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依舊疼痛的傷口

兩年時間沒見,她變了很多,戚少站在窗外遠遠地注視着坐在輪椅上的女子,收到的資料上說,因為兩年前身體遭受的損傷和精神上的打擊,導致舊疾複發,行動變得不便,現在的她只能靠輪椅來代步。她剪了短發,戚少清晰地記得以前的她有一頭濃密的長長的卷發,不過現在的她看上去更純淨,更陽光,猶如大學校園裏懵懂的女學生。現在這個時間點,幼兒園的孩子都已經回家了,教室裏只有她一個人,看到她費力将掉在地上的書撿起,擦幹淨灰塵,一本本擺回書架,又将地上的玩具一個個撿起放進玩具籃裏。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就站在窗外看着她一個個整理,将整間教室整理完畢。

這時正好過來接安安一起回家的喬媽媽看到站在窗外的兩個男人,“你好,請問你們找誰?”

林風被身後突然間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轉身對身後的喬媽媽尴尬地笑了笑,“我們,”想說實話卻又打住了,為難的看着戚少。

“不好意思,我們只是路過。”戚少轉身說了一句,接着對林風吩咐到,“走吧。”說完兩個人就快步離開了。

看着急急忙忙離開的兩人,再從窗戶外看到教室裏面的安安,喬媽媽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難道是幼兒園裏哪個孩子的家屬,沒見過呀。

安安正好這時從教室門口出來,看到一臉疑惑盯着走廊盡頭的喬媽媽,笑着問道,“阿姨,怎麽啦?”

喬媽媽搖了搖頭,“沒什麽,兩個奇怪的人,已經走了。”

“奇怪的人?”安安反問,有絲疑惑,剛剛孩子們都被接走了,其他老師也都回去了,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哪來的什麽奇怪的人。

“兩個男人,看上去還挺有氣度的,剛剛在窗外看着教室裏面,我走過來一問,他們就匆匆走了。”

安安不以為然,“可能是哪個孩子的家屬吧,看孩子不在,所以就走了。沒什麽好奇怪的。走吧。”

戚少的車就停在幼兒園對面的路邊上,坐在車裏,看到安安和剛才遇見的那位婦人一起從幼兒園門口出來,吩咐了一句,“跟着她們。”

林風發動車子,慢慢地前移,一路跟到一條巷子,安安她們拐了進去,車子進不去,只能停在巷子口。林風看向後座的戚少,“戚少,這巷子太窄,車進不去。”

盯着巷子口發了一會呆,戚少回過神,“走吧。”

喬然下班回來走到巷口的時候,正好看到離開的那輛黑色賓利,隐隐有絲不安,快步朝巷子裏走去。回家跟老媽打了聲招呼,轉身就去了隔壁家。進去的時候,安安正在廚房做飯,她整個身體依靠腋下的拐杖支撐着,擡手翻動着鍋裏的青菜,喬然走過去拿過她手裏的鍋鏟,翻炒起來。安安拄着拐杖退到了一邊。

“今天過得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情發生?”喬然問了一句。

将身體靠在廚房門上,安安仔細看着喬然翻炒着鍋裏的青菜,“沒什麽特別的,還不是一群熊孩子瞎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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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然心裏懷疑,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嗎?“有沒有遇到什麽特別的人?”

“沒有,”說到這安安想起來,“哦,對了,下班的時候,阿姨說見到兩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不過我不是很清楚,應該是學生的家屬吧。”

喬然炒菜的手停頓了一下,轉頭問安安,“你放鹽了嗎?”

“放了。”

将鍋裏的菜裝入餐盤,熄了火,喬然一手端菜,一手伸過來攙扶着安安,慢慢走向餐桌。

扶安安坐下後,又去廚房将碗筷拿出來擺好,“我去帶嬸嬸出來吃飯。”說着走向裏邊的卧室,隔了一會牽着一位精神渙散的婦人走了出來,将她牽到餐桌旁,扶她坐下,又将碗筷放到她手裏,大聲說道,“嬸嬸,吃飯。”

婦人看了看手裏的碗筷,又擡頭茫然地看向喬然,“佳佳呢?她回來了嗎?”

安安伸手握住她的手,“嬸嬸,佳佳現在在學校準備畢業論文,她沒時間回來,等她論文答辯完了,畢業了,她就回來了。來,我們先吃飯,吃了飯才有力氣等佳佳回來。”

“哦,吃飯。”婦人似懂非懂地答了一句,開始吃飯。

這樣的謊言已經持續了兩年,也許還将持續一輩子。

喬然端起碗筷準備開吃,安安出聲阻止,“喬然,你回去吧,喬媽媽已經做好飯在等你了。”見他打算沒起身,安安又加了一句,“別打破這份平衡,別讓喬媽媽難過,不然我們連朋友都做不了。”

就是因為太了解彼此,所以喬然才不想勉強,不想讓她為難,他放下碗筷,轉身回了自己家。

原本只推遲了一天的回程被嚴重延後,戚少短時間內決定留在了廈門分公司,總公司所有的事情都是通過郵件和視頻會議來傳達,至于一定要親手簽署的重要文件就讓林風送過來,可憐的林風開始了悲催的跑腿生涯。

