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惡意逼人

劉阿寶,男,三十六歲,未婚。東荒許國清流縣人,官宦子弟,二十歲前最大的理想是成為清流縣一霸,可惜他老爹叫奸人陷害入獄,一道令書判了滿門抄斬。劉家老太太一把火燒了祖宅,叫他娘帶着他們這些孩子走地道往外面逃,一大家三十來號人,最後只逃出他一個。

他想報仇,無奈幼時造孽,文不成武不就,連一個人在這世上活命都難,傻兮兮叫人三言兩語騙去黑礦窯,在不見天日的礦坑裏過了兩年多非人的日子。後來礦奴們集體鬧暴動,他也跟着逃出去,這輩子總算叫老天爺恩寵了一回,遇見正好過路的李慎,為其所救。從此鞍前馬後,任勞任怨,不離不棄……嗯,還順便賣可憐借着李慎之手報了仇。

人生自此得大圓滿。

有關他的資料是庚衍親自安排人查的,可謂是将他查了個底朝天通通透透,然而就是這麽個資料上的廢柴,卻給李慎的生活帶來了天翻地覆般的改變。可以說,有了劉阿寶之後,李慎才成了‘慎爺’。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出行有司機,辦事有秘書,家裏是總管,外頭是副官。而且自從李慎嫌麻煩把錢袋子交給對方打理之後,他的財産就以每天肉眼可見的增幅不斷在膨脹,要問李慎他現在有多少錢,他自己都不清楚……反正是個天文數字。

倘若這樣的都不算人才,那什麽樣才算?當初沒有狠心丢下那個又黑又瘦的可憐蛋,恐怕是李慎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确的決定,沒有之一。

“這一百八十六個人名,我給您重新理了一遍。其中有六十三個,我可以想辦法把他們請出來,聚在一起一鍋燴了。有二十二個,地方太偏遠,不建議您親自跑,最好是安排人‘請’過來。剩下的一百零一個,按照距離遠近這有份行程表,您看看,要是沒問題的話,我這就給您備車去。”

李慎接過來看也不看便塞進兜裏,他相信對方會安排的妥當。眼見副官就要轉身去備車,他将人喊回來,讓其該幹嘛幹嘛去,不用跟着。

副官二話不說往地上一跪,啪嗒抱上李慎大腿,一雙眼泫然那個若泣。

“爺,不要啊……”

正好走進內院的王真無聲停住腳,瞪大了眼望着在院中上演主仆情深的二人喜劇組合,沉默擡手捂住心口,踉跄着倒退出門。

李慎眼角抽搐,甩甩腿,說你趕緊給我滾下來。

副官死死抱着不撒手,整個人跟樹袋熊一樣攀在李慎腿上,學着戲曲裏哀切的唱腔道:“不嘛……”

一邊來搞裝修的匠人們,紛紛面色古怪的投來微妙視線。

李慎腦門上大筋都爆出來了,低頭瞅着副官,咬牙切齒道:“松手!嗯?你松不松手?”

副官跟鹌鹑一樣埋着頭不說話,手上抱的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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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李慎拿這賴貨也是真心沒轍,打打不得,就副官那小身板,他一腳下去得沒半條命。罵更沒用,人連臉都不要了,還會怕罵?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李慎深吸口氣,決定跟人講道理,“你也跟我這麽多年了,什麽陣仗沒見過?這又算得了什麽?再說了,我是上門拜訪,又不是去殺人全家,這樣,我給你保證,能動嘴的就不動手,你看成不?”

“那您就帶上我呗。”副官可憐巴巴擡頭道,“我就給您開開車,保證不添亂。”

李慎蹙一蹙眉。

“你要幫我看着家裏。”他低聲道,“有什麽事第一時間通知我,我要是趕不回來,你就給李西風打電話,知道嗎?”

副官擡着頭,扯出張笑臉,笑嘻嘻問李慎:“爺,這家裏能有什麽事?夫人那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跟在您身邊也是最安全的,至于那個王真……我管他去死嘞。”

他的聲音一點沒遮掩,不僅是站在近處的匠人,連躲在垂花門後的王真本人也聽得一清二楚。

李慎一時間沉默下來。

這話有點過了。李慎不知道王真是怎麽得罪了副官,他家阿寶一貫是個嘻哈性子,極少與人紅臉,好聽話張口就來,難聽話從來不講,要從人口中聽到一句惡言,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他想了想,直截了當問副官:“王真得罪你了?”

“沒。”副官一派坦然模樣,突然拍拍腦瓜,像是想起什麽,“诶爺,您把我跟他都帶去,這不就妥了嗎?”

