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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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乳燕投林似的飛撲過去,谷川笑着張開雙臂,像小時候無數次那樣穩穩地接住她。

“哥!”谷雨抱住他蹭蹭,滿臉笑容,“你怎麽來啦!”

“都嫁人了,怎麽還這麽不穩重,”但盡管嘴上這麽說,谷川的表情卻十分縱容,“進京辦點事,順便來看看你。”

萬玉深站在身後,看着谷雨抱他的手,眉尖一挑,沒有說話。

谷雨到底不好意思在萬玉深面前和哥哥撒嬌,蹭了一會兒便松開手,眼睛亮晶晶地問:“爹和娘都好嗎?”

“都好,”谷川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就是太想你了,晚上睡不好。”

谷雨眉毛一塌,心疼道:“等再過一陣兒我就回去看你們,叫爹和娘別太惦記。”

谷川笑着颔首,然後看向一動不動杵在那裏的萬玉深,眼神詢問:“萬将軍,我和小妹好久不見,有些家裏的事要交代,你看……”

萬玉深理解地點頭,心裏卻默默想:也沒有多久,一個月都不到。

他看了谷雨一眼,走出去把門帶上,房中一時只剩下兄妹倆。

谷雨拉着兄長坐下,給他沏了杯茶。

谷川看着頗驚奇:“小妹沏茶手法娴熟了許多啊。”

谷雨托着茶盞遞給他,小臉皺了皺:“別提了,都是讓人逼出來的。”

谷川立刻蹙起眉:“萬家待你不好?”

谷雨嘴一撇,心說何止不好,一進門就跪了一上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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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心想像小時候那樣,受了委屈就哭着找哥哥給她出氣,可剛一張嘴,她又忽地意識到,自己畢竟不是那個待字閨中的谷家小姐了。

告訴哥哥,最後爹娘也會知道,可對方是不可撼動的巍巍将軍府,罰跪說穿了也只是主母對新婦的管教,告訴了爹娘也不過是平白叫他們心疼,還要忍受無能為力的痛苦。

她怎麽舍得呢?

最後谷雨只是苦笑着埋怨:“哥哥你看這屋子,哪像個大将軍的居室,比小縣官都儉樸,我在這兒天天吃糠咽菜,臉都瘦了。”

谷川聽得笑了,心中稍稍放心:“臉本來就小,瘦沒瘦看不出來,但是我家小妹是真的懂事了。”

谷雨抿嘴一樂,自己也喝了口茶,然後放下茶盞輕聲問:“哥哥,你這次來……是不是爹給你捎信了?”

谷川手指一緊,忽然真的覺得自己的小妹妹長大了。

他欣慰地拍拍谷雨的手,壓低了聲音:“我們在臨川都得了消息,乾安帝當真被刺客重傷了?”

谷雨點頭:“當真,刺客來的時候我就在那裏。”

谷川立刻緊張地看着她:“你在場?你怎麽會在那麽危險的地方?”

“是貴妃娘娘在禦花園設的宮宴,誰也沒想着會成這樣呀!”

谷川略一沉吟:“是萬将軍帶你去的?”

谷雨點頭。

谷川道:“這事我雖然一直不大贊成,但畢竟是爹的心願,這次我來,爹讓我問問你有沒有什麽進展。”

谷雨并不意外,她想了想,謹慎道:“沒有什麽板上釘釘的證據,但我覺得……萬玉深和聖上确實是離心的。”

谷川略感驚訝:“當真?”

抛開妹夫這一層關系,谷川對萬玉深沒有任何偏見,不僅沒有,其實還頗為贊許。

相近的年紀,好男兒都是一腔熱血,像萬玉深那樣縱橫沙場守護大安的英雄,不僅女子傾慕,男子也同樣欣賞。

沒想到這樣的鐵骨忠心,竟然也是作僞的?

谷雨猶豫片刻,還是緩緩點了頭。

“他……在聖上遇刺的時候,”谷雨反複斟酌,不知怎麽說得格外艱難,“一開始……是沒有打算出手的。”

谷川一臉震驚之色。

……不僅沒打算出手,還放走了一個人。谷雨在心裏小聲說。

“竟是如此嗎?”谷川端着茶盞,一臉凝重,“若是如此,那的确……”

但畢竟這只是谷雨所見之事,空口說出來也沒人信的。

兄妹倆一時沉默下來。

過了片刻,谷雨想了想問道:“哥哥,你知道我師父他本就住在京城嗎?”

