

“警告!即将展開戰鬥模式,請無關人士立刻退避!”

“警告!即将展開戰鬥模式,請無關人士立刻退避!”

連續三次的警告後,少年的輪椅已經變幻出另一種形态,整個椅座都被合金裝甲包裹在內,像一只球形的雞蛋。椅身背後的機械翼展開,在淺藍色的引擎光芒中,輪椅緩緩升上半空。

薛白狼知道,再說什麽都毫無意義了,少年就是這樣的人。他将手中的無柄短刀插入腳上的金屬管,刀刃與那條暗溝契合無比,連管身上的能量紋路也與刀身上是連結的,因為它們本就是一體的。

這是少年專為薛白狼開發出的異形戰甲——弗如狼突。

王真身下突然一空,随即整個人被高高抛起,不偏不倚正落在旁邊的圍牆上,他急忙抓住牆壁,穩住身體向原本的位置看去,那裏已空無一人。

奇異的嗡鳴聲響起,數十只彈丸大小的黑點從半空中的輪椅上飛出,懸浮着向四周散開,看似淩亂的布滿了周遭的天空。一條又一條細小的肉眼難辨的能量線在黑點之間連接,形成了一張巨大的天網,然後圓形的黑點慢慢拉長,變成一只又一只細小的錐子。

雖然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但王真也已經認出,這恐怕就是東工歷史上最有名的戰争兵器——機械天幕。這種集偵查監控和攻防于一體的戰争兵器操作起來異常的複雜,也只有東工的高級專家才能将它們如臂指使。因此只要這個玩意出現在戰場上,就表明有一位東工的大學者駕臨了。

薛白狼站在輪椅下方的道路中央,仰起頭,他身上的灰色長褂被風吹起,露出底下隐隐折射着燈光的金屬刃足。

蛋形輪椅兩側的黑匣子無聲打開,六只漆黑的炮口旋轉伸長,張牙舞爪的擺出攻擊姿态,一瞬間所有人只覺眼前一白,一道劇烈的強光閃現,下一秒轟鳴聲才遲遲響起,地面上露出一個被融化了深坑,在這樣的攻擊下,不要說人,連鋼鐵也會被融成渣。

喀噠一聲,薛白狼落在路中的湛藍跑車上,面上挂着笑容,張口欲言。然而比他更快的是來自于空中的光線射擊,至少有六只懸浮着的尖錐在一瞬間發動了攻擊,那細細的光線看着并不可怕,卻将停在原地的跑車均勻的切割成了六份。

隐身于蛋殼內的少年似乎是在用行動表示,剛才那只是熱身。在頭頂天網的覆蓋下,無數道光線以快的令人難以眨眼的速度在各處閃現,而時不時噴射出強光的六只炮口,更是像犁地一般,将整片區域變成荒土。

有兩炮擦着王真身邊落下,精準無誤将他兩側的圍牆憑空蒸發,他孤伶伶坐在那一截殘存的圍牆上,就像被困在荒島的住民。這麽一想,他就覺得胸口的傷又開始劇痛了。

在仿佛無止盡的光線攻擊中,有一道灰色的身影不斷閃現,依靠着兩條原本并不屬于自己的金屬義足,薛白狼的動作絲毫不見遲緩,他像一只靈活而自由的灰色蝴蝶,在光線中翩翩起舞。

然而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發起攻擊的意圖,只是一味的在躲避。

他只是在拖延時間。

輪椅上的少年似乎厭煩了這種僵持的局面,很快,又是一大波黑點升空,将原本來留有疏空的天網填塞的密不透風。幾乎在新的錐體加入後,光線的攻擊頻率發生了質變,在王真的眼中,整個區域內似乎沒有一處不被光線所覆蓋。

在這樣的攻擊下,薛白狼無可避免的開始受傷,他身上的灰色長褂變得破破爛爛,顯露出裏面枯瘦單薄的身軀。當灰袍徹底從他身上剝落的那一刻,王真無聲瞪了大眼。

……那不是人類應有的軀體。

手腕,手肘,肩膀,脖頸,胸口……到處都是閃爍着金屬色澤的奇怪物體,就像是在身體裏嵌進了一套戰甲。薛白狼為了獲得力量而付出了什麽,從這具身體便一覽無遺,他并不是超凡脫俗的天才,當年境界還不如他的李慎便可以輕易将他打成殘廢。他深知沒有力量的痛苦,這種痛苦曾經讓他一次又一次失去一切……

所以他接受了少年的條件,自願成為對方的實驗品,忍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力量。

在無盡的光線轟擊下,他突然停下腳步,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什麽。在他彎腰的那一瞬間,六只炮口轟然齊射,劇烈的光芒沖塞視野,沒人能看清發生了什麽。

幾乎在光芒退卻的同時,兩輛小車并排抵達了戰場的邊緣。

“那個輪椅,是東工的路蒼。”

李鐵衣開口道,目光遙遙在戰場中掃視,很快便發現了坐在唯一一截凸起的圍牆上的王真。他皺了皺眉正想說話,視線卻突然定格在輪椅下方不遠處,某個正緩緩站起來的身影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半面哭半面笑的金屬面具。

身體像破布娃娃一樣被鐵皮包裹着的男人,以一種詭異的姿态從後方向前擡起身體,帶着詭異面具的頭顱呈四十五度角偏折着,僵硬而緩慢的一格格旋轉回正面,然後又一格格向右側歪倒。

他像木偶一樣歪着頭,藏在面具背後的視線穿透空間,來到坐在車內的李慎眼中。

李鐵衣有些吃驚,喃喃道:“哭笑人偶……原來是他。”

即便這兩年身處偏僻的虹島,哭笑人偶的大名李慎也有所耳聞。對方是來歷不明兩年前突然冒出來的職業殺手,由于公會不接殺人任務的規定,很多不能在明面上幹的殺人委托都被這個哭笑人偶給承包了。他的名氣大有兩個原因,一是不問酬勞,二是殺人手法極其肮髒,被他殺死的受害人大都肢體破碎的不成人樣,甚至連經驗老道的斂屍人也束手無策,無法使死者以人形下葬。人們都猜測他就是個心理變态的殺人狂,殺人只為取樂,倘若說這兩年最惡名昭著的兇犯,就當屬這位哭笑人偶無疑了。

傭兵公會的通緝名冊上,哭笑人偶的懸賞金額已經達到了兩個億大唐幣,雖然距離最頂端的那幾位還有些差距,但要論賞金的飙升速度,他可排近百年來第一。

李慎微微嘆了口氣。

“可惜了。”

李鐵衣還以為他是說薛白狼,正有些無法理解此言何來,就見人摸了摸鼻子,一臉沉痛的感慨。

“我哔,限量版的幻彩零式啊,都毀成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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