這法子的确可行,李慎被他說動,思索片刻,點點頭道:“嗯,那行吧,你去叫他準備一下,還有,把你那個蛋殼罩給他也帶一個。”

“爺,那叫自動感應防護罩,要定制的,我也就那一個。”

“……去倉庫裏取一套防護型的戰甲,我記得有套四十三熊,就那個吧。”

“爺,那個賣了。”

“你還來勁了是吧?得,我自己去挑,不勞您老了。”

“诶爺,您別生氣啊……”

聽着兩人的話音漸漸離遠,靠着牆壁站在門後的王真無聲擡起眼,心裏說不出什麽感受,挺複雜的,如果非要找個形容詞,那大概就是憋屈。

憋屈極了。

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他知道自己是個麻煩,沒有人會喜歡麻煩,除了李慎那個奇葩。但就算是李慎,也多半是看在楊火星的面子上,才對他多加照顧,并非是真正有多喜歡他。

如果沒有跟李慎做下約定,哪怕是背着叛師之名投了庚軍,雖說白眼肯定少不了,但應該不會像這樣只能靠人活着,處處看人眼色,他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往上爬……

“嗯,心裏不痛快。”

王真霍然扭頭,只見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不是李慎是誰?李慎抱着手臂,扭過頭與他對視一眼,咧開嘴微微一笑。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每天都不痛快,後來悟出一個道理。”李慎道,“凡事都是對比的,你不痛快的時候,看見人比你更不痛快,心情自然就好了。”

王真很想翻個白眼給他看,但最終忍住了。

李慎也就随口那麽一說,并不關心人有沒聽進去,回頭見副官扛着套戰甲小跑過來,便放下手臂擡腿出門。

“走了。”

………………

紅漆大門,劉府。

兩扇鐵松木的大門自頂端齊齊斷裂,轟然向後拍倒。李慎踏着門板走進去,徑直沿着道路走進正對大門的前廳,走到廳中正上首的位子,掀衣落座。

這家主人名叫劉福順,是李慎今天行程表上第一個人名。年近六十的老者很快便趕到前廳,看着坐在上首的李慎,面色漲得通紅,是氣的。他手在袖中攥緊又松開,一張臉上青紅不定,踟蹰開口。

“李……慎爺,您這是什麽意思?”

李慎架起左腿擱在右腿膝蓋上,一手支着椅扶撐着腦袋,另一手按在腿彎上,聞言,很随意的擡手擺了擺。

“我坐一分鐘就走,要裝傻,你随意。”

“要認錯,就趁早。”

副官跟王真站在一邊,手上拿着個懷表,正在計時。聽見李慎這麽說了,便擡頭給老者報了個數:“還有四十三秒。”

老者慘白着臉,額角濕漉漉一片,盡是冷汗,他權衡猶豫再三,終究是膝蓋一彎,跪了下去。

時間剛剛好,咔嗒一聲,副官合上表蓋。

李慎站起身,一言不發的從老者身邊走過,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接手,他只是過來看上一眼,确認對方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說起來可能有些玄乎,但李慎天生能感知到別人對他的惡意,無論是厭惡也好殺意也罷,哪怕是藏得再深,也瞞不過他的感知。久而久之,他甚至能分辨出這些惡意的類別和程度,比方說這個劉福順,對他只是單純的厭憎而已。

人類的惡意真的是多種多樣,懷疑,嫉妒,厭憎,仇恨,欲殺之而後快……在這世上從始至終都沒對他産生過絲毫惡意的人,一個是他的母親,另一個就是庚衍。

李慎不知道老天爺給他這種能力是幸運還是不幸,托這能力的福,他躲過了無數次暗害,除了那個見了鬼的林國,還沒人能叫他往坑裏掉。然而也正因這種能力,讓他無法對人全心信任,并且一次又一次的受到傷害。

盡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可能就只是那麽一瞬間的惡意,但如果是來自于親近之人,那種感受也真的很難形容。年輕時他暴躁易怒,多半是受這種情感影響,到如今雖說已經能看開并釋懷,卻仍然會感到疲憊。

李慎走出劉府,回頭看了眼副官,後者頓時明了,低聲報出下一個目的地。

“榮律,榮府,您向左看,隔壁,挂紅燈籠那家。”

這行程表安排的真不錯。

李慎順手拎起劉府門前的石獅,揚手砸塌了一截院牆,待塵煙散去,便從缺口進去。進了院子,他一扭頭,只見一大撥人持刀拿械,正等在大門後邊,目瞪口呆的往這邊看。

一大波惡意撲面而來。

李慎莞爾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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