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子如玉

進來的是太子殿下，一身杏黃色朝服，頭頂金燦燦的朝冠，大步跨進小隔間身上帶着王者的霸氣。陪韓莫辰一起坐在床沿上的趙寶兒先是扭頭聽見動靜然後從側面看見了太子，一想到之前韓莫辰剛提點過要他看臉色行事，于是他特意在太子臉上多停頓了一會兒。

趙寶兒入東宮之前一直秉持着下人要低頭迎主子，從來沒敢正視過太子殿下，所以從來沒太見過太子長啥樣，這次仔細一看，這才知道，皇室貴族的血統，還真是羨煞旁人。

被殿下容顏給驚豔到的趙寶兒自覺今兒是賺到了，這皇族血統的絕世容顏被他看到，要是回去和經常在一起的小太監們嘚瑟，一定被羨慕死。今兒真是賺大發了，先是看到了絕美容顏有些好看的過分的韓莫辰，此刻居然還能見到太子的聖顏，竟一時差點忘了自己要下跪的事情。

好在本能條件反射，立即在腦子做出反應之前，就自覺下跪給太子磕頭了。

趙寶兒‘噗通’跪下的聲音實在太過刺激耳膜和抨擊別人心肺，加上一句‘太子殿下吉祥！’連把太子殿下都吓了一跳，就更別談只是去神游的韓莫辰。

神游回來的韓莫辰一擡頭就對上了太子殿下一副猜不出情緒的面容，連一向淡定的他竟然也有些慌了，他身上還穿着中衣，一副衣冠不整的樣子，顯得尤為的慌亂，韓莫辰坐在床沿，轉身就想跪着，但是想到自己這下面還處于受傷狀态，怕一下子露餡，身體尴尬的竟半停在了空中，不知道該跪還是不跪。

這跪了，太子又不瞎肯定懷疑他沒被切了某個不可描述的地方，這不跪吧，又像是對太子的大不敬，怎麽想都覺着他該被杖責致死。

也就電閃雷鳴一秒之間的空隙，韓莫辰頓時覺得天快塌下來了。

“你身體還沒好，不用行禮，我就過來看看。”太子聲音溫婉而至，卻不失氣質該有的雍容。讓韓莫辰微提在半空身子終于松了松勁兒，安心的坐回了床沿上。

趙寶兒卻持續有些緊張，韓公公剛和他說要注意看別人眼色他做到了，但是動作幅度一驚一乍還是沒能做到，心想完了，面前的是太子不是好看的可以原諒他的韓公公，這下腦袋該要搬家了。想到這邊趙寶兒就開始委屈了起來。家裏窮，父親就把他賣給了宮裏，給家裏娘親攢了錢買藥，本來還想以自己微薄的收入讓家裏的境況變得好轉，這下卻連命都搭上了。

韓莫辰知道趙寶兒在怕什麽，他是被趙寶兒的聲音吓到才回過神，一想到他動作太大，太子應該吓着了，卻沒立即派人把他斬了應該還有回旋的餘地，只是自己也是下人的身份好像指不定能不能幫得上忙。但是不管怎樣，趙寶兒如果出事他理當還是應該出手幫忙的……

景炎見這二人一大一小，面露愁容，就知道自己突然地到訪讓他們都有些措手不及，這韓莫辰明明一副警惕的表情卻在這兒住了一晚，都沒察覺他就在隔壁，真不知道該說他神經大條，還是太過緊張讓他忽視了外面的環境。

趙寶兒還跪在地上整個人發着顫，景炎只顧着看韓莫辰，差點忘了這事，“你下去吧，我就來看看。記得去李總管那兒再學點禮儀，剛進宮學的那些都忘了？你這是在景央宮的，這要把你派到其他地方怎麽行啊。”對于下人這樣冒失景炎一般來說是不介意，可是韓莫辰明顯也有被吓到的感覺。

“奴才知道了。”趙寶兒跪着磕頭，眼睛裏還打轉着剛才被吓破膽的眼淚。聽到太子殿下好像不計較他的突然失禮，一下子松了口氣。

“知道就好，下去吧。”景炎擺了擺手意思是讓趙寶兒下去。

趙寶兒起身握着拳作着揖，手臂擡過頭頂，滿是歡喜的低着頭就這麽退了下去。

韓莫辰吃驚的看着這一幕的發生，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居然能心平氣和去教導一個犯了規矩的小奴才。語氣裏像是對待家裏不争氣的幼童，有護着心态，也有恨鐵不成的無奈。

傳言英勇善戰，對外敵兇狠毒辣，最具和當今聖上一樣威嚴的太子殿下，竟是這般仁慈，韓莫辰有些刮目相看。

于是想起太子殿下對他一個剛被切了重要部位的公公來親自探望時，韓莫辰一下子不覺得怪異了。

趙寶兒已經走了，這狹小的空間就只剩下景炎和韓莫辰，本來已經夠凝固的空氣，一下子更是不通暢了。

雖說韓莫辰比趙寶兒機靈點，但也沒機靈到哪裏，這什麽深宮裏規矩除了表面的那些他知道之外，再深一點他就不知道了，比如見到太子要跪下行禮的，跪的時候要低着頭等待主子吩咐。但是在被允許不行禮的情況他該怎麽辦，也低頭不看太子，等着他吩咐？可幹坐在床沿彎着腰低着頭，總覺得哪裏怪怪的，這不是正常能想象的畫面啊。

