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鳳栖梧十五
“你為何要那樣寫?”肖秦道。
“寫就寫咯,反正只有你一個人看見了,你雖然是我的至交好友,但是我們現在還在化玉帛為幹戈期,”喬以桐并沒有放在心上,懶洋洋道,“你要我離你遠點,總不能你叫遠我立刻就遠吧,那樣多沒面子啊……”
“喬以桐,”肖秦忽然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厭你。”
喬以桐何許人也,怎麽會怕肖秦盯住眼睛所施加的壓力,聞言輕飄飄道:“你惱羞成怒,一言不和就讨厭別人,非君子所為啊。”
肖秦看着喬以桐混不在意的臉色,終于明白,說到底,喬以桐還在狀況之外,還把這次談話當成以前一樣玩笑般的氣話。
自從他進入風雲渡,與喬以桐偶然相識。他們之間這樣的對話就已經發生了很多次。
還記得初次見面,他正因為沒見過世面,諸事不懂而被其他人羞辱,那時喬以桐恍若神明般的出現,輕易地化解了他的尴尬處境。
“喂,新來的,你連怎麽吐納都不會,怎麽進來的?作弊嗎?”一群人圍住當時還十分瘦小的肖秦打。
一個滿臉惡意的青年道:“都是因為他搶了我弟弟的資格,才害的我弟弟不能進風雲渡。打他!”
肖秦護住自己的頭部,辯解道:“我沒有搶!”
“那你說,你前面幾關分數都不如我弟弟,怎麽最後一關就超過他了?”
“是長老們選擇的,他們說我更加有天賦,心性也好!”肖秦一如在凡間那般耿直。
“我呸!不要臉,”青年踢了他一腳,“打他!”
“你說,你連吐納煉氣都不會!還想來修仙!”
密集的拳腳幾乎讓肖秦痛暈過去,他開始懷疑自己從一介凡人踏上修仙之路到底對不對。或許他會在剛開始時就夭折吧。意識漸漸模糊,耳朵痛的都耳鳴起來。
“玲——”“玲——”一種清脆的撞擊聲仿佛從遠方的天際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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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打在他身上的拳腳都不見了。
“你們在做什麽?”一個不一樣的聲音響起。
肖秦模模糊糊地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見一個俊秀美麗到讓衆生為之失色的白衣少年。
“見、見過喬師叔!”毆打他的人連忙跪下。
這樣小的一個少年,居然要叫他師叔?這是肖秦暈暈沉沉的腦子裏閃現出的想法。
“吐納煉氣為修真之本,所謂化天地之精華為己用也。我參了很久,也不能參透,”那少年慢吞吞道,看上去有些苦惱,“諸位既然對吐納煉氣之術頗為精通,不知可否指教我一二?”
“弟子不敢,弟子該死!”原本嚣張的一群人此刻卻像見了猛獸的山羊一般。
那少年笑道:“既然不懂的話,還不快去修煉?”
一群人連忙連滾帶爬地跑掉了。
肖秦恍惚在夢中一般,看着那少年向自己伸出手來:“你還好嗎?”
他有點想伸出手去,可是看到少年纖塵不染的白色錦衣,又自己手上的污泥和血漬,極度的自卑在一瞬間湧了上來,還是瑟縮着退了回去。
少年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我叫喬以桐。”
然而,然而後來,事情又都變了。
“你說什麽,你說喬師叔是你的朋友?”他的師兄們都笑道,“你想發達想瘋了吧。”
“是啊是啊,”同行的其他人都笑道,“喬師叔是什麽天才人物,會和你這個凡間土包子做朋友?”
一個人嘲笑道:“我看啊,是上次喬師叔心情好,順便幫他解了下圍,他就恬不知恥地攀附上去了,這叫癡心妄想!”
肖秦原本也只是不小心說漏了口,現在卻聽不得別人這樣的侮辱,皺着眉頭犟道:“愛信不信,我沒瞎說。”
這一群人和他關系本就不好,他也懶得去像其他剛入門的弟子們那樣,去讨好、巴結這群人渣一樣的師兄們。
“你幾個意思?風雲渡裏能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一人抓起他的衣領。
“哼!不是你瞎說,那就是喬師叔腦子壞掉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他!?”肖秦頓時就出離憤怒了,他絕不允許有人這樣污蔑他的好友。
“喲,想打架?架子不小嘛。這樣吧,你去鳳鳴樓外面找喬師叔,要是他親口承認你是他的好友,我們就相信你怎麽樣?”那師兄道。
“……好。”肖秦握緊了拳頭,他其實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去麻煩喬以桐,但是他不想讓別人誤會是他攀附喬以桐。
鳳鳴樓外,一群人站在假山後面,看着肖秦道:“你去吧,我們就在後面看着。”
肖秦對在門口掃地的歸去說了一聲,不一會兒,喬以桐就出來了。
圍觀的衆人紛紛瞪大了眼睛,肖秦不會真的是喬師叔的朋友吧。
喬以桐猶自帶着一些倦意,語調有些軟綿綿的:“肖秦,你這麽早來幹什麽?”
肖秦有些緊張道:“喬以桐,我們算是朋友對吧?”
喬以桐眸光掃過某個地方,驀地眯了眯眼睛道:“放肆!你是何人如此張狂?怎麽敢直呼我的名字?”
