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鳳栖梧二十四

喬以桐冷不丁見到喬光屹的臉,被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自己闖入洞府的行為已經被發現。他反而定下了心,一句話不說,只是看着父親,端看他準備怎麽處置自己。

喬以桐臉上的神情,讓喬光屹明白,他已經看到了自己記下的東西。只是不知,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私闖禁府,該當何罪?”喬光屹道。

喬以桐漠然道:“廢三級修為,貶為次一級弟子,拘禁三月。”

喬光屹道:“你知道就好,念在你初犯,第一條就不用了,其餘兩條,自己去受罰。”

言畢就要離開。

喬以桐在他背後突然出聲道:“為何有人擅自闖入別族人領地,就沒有受到懲罰呢?”

“什麽?”

喬以桐故意施施然嘆道:“沒什麽,我就是感嘆一下,怎麽同樣犯了錯,我就沒那麽好運氣,沒有遇到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子,願意出來幫我善後呢。”

喬光屹目光驀然森嚴起來:“這不是你該管的。”

喬以桐:“哦,都是姓喬的,夫君不管妻子,兒子也就不能管娘親了對吧。”

喬光屹似乎忍了忍,之後并未理會喬以桐的挖苦,繼續向裏面走去。

喬以桐被一個人落在原地,看着自己親爹的背影越來越遠,就像小時候無數次自己跟在他背後,卻被甩開給以玄師兄一樣,喬光屹對他還是這麽一副漠不關心,置身事外的态度。難道今日這件事還不比他的修煉重要嗎?究竟是他厭惡自己和娘親,不願意與他們沾上一點邊,還是他喬光屹就是沒有良心?

喬以桐低下頭,平日總是帶笑的臉埋在陰影中,胸腔起伏,呼吸之聲越來越粗。

蛋生察覺了些許不妙,不安地抖動了幾下翅膀。

“喬光屹!你說清楚!”喬以桐驀然爆發,“你給我一個解釋……關于我母親的事,我要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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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完這句話,還沒有等到喬光屹反應,自己眼圈卻先紅了:“你不能……這麽不清不楚,她也不能去的悄無聲息……”

喬光屹停住了,卻沒有轉身。不帶感情的聲音順着空氣傳來,似乎被風沾染上了一絲冰涼的氣息:“沒什麽好解釋的,我曾經對不起她,就是這樣。”

喬以桐哪裏料到他竟然這樣敷衍,似乎連一句借口都懶得找,也絲毫沒有安慰自己的意思。

也對,承認自己薄情不是比負起責任要輕松得多嗎?天下人都是這樣。

“母親的墳墓在哪裏,十幾年來,我竟從未祭拜一次。”

喬光屹有些奇怪道:“芷姬并未去世,只是離開了。”

“什麽?”喬以桐生出些希望和驚喜,“你是說,母親雖然得了重病,但是沒有死?那她現在在哪裏,回木族了嗎?”

“她已經被逐出木族,木族不可能再收留她。”喬光屹道。

“那她能去哪裏呢?她當年還生着病……你這麽多年沒有去找她嗎?”喬以桐焦急問道。

喬光屹眼神閃爍:“她不願再回風雲渡。”

“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喬以桐氣極反笑,“曾經有一個女子,為了一個人被族中除名,不能回家鄉,這個人本就想要甩掉她,心安理得不來尋找,她自己自然也不能厚着臉皮再回風雲渡。看來這個女子,真是天下最傻的人,不然怎麽看上了這麽個人渣,竟然害的她在外漂泊幾十年,沒有一個容身之處?”

喬以桐怫然變色,厲聲道:“你胡說什麽?!”

“我說的不對嗎?”喬以桐梗着脖子問道,“我不過感嘆一個女子的可悲,難道不是啓華道尊自己心虛,非要把人渣之名套到自己頭上?”

“給我滾出去!”

“我偏不!你不敢面對現實,那就讓我來問你,這些年你良心有愧嗎,你撿來的這條命用的舒不舒服?睡覺的時候,會不會想起來救你的人也許正風餐露宿無家可回?還有……”喬以桐冷笑一聲,“和公主在一起這些年有沒有濃情蜜意你侬我侬?一個活了千年的老道尊,卻濫情地愛上了凡間的十幾歲女孩,焉知她不是迫于威勢不得不依附于你?一個貴為公主,卻不知廉恥地與有婦之夫有牽扯,恐怕沒有哪家正經皇室教這些下三濫的東西吧,真是好一對璧人!”

喬光屹聽這些話灌入耳朵,氣的渾身發抖,待到聽到他越說越難聽,竟然說到了公主頭上,再也忍受不住,瞬間來到喬以桐面前,伸出手就要打死這個逆子——

喬以桐渾然不懼:“怎麽,被人戳中了痛處,準備殺人滅口了?”