戚少的車每天都會在下班的時間點等在幼兒園前面的馬路邊,然後一路跟着她,直到巷口。 喬然好幾次回來的時候都看到了那輛黑色的賓利,差不多半個月了。這天他刻意等在了巷口,看到安安和自己老媽拐進巷子裏後,他走出來攔住了那輛即将離去的賓利。

還好反應快,剎車踩得及時,才沒有撞上去,擡眼看到攔在車前的男人,戚少還清晰地記得他,這輩子唯一一個将拳頭招呼到自己臉上的人,他跟黎克一樣,因為同一個女人,對自己恨得咬牙切齒,那時候黎克只一味地求自己放過安安,而這個男人對自己拳腳相加,“如果以後再敢靠近安安一步,我打斷你的腿。”

喬然繞到車門旁,敲了敲車窗玻璃。戚少打開車門出來,喬然立馬揪起他的衣領将他推到車門上,“混蛋,你又想做什麽?”

戚少用力扒開喬然扯着自己衣領的手,松了松領帶,“別沖動。”

此時剛準備進入電梯的安安突然想起忘了買食用油了,晚上做飯沒油了,“阿姨,你先上去吧,我去買一下油,家裏沒油了。”

“你自己小心點。”喬媽媽先上樓了。

走出來到巷子裏,安安遠遠就看到了喬然,朝他招了招手,喊了一聲,“喬然。”

聽到這一聲,兩個男人都是一驚,戚少轉過身,清楚地看到安安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輪椅停在了原地,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沒有任何表情。

喬然推開戚少,沖了過去推着安安轉身,“我們回家。”

“喬然,”安安輕聲喊了一聲,“我是出來買油的,家裏沒油了,你陪我去買吧。”說着仰起頭看向身後的喬然,“陪我去吧。”

喬然依舊沒有停了下來,“去我家吃,明天我去給你買。”

“躲不了一輩子的。”安安低着頭說了一句,其實這些天她也注意到了那輛跟在身後的車輛,只是不确定是誰要那麽做。

輪椅停了下來,喬然推着輪椅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着,兩年前那痛徹心扉的一幕幕變得越來越清晰。自己費力多少力氣和心血才将她從閻王手裏搶回來,再也不能承受失去她的那種痛楚了,他小心翼翼地問安安,“你可以嗎?”

“沒事的。”安安平靜地回答。已經在鬼門關前來回兩趟的人,此刻對自己來說,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身上的責任已經夠多了,沒有力氣再去扛起那麽多的仇恨。

推着輪椅轉身,兩人都沒有看戚少,直接從他面前走過,雖然安安嘴上說沒事,但是喬然注意到,她握着輪椅的手,關節明顯發白,手指在微微顫抖,此刻她用了多大的力氣來克制自己,喬然完全想象不到。

看着兩人走近,從面前走過,再走遠,戚少一直沒有出聲,等他們走遠,才轉身上車走了。

晚上,戚少躺在床上,眼前一直出現的都是那個瞬間消失掉的笑容,在記憶裏仔細搜索,才發現這是第一次看到她那麽溫柔的笑容,每次面對自己的時候,她永遠都是一身的冰冷和疏遠,憤怒以及厭惡,最後只剩下無盡的恨。如果當初你肯将這份溫柔分一點點給我,是不是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想到這,戚少自己都覺得可笑,為了蘇薇,因為黎克,一開始就将她列入了黑名單,對蘇薇的愛,對黎克的恨,随着她的出現,一切的情緒全都轉為厭惡,将所有的不滿和憤怒全部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其實她只是個無辜的人,錯誤的出現在不屬于她的位置,承受了所有的一切。

接下來的幾天,那輛賓利依舊停在路邊,每天下班後從門口出來,安安都會注意到,它一路跟着自己,直到巷子口。

戚少看到安安出來,以前每天陪着她一起回去的婦人不在,這兩天只有她一個人,喬然也沒有來接她,心裏頓時就對喬然有些不滿,他發動車子,慢慢地跟上她。

幾個年輕的中學生打打鬧鬧的走過來,安安操縱着輪椅往邊上靠,将路讓出來,還是有個男孩子不小心撞到了安安,身後的背包将安安挂在輪椅邊上的手提袋碰落。

“不好意思,”男孩子趕緊蹲下來,将地上的手提袋撿起,再次給安安挂好。

“謝謝。”安安擡頭,微笑着跟他道謝。

男孩一時有些晃神,怔怔地看着安安。

其他幾個已經走過去的孩子也停了下來,有人回頭喊到,“陳子揚,你快點。”