谷川一揚眉:“傅兄?他不是你在臨川碰上之後死乞白賴留下來的嗎,原來他家在京城?這我倒是不知。”

谷雨心裏存着事,但沒有向兄長明說。她還不能确定師父的身份,但她隐約能感覺到這件事十分重要。

兄妹倆聊了很久,等到萬玉深忍耐不住來敲房門的時候,谷雨才驚覺自己纏着哥哥聊了一上午。

萬老将軍聽說谷川來了,十分高興,令家中廚子擺了家宴,席間一直拉着谷川喝酒,又實在老當益壯,谷川險些招架不住。

不知是給谷家面子還是老将軍私下要求,今日人來得很齊,除了在外求學的四公子,兩房夫人院裏的人都來齊了。

當然,阮瑩也在,和三小姐一左一右地侍奉老夫人。

谷雨倒省了事,樂得清閑地坐在哥哥和萬玉深之間,碗碟很快被兩邊的筷子夾滿了。

她趁此機會打量着将軍府全家人,趙氏那邊早就眼熟了,二夫人膝下的五公子、六小姐倒還眼生。雖然二夫人是那麽個尖酸的小婦人,還把女兒養成了和自己一般模樣,但五公子萬淨言看着倒是幹幹淨淨,雖然一臉病容,但頗有書卷氣。

他身邊坐着夫人齊氏,雖是庶女,但舉手投足間十分規矩,一邊要照顧懷裏的孩子,一邊要侍奉相公婆婆,做得一絲不茍。這對夫妻平時在府上很不起眼,還不如剛進門的她能鬧騰,但坐在那裏,看着倒也琴瑟和鳴,格外和睦。

谷雨瞅了瞅剛出生的小嬰兒,紅撲撲的臉蛋,撲閃的眼睛,一點沒繼承父輩的虛弱,看起來健健康康的。

二夫人對這孩子也是寶貝至極,過了一會兒便從兒媳手中親自抱過去,輕輕哼着搖晃他。

明明萬淨言比萬玉深還小許多歲,二夫人卻已抱上了孫子。萬玉深……今年似乎二十又六了吧。

他什麽時候會有自己的孩子呢?

谷雨那和自己八字不合的婆婆在這點上卻心有靈犀,似是想到一塊兒去了,冰冷不滿的視線掃過來,礙于場合沒說什麽。

她垂下眼睛,心想:不管什麽時候有,反正不能是和她的。

在萬老将軍極力挽留之下,谷川在京中多留了幾日。谷雨樂見其成,受老将軍恩準,每日帶着兄長在京城游玩,早出晚歸,盡職盡責,心都飛了。

最後谷川實在不能再留下去,谷雨才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出城。走時也沒驚動将軍府的人,谷川留了封信給老将軍,遞給谷雨讓她轉交。最後笑着看了看妹妹,囑咐幾句,便翻身上馬,取道臨川而去。

谷雨舍不得他,一直望着他消失在大路盡頭才往回走。

經過街上一家老字號點心鋪,她想了想,排進隊裏,稱了兩斤桃酥。

這是打算帶回去給萬玉深的。

她最近玩得歡,好幾次回府天都已經擦黑,萬玉深卻永遠挑燈等她。見了人也不多說什麽,只沉默地歇下。

但谷雨卻能感覺到,萬玉深不太高興。

她的确有意無意在躲着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原因,只是本能地有些畏縮。

半夜醒過來時,她會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禦花園昏暗的角落,萬玉深緩慢接近的臉。這畫面重複了好幾次,每次都讓她升起股莫名的感覺,像披着層紗,想掀開看看,又有些害怕。

但……他到底是對我挺好的。

谷雨低頭看了看手裏拎的紙包,故作不經意地小聲道:“看在等我那麽多天的份兒上……”

她這樣想着,腳步快了些。一回府先往書房走,萬玉深上午若不上朝,一般要和林青他們在書房議事,這會兒應該已經說完了。

但書房沒找着人。谷雨又折回卧房,還是沒人。

正奇怪,她忽然聽見低低的說話聲,是女子溫柔帶羞的聲音,就在不遠處。谷雨耳尖一動,順着聲音走過去,看見院子角落的槐樹下,阮瑩和萬玉深相對而立,正說着什麽。

少女低眉斂目,溫婉動人。

将軍雖閉口不言,但神色十分平靜。

谷雨遠遠瞧着,沒有說話,只是忽然覺得手上的紙包好重,繩子勒得她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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