他今日的裝束明明與那日兩人初見時別無二致,但是此刻一臉的冷漠驕矜,卻讓肖秦幾乎以為眼前少年的身體裏換了一個靈魂。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吧,風雲渡的天之驕子。
一剎那間,肖秦眼前的光芒都黯淡掉了。
此後類似事情多有發生,喬以桐每每給以他希望,卻又在下一瞬間摧毀。他這樣反複無常的性格,肖秦實在是再也無法忍受了。貓捉到老鼠之後不會立即殺死它,而是會慢慢玩弄,有時候肖秦會想,自己就是那只被喬以桐這只本性惡劣的貓玩弄的老鼠,等到某一日喬以桐玩累了,等待他的就是被咬破喉管的疼痛吧。
回憶如雲霧般散去,肖秦瞬間被拉回現實。
肖秦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像你這樣自大自戀,還僞裝成一副清高君子的模樣的人,你以為真的會有人在乎你嗎?你随意玩弄他人感情,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可笑我當時真的把你當我的至交好友,可是在你心裏,你根本就是把我當成随意戲弄侮辱的玩物!當初剛入門的時候是,後來在靈植園也是,現在在講經閣,更是。”
喬以桐在這一大段話語的沖擊下一時間愣住了,他略緩了緩,有些驚訝地說:“風雲渡裏,這樣讨厭我的,你還是第一個。”
“你自以為很受歡迎嗎?那只是因為你是風雲渡的貴公子罷了,你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你是真傳弟子,你是鎮門長老的兒子,到哪裏不風光?其實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也有很多人讨厭你,只不過他們害怕你的身份,沒有像我一樣說出來罷了。”肖秦諷刺道。
喬以桐垂下了眼睛:“抛開我的身份,你認為還會有這麽多人讨厭我嗎?”
“喬以桐,我沒想到你這麽天真,”肖秦的話語幾乎稱得上有些尖刻了,“沒掉了你的身份,只會讓更多人厭惡你。”
“……”
喬以桐嘆了一口氣,道:“好,既然你說了,我從此不再來打擾你便是。”
肖秦快意道:“那我最是高興不過了。”他卻不知道,此刻他的臉部表情僵硬地有些猙獰。
“只是,我确實是把你當成好友的,”喬以桐低着頭,像是在思考,頓了頓一會兒又說,“……算了,你走吧。”
肖秦卻突然間不知道手腳該往那裏放了,木頭似的杵在原地。
喬以桐還站在他的面前,垂下的頭顱仿佛昭示着主人的抗拒之意。
半晌,喬以桐擡起頭,疏離地微笑道:“肖師弟,告辭。”
在他擦身而過的瞬間,肖秦聽到他輕輕的聲音,像一陣風一樣飄散在空氣裏:“我并不是那樣的人啊……”
喬以桐心塞地飛回鳳鳴樓,飛到一半的的時候卻又不想回去了。不得不承認,其實肖秦剛剛的話,對他來說還是很有些打擊的。
他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沮喪地找了一塊無人的樹林,躺在其中的一棵大樹上。一條腿曲起來,一條腿蕩啊蕩的。
真是可惡啊肖秦那個家夥,喬以桐心塞地揪着葉片。他真的把他當成風雲渡內少有的幾個可以交心的人呀,甚至是比以玄師兄更加能信任的人,好友這個身份也是真心承認的,要不然的話,誰會去費心幫他?
看了看外面沒有人注意到這裏,喬以桐放心地把一片葉子塞到嘴巴裏含着。吹起了小曲子,這是他小時候和上山砍柴的樵夫學的。風雲渡內又有幾個人,相信他喬以桐,竟然會這樣“不高貴”的技藝呢?又有幾個人知道,他其實并不是一出身就錦衣玉食,而是被凡間的一個窮苦老婆婆收養長大的呢?
葉片的聲音不如樂器悠揚,但是也悅耳動聽,別有一番動人心扉之處。四周的鳥雀仿佛被這樂聲吸引,不一會兒,喬以桐身邊就聚集了一大堆不同種類的鳥兒。
喬以桐挨個摸了摸它們的腦袋,它們也不躲避,而是很享受。不經意間看到其中有一只灰斑鸠,喬以桐喃喃道:“……也不知道蛋生現在在幹什麽?”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啾啾”兩聲,一只紅色的球狀物體直直向喬以桐飛了過來,落入他懷中。四周鳥雀全部被驚散開,撲棱棱飛走了。
喬以桐抱住它,驚喜道:“蛋生,你來找我了。還是你最好。”
蛋生親昵地蹭蹭喬以桐的臉。
喬以桐道:“不過這風雲渡太危險了,有很多比你大比你兇的鳥,還有蟲蛇猛獸,你下次還是乖乖等我吧,不要亂跑。”
蛋生不聽他的,兀自去咬他手裏的葉片。
喬以桐的心情因為蛋生的出現而由壞轉好。但是肖秦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劍法課上,肖秦險些削到別人的腦袋,好在那人險險避開,只有幾縷發絲被削斷了。
“肖秦,你幹什麽呢?”教劍法的長老中氣十足地訓斥道。
“對不起,長老。”肖秦收劍背于身後。
“你不專心好久了。給我去罰站三個時辰。”長老道。
“是。”肖秦自動站到炙熱的陽光下。
到了休息時分,別人都到樹蔭下乘涼去了,葉蓉卻跑到肖秦身邊,遞給他水。
“我不用,葉師姐。”肖秦拒絕道。
葉蓉也不勉強,自己喝了一口道:“你今日怎麽魂不守舍的?”
肖秦不答,葉蓉道:“我昨日看見你講經課下課後出去了,你是不是去找喬師兄了?”
見肖秦臉色不豫,就連眉頭也皺的更緊了,葉蓉驚訝道:“不是吧,你被喬師兄訓斥了?”
“我們絕交了。”
“噗!”葉蓉一口水噴出來,“你開什麽玩笑?”
作者有話要說: 肖秦:你自大自戀虛僞假清高玩弄別人感情!
喬以桐:我沒有……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