“來了。”男孩答了一句,再次轉頭對安安說了句,“不好意思。”說完轉身小跑過去,追上已經走遠的同伴。

看着這群飛揚跋扈、充滿活力的少年,安安想起了那個飛揚跋扈的少女,眼睛濕潤了,忍下即将流出的淚水,她操縱着輪椅繼續往前走,手提袋“啪”的一聲,又掉了,應該是剛剛沒挂穩,轉過輪椅,安安伸手撿起地上的手提袋,拿起來的瞬間,袋子裏掉出來一樣東西,順着人行道滾到了車道邊上,那是給幼兒園的孩子蓋獎勵章的印章,收好手提袋,安安将輪椅移到人行道邊上,彎腰去撿掉下去的印章,試了幾次都沒抓到,她撐起身子往前坐了一點,再次彎腰去撿,這時候有只手比她更快的撿起掉在地上的印章,交到她的手裏。

安安接過印章,直起身,對還半蹲在一旁的戚少漠然說了一句,“謝謝。”随即将印章收進手提袋,移動輪椅往前走去。

看着她離開,戚少站起身,此刻的心情很複雜,剛剛看到她連撿一個掉在地上的印章都那麽吃力的樣子,頓時有些恨自己。當她對自己說出謝謝兩個字的時候,心仿佛被火燙過,疼得無法呼吸。轉身上車,繼續一路跟着她,發現安安沒有直接回家,她繞到了附近的超市,停好車,戚少也走了進去,在超市裏繞了一圈,在食品區找到了她,遠遠地看着她費力地從貨架上一件件的挑選要買的東西。有一個服務員跟着她,在旁邊想要伸手幫她,她笑着拒絕了。

安安伸手拿過貨架上的餅幹,對旁邊的服務員笑了笑,“謝謝,我可以自己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暫時不需要別人的幫忙,雖然明白人家是好意,但總覺得那裏面更多的是同情。

來到蔬菜區,那裏的大媽似乎跟安安很熟,見到安安過來,将手邊已經裝好袋的蔬菜拿起來放到安安的籃子裏,笑着說,“安安,你要的菜我都幫你挑好了,剛到的,最新鮮的。”

看着籃子裏的菜,安安對大媽笑着說,“謝謝你哦,浦媽。”

大媽擺了擺手,笑着說“不用,趕緊回去做飯吧,劉園長肯定餓了。”

“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安安到櫃臺結完賬,将買的東西裝進環保袋放在腿上,移動輪椅走向超市門口,她知道有個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後,随他去吧。

“小心。”一個婦女尖叫了一聲。

下一秒安安就感覺一道力量推開自己的輪椅,有個人将自己擁進懷裏,接着聽到“哐當”一聲,抱着自己的身軀抖了一下。

一切平息下來,安安擡起頭,看到将自己護在懷裏的人,是戚少,他滿臉擔心,焦急地問到,“有沒有撞到你?”

一個婦人拖着一個戰戰兢兢的小孩走過來,對戚少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孩子太調皮了,對不起。”說着還用力在小孩背上拍了幾下,“你太調皮了,現在闖禍了吧。”

“哇”的一聲,小孩放聲大哭。

安安伸手将孩子拉到身邊,用衣袖替他擦去淚水,輕輕地拍着孩子的背,溫柔地說到,“沒事了,別哭了。”

婦人還是在跟戚少道歉,“真的不好意思。”

按照戚少的性格,肯定是要發火的,但安安卻聽到他說,“沒事了,以後小心點,人多的地方,看好孩子。”擡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人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摸了摸孩子的頭,“別哭了,”又擡頭對婦人說到,“沒事了。”

聽到倆人都說沒事,婦人牽起孩子的手道了聲“謝謝”就走了。

等人走後,安安和戚少之間就只剩沉默,尴尬。

為了打破沉默,安安先開口,畢竟人家剛剛幫了自己,“剛才謝謝你。”

面對她的感謝,戚少不知如何應對,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可一旦真正站在她面前,卻不知從何說起,尴尬地笑了一下,先轉身離開。

在他轉身的時候,安安不經意間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傷口,應該是剛剛被推車挂到,破了道小小的口子,“等一下。”安安出聲叫住了他。

沒想過她會叫住自己,戚少定在原地,轉身看着安安。

安安擡手指了指他的右臂,“你那裏流血了。”說着從輪上取下手提袋,從裏面翻出創口貼遞過去,“貼上這個吧。”

看了看她手裏的創口貼,又擡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腕,戚少覺得沒所謂,“一道小口子而已,不用了。”

安安移動輪椅到他身側,“再小的傷口也是傷口,也會痛的。”撕開創口貼,對準傷口貼了上去。

聽到這句話,戚少的身體抖了一下,看着給自己貼上創口貼的安安,輕聲問了一句,“那你的傷口還痛嗎?”

貼好創口貼,安安擡頭看着他,指着自己的左手腕,平靜地說到,“這兒已經不痛了,”又指着自己的胸口心髒的位置,“這兒,依舊很痛。”

盯着她手腕上的疤痕,戚少沒有說話,有的只剩愧疚、悔恨和心疼。

“所以,你別再跟着我了,每見你一次,這兒就更疼一分。已經過去兩年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還要來找我,也不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麽,我只想求你,離我遠遠的。”說完安安就移動輪椅離開。

“怎樣才能補償你?”戚少對着安安的背影喊到。

“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安安留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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