韓莫辰有些眼神飄忽，不知道該看什麽地方，更尴尬的是，太子盯着他還一動不動了。

于是小隔間就展現了這麽一個尴尬的境地，韓莫辰也只能是敵不動我不動的狀态。雖然太子殿下壓根算不上敵人。

“你這幾天就在這邊待着。”最後還是太子殿下打破了這尴尬境地，“哪兒都不用去，所需物品呢李總管已經派人過來了，你什麽事都可以找他。”

韓莫辰點了點頭，後來發現有點不守規矩，雙手擡過頭頂作了個揖，“謝太子殿下。”

随後太子殿下也沒說什麽，就轉身離開了小隔間。韓莫辰都沒能看清太子殿下離開時到底是個什麽表情。

等到太子殿下走後，神經一直繃着的韓莫辰終于松了口氣，想了想，這太子殿下對下人也太好了些，已經不是能用溫柔這個詞來解釋了，他畢竟是太子再善良也不會特意在乎一個下人在割了某個隐晦部位的時候還來探望一下。

獅子再溫順可愛，那也是獅子。

韓莫辰之前還有些擔心太子是個殘暴的人，現在發現并不是，就放心了很多。

所幸放下不安的心，讓自己舒心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輕松之後，韓莫辰覺得自己耳朵也靈了不少，至少能聽到小隔間隔壁經常傳來太子來回踱步的聲音。

只是他不知道太子也很緊張，所以之前一直不敢太大聲，都是小聲踱步，要麽就是長時間只在書房、卧室待着。

所有人都不懂景炎的小心翼翼，只有常年在他身邊的李總管才能理解，殿下每月都會長途跋涉的跑到城樓處，不論刮風下雨，還是烈日寒冬，都照舊的站在城樓頂上那人曾經站過的位置眺望。

現在終于等到了活生生的有生命氣息的那人，又總是小心害怕他突然消失一般，小心翼翼着，李常德李總管都盡數看在眼裏。

景元年二十二載，景炎十六，未及弱冠，皇上聖寵封其為皇太子。次年三月初春，皇上招待群臣，在殿上設宴，那一天是景炎第一次見到韓莫辰。

韓莫辰的父親是當朝左相，文韬武略，才華橫溢，心思缜密有謀略，是皇上身邊最信任的人之一。而韓莫辰作為左相的次子，少年時期聰慧過人，被韓家稱為少有的曠世奇才，十二歲中舉，成了解元，第二春又一擊中了會元，後來聽說身體不适并沒有參加下一年的殿試，等到十六歲這年又重新上了殿試一擊中了狀元，為韓家光宗耀祖，成了韓家唯一‘連中三元’的天才。

皇上是惜才之人，見到這樣的天才自然器重，破格提拔韓莫辰為學士，進入內閣大學士，擔任皇家圖書藏書的管理。品階三品。今年四月正式上任。

皇族宴會一開基本會熱鬧到半夜，一向不喜熱鬧的景炎，早早的和父皇告了個假就離開了坐席。

大殿宴會，宮裏的人基本都活躍在殿前，不論嫔妃還是宮人，都很少有人游走在後花園。

景炎退散了身邊的宮女和太監打算一個人在後花園散步消食，走在路上想起了自己今年十七，明年父皇就會給自己賜婚，這賜的是哪家的姑娘他已經差不多猜出來，右相手上持有兵權父皇為了給他拉攏勢力一定會讓他娶了右相大女兒做正室，只是這右相的大女兒他見過，長相出衆自然不必說，端莊賢淑也是自然，只是景炎看得出來，這右相的大女兒不過是右相安插在他的身邊的棋子罷了，想的是輔佐右相一脈崛起，這太子正妃的位子自然是得落得他家的。

可是景炎不喜歡這樣被人觊觎的感覺，也不想被人牽着鼻子走。

更何況右相那女兒好看的有些胭脂俗粉，看多了容易膩味。

正在景炎還在操心他未來婚事的時候，已經不自覺的繞道走了平時不太會走的路，這條路宮裏人都不太走，全是陰濕的湖邊小道，容易弄髒衣裳和布鞋。

景炎想的太入神，直到鞋子被湖邊爛泥浸濕了才回過神，景炎有些糟心任由淤泥惡心的沾着自己的鞋也不發火，而是輕輕擡起頭，看向湖邊的一顆柳樹處，這便看到了一襲白衣少年站在柳枝樹下，輕衣飄飄。

景炎第一印象中的韓莫辰，便是這一襲白衣，帶着銀色發髻長發及腰，纏着發髻飄下來的白色絲帶，在風中蕩漾，讓景炎一下子入了神。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姿态閑雅，真是世間少有美得不可方物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