他說這話時,兩只眼睛直直釘在喬光屹身上,視線像刀子一樣深深刺了進去。這雙眼睛,喬光屹也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熟悉的目光幾乎要戳破他的外殼,逼迫他将最不堪的一面露出來。

“也對,就算沒有了我,指不定你和公主還有不知道多少個孩子,畢竟老當益壯,不怕沒了後代。”喬以桐憤怒到一定境界,明知此時不該刺激喬光屹,卻還是忍不住火上澆油。不為母親出了這些年的惡氣,他真的難以忍受。

“孽障!”喬光屹怒吼,帶着掌風的淩厲一掌就要當頭落下!

喬以桐閉上了眼睛,心下卻涼了,竟然也不再抵抗。

喬光屹沒有料到他只是站在那裏讓他打,完全沒有防禦的意思,吃了一驚,想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這時一個火紅的東西突然将喬以桐撞向一邊,自己用身軀抗住了飽含威力的一掌,沒有讓喬以桐被餘波傷到一分一毫。

喬以桐猝不及防被人推開,狠狠摔到地上,想到什麽猛地提起了心髒,轉頭就看見包裹着一團火焰的蛋生被狠狠擊中,如斷了線的風筝一般落下。

喬以桐飛撲過去抱住蛋生,見它氣息奄奄,俨然已經很難再活下去了。

“蛋生!蛋生!”喬以桐驚惶地呼喚着它的名字,內心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慌,“你沒有事吧,你不要離開我!”

喬光屹見那鳥幫喬以桐擋住了自己的攻擊,放下心來,準備離開這個地方,免得自己又忍不住對兒子下手。

喬以桐怒吼一聲,将蛋生放在了原地,竟然沖了上來,祭出飛劍,淩空刺來!

“你為什麽殺它!”

喬光屹想不到喬以桐竟然對自己動手,又驚又怒,出手格擋:“不過是一只靈禽,你發什麽瘋!”

“我恨你!”喬以桐不管不顧,即使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得過喬光屹,還是揉身攻上來。

喬光屹因為自己之前差點打死兒子,出招頗有幾分顧忌,可是見喬以桐招招淩厲,加上自己餘怒未消,正需要發洩,也動了真格,要好好給喬以桐一個教訓。

兩人攻勢相擊,喬以桐遠遠不敵,完全處于下風,接連受傷。

正當喬以桐心內不甘之時,卻聽到一個聲音道:“道尊請三思!”随後一個人也上來幫自己抵禦喬光屹,竟然是本該守在外面的肖秦。

“你根本毫無抵抗他的能力,快離開!”喬以桐危急之中抽空道。

肖秦苦笑道:“我何嘗不知道,只是我看到鏡子裏,你快被打死了。”

喬以桐暗嘆給他鏡子反而壞事,不想連累他,只是道:“我不要你幫忙!”

然而喬光屹卻不理會他們倆究竟什麽關系,見喬以桐有人助陣,更加是怒上心頭。

喬以桐知道自己不能近身喬光屹,幹脆放開飛劍,只靠靈識禦劍,飛劍分成數道虛影向喬光屹沖去。閃轉騰挪間,喬以桐終究不是喬光屹的對手,飛劍虛影立即被識破,本體卻被喬光屹奪走。喬以桐自己也被一掌打在肩頭上,跌落在地。喬以桐吐出一口血,臉上也多了幾道血痕。

肖秦情急之下上前護住喬以桐,卻背後一涼,喬以桐那把飛劍穿胸而過,在自己眼前濺起一簇血花。

剎那間似乎時間都變慢了。

喬以桐倏然一驚,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劍,劍柄正握在喬光屹手上。此刻喬光屹的臉上沾上了肖秦的血,看起來像是個十惡不赦的魔修。

肖秦站立不住,倒在喬以桐身上,喬以桐連忙扶住他。肖秦的血噴湧出來,流到了喬以桐的白衣上,将他的衣襟染的通紅。

肖秦見了,伸出手摸上去,笑道:“真對不住,我又把你的衣服弄髒了。我記得你以前說……你的,衣服……應該不怕髒吧……”

聲音越到後來越低微,漸不可聞。

喬以桐完全回不過神來,怔怔盯着肖秦血色的胸口,還有不聽自己命令的那把飛劍,讷讷無言。

肖秦胸口劇痛,眼前漸漸模糊成一片,視線中只有喬以桐眉心的朱砂越發紅豔,恍惚間思緒飄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候他還很讨厭喬以桐,以至見了他哪裏都不喜歡,見他長個眉心痣就嘲笑他像個女子。後來不知何時,目光卻總是專注在喬以桐身上,再也移不開來,常看的也是這眉心痣。

肖秦苦笑一聲,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摸上喬以桐的眉間,喃喃道:“真好看……要活下去……”

只可惜,自己好不容易與他化幹戈玉玉帛,卻不能陪他一起活下去了……

紛繁的思緒漸漸放空,而後,消逝……最後一刻,似乎有一滴溫熱的水落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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