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提前
陸見烨說得很抽象,但時汲卻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
蟲毒發作會影響人的心智,如今的發作其實都還是壓制階段小發作,時汲知道原著裏它真正發作時是什麽樣。
它會摧毀人的腦神經,一部分情感徹底剝離。所以,後來的暴君才會那麽殘暴。
如果不解毒,那麽它的終點不是直接的“死亡”,而是從一個活生生的人慢慢異化成一條最低級的蟲族,然後才被殺死或是自己走向衰亡。
他所排斥的,是自己會變成的樣子,是別人厭惡恐懼的目光。
他害怕自己被看成是怪物。
“你擔心這個?”時汲輕敲了他一個毛栗子,又狠狠揉了揉他的頭發,“那現在我也看過了,難看怎麽了,誰生病的時候不難看?我又不會嫌棄你的。作為一個病人,你只要想着治病就行了。”
陸見烨怔了一下。
“別人怎麽看是他們的事,反正我不會怕你。”時汲揚了揚眉,“安心了沒?別總想些有的沒的。”
他的紅眸寧靜又溫柔,陸見烨沉默了好久。
陸見烨其實不是完全沒有上過學,在六歲的時候,他曾經和陸競一起待過一個班。但只有短短一個月。
——因為他在開學後一個月的時候,也是像這樣蟲毒發作了。小孩子的體質遠沒有他現在能忍痛,慘叫得也就更厲害。那時他上一刻還好好的,下一刻就像栽倒在地、抽搐不止,嘶聲尖叫,周邊同學有的被吓得大哭,有的拔腿走跑。
還有的回去之後吓得發燒,做噩夢夢到自己變成了蟲怪。
三天後,他就拒絕去上學,讓陸無澈給他辦了退學的手續。
蟲毒不常發作,可能一年也就那麽一兩回,但每一次疼痛到極點的時候,他閉上眼就是那無數雙稚嫩又驚懼的眼睛。
在他做過的無數個夢裏,這個場景無數次回放。無論他如何抑制,最後都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變成一只扭曲的蟲族,殺死所有的孩子,殺死親族,最後殺死自己,把世界撕扯成光怪陸離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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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整個班的孩子裏,唯一沒有害怕的只有陸競。
陸競小他半歲,這意味着至少在伊芙霖·瓊懷孕時,陸無澈就已經勾搭上了新的Omega。
……然後他們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孩子。
陸見烨一直反感陸競,兩個人同在皇室卻幾乎沒有交集。但他也知道,陸競同樣是用嘲諷的眼光看他。
因為他比他健康,比他有資格做太子,所以他能夠這樣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那時陸見烨痙攣着想抓住什麽時,就看到了不遠處陸競的目光。
不逃、不哭,就那樣站着看他,用一種憐憫的、厭惡的目光。在那個無數個夢裏,他每每失控後第一個咬斷的就是陸競的脖子。
陸見烨閉了閉眼,把這些不那麽美妙的回憶趕出腦海。
他眼中的負面情緒終于慢慢消失了,恢複了往常的神情:“這是你說的,要是返回,我變成蟲族之後第一個去咬你。”
時汲:“給你咬就是了。”
他說完才琢磨過來,這話怎麽怪怪的?
他真實身份可是個如假包換的Omega,就這麽把“給你咬”承諾出去了?
一個小時後,陸見烨被送到了集訓營的醫院裏,按照醫生的建議,他短期內需要修養。
整個流霜星上,知道陸見烨真實身份和蟲毒情況的只有上層少數人,因此對外界只是說他身體不适,請假三天。
蟲毒的檢查儀器非常繁瑣,一通事情辦完已是傍晚,才确認陸見烨沒有別的問題。
病房裏只有時汲和陸見烨兩個人。
陸見烨:“有好多人給我發消息。”他枕邊的通訊屏一直閃個不停,都是同學的詢問。
因為學生們是被沒收電子設備的,所以這些消息都是聽說消息後借老師的通訊屏、或是用公用通訊器發來的。
時汲:“那你感覺怎麽樣?”
陸見烨幾乎是沒有三次元社交圈的,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想了想:“還不錯。”
這種有很多人關心的感覺,還不錯。他都一一簡短地回了消息。
“但我今晚就能恢複了,你還要給我請病假。”陸見烨很嫌棄地扯了扯自己病號服的袖子,“搞得多嚴重一樣。”
時汲現在已經能很熟練地解讀他話裏的意思了:“搞得好像多嚴重”=“怪不好意思的”。
“多少人巴不得偷懶呢。”時汲笑,“我出去透下氣,你先睡一會兒。”
陸見烨點點頭,時汲關上房門,但背對着房門的那一刻笑意就淡了下來。
今天的蟲毒發作和原著不符。
走廊夜風很冷,時汲一直走到了樓梯口讓自己頭腦清醒,然後拿出了自己的光屏和手寫筆。
他先寫下“蟲潮”——第一個反常是幾天前的α蟲蟲潮,
再寫下今天陸見烨的蟲毒發作。
它們之間是否有關聯?
那天理論上并不是α蟲的遷移時節,他原先以為異常是由于α蟲感知到了陸見烨體內的蟲毒,将他誤以為高級蟲族。但如果事實并非如此呢?
剛剛時汲問過醫生什麽會導致蟲毒發作,醫生說,這當中的機理當前并不完全清楚,但有幾點是得到過确切證明的。
其中有一條,就是“同級交互影響”。意思就是說,假設一個患者中了A級蟲族的蟲毒,那麽A級及A級以上的蟲族也可以控制這名患者體內的蟲毒,致使其發作。
而陸見烨體內的蟲毒是已經死去的上一任王蟲的毒素。
王蟲是整個金字塔的頂端,能控制王蟲毒素的,也只有同級的王蟲。
如果是這樣,那麽前幾天大規模爆發的蟲潮就不是因為陸見烨了,而是因為流霜星上存在着一個別的“什麽”。
時汲心下微沉,關掉了筆記界面,調出了通訊錄裏的一個名字,點擊通訊。
“嘟……嘟……”
對方的通話音樂十分複古,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這麽用了。
他有點心煩,給自己點了根薄荷煙提神。
大概一分鐘後,通訊被接通了。
那邊的聲音帶着笑,嗓音低沉:“時汲伯爵,晚上好。”
時汲壓下眼底的煩躁,換上了虛假笑意:“晚上好。但我現在沒有時間寒暄了。”
“陛下,我認為我先前和你說的消息也許有誤。蟲王很可能提前行動了,蟲族現在已經潛伏在了流霜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