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2月尾巴的最後一天, 喬眠約了高可可出來吃火鍋。

人滿為患的火鍋店處處是火鍋底料的香味以及歡聲笑語的陌生人。高可可從狹窄的過道一一穿越,好不容易擠到了目的地,又得屈伸脫外套。不同于外面的寒風料峭, 店內暖和得很。

喬眠替她倒了一杯玉米汁, 笑着說:“先喝點東西。”

高可可也不客氣, 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而後笑着調侃她:“這種跨年日不該和你家何長洲一起過?找我做什麽。”

雖是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話,說者無心, 聽者卻有了點黯然的意思。好在喬眠及時反應過來,只是那麽一瞬的事情,她夾了一塊土豆放到高可可的碗裏,開着玩笑說:“你不也是我的,和誰不是一起過, 沒那麽多講究。”

“最好是沒講究,你家那位下回見了我不呲我兩句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他。”

“哪有那麽嚴重, ”喬眠見她把玉米汁喝見了底,重新拿了一個幹淨的杯子,倒了杯椰子汁給她。

高可可慢慢得吃着,回憶往昔道:“去年這個時候, 不就打電話過來, 再後來不也看我不順眼幾次。”

“他最近工作忙,沒有那個閑情逸致 。”一邊說着,喬眠又夾了幾只蝦放到她碗裏,“都是你喜歡吃的, 消消氣。”

兩人邊吃邊說了工作上的一些事, 最後高可可擦擦手,手肘撐在桌面上認真地盯着喬眠, 頗有種嚴肅的氛圍在兩人間環繞,“我跟你說件事。”最後高可可說了這麽一句話。

這好像是很多人想告訴好朋友時說的一句開頭語,就像是一塊敲門磚。

喬眠喝完椰子汁,也擦擦嘴,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架勢,她笑笑地:“你說。”她了解高可可,如果即将要講的事情屬于嚴重範疇,她不會等到現在。

高可可有些羞澀,撥撥頭發,眼睛看向別處,頗為不自然地說:“我談戀愛了。”

雖然之前已經猜到一點苗頭,但這次她的作風不像之前的無所謂,這回多了點忐忑,多了些許不确定。喬眠斟酌了片刻,順着臺階往下問,說:“對方是誰?”

“這個……”高可可倒了杯檸檬水喝,解決了喉嚨的幹澀,她才說:“這個暫時不能說,等……等穩定了再告訴你。”

乍然聽到這句話,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喬眠的腦海。這事放在高可可身上不像是會發生的事,她琢磨了很多遍,才問:“你們是奔着結婚去的?”為了解釋她問這句話的突然性,她還添補了一句:“雖然這樣問有些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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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可可難得低下頭,末了再次擡起頭,她已經換上一個舒緩的笑容,點頭說道:“是。”不過很快又惆悵:“我是奔着結婚去的,可是對方說不準。”

認識這麽多年,喬眠也是頭一回從高可可嘴裏聽到結婚二字,震驚之餘,她倒是說:“先相處一段時間,合得來,結婚也不錯。”

高可可瞅她一眼,很是無奈地自我嘲笑:“說好不結婚的人,卻紮得比誰都快。”

“很多事情都充滿了不确定性,順其自然。”喬眠半是感慨地說,這句話也不知道在說給高可可還是自己。

誰能想到她和何長洲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先是吵架,後是分居,接下來又是什麽?

吃完飯,兩人在路口分別。

回家的路上,喬眠猶豫了很久,要不要給何長洲去一個電話,但每每停車等紅燈的時候,手機到了手裏,翻出熟悉的聯系人,要撥出的那一刻又遲疑了。

于是就這麽一路猶豫到了家門口。

由于是本世紀初剛落成的房子,如今也十幾年過去了,不管是建築還是風格,都有些老舊的意思。尤其樓層內部的樓梯,窄而舊。幾年前應附近居民的意思,要照顧上下往來的老人,新電梯建成。

喬眠卻很少搭,樓層不高,她一般選擇爬樓梯,今晚也不例外。

她低頭找鑰匙,摸到冰涼的金屬塊的那一刻,她習慣性地擡頭,伸手就要開門。眼角卻注意到消防栓邊上站着一個人影。前些天,她們這樓的指示燈壞了。喬眠出門前一直提醒自己下班要買燈回來換,然後次次忘記。放在從前,樓道換燈這件事都是何長洲來做的。現在他去了海灣區居住,這件事便落到了喬眠身上。

借着6樓的幽微燈光,喬眠收回鑰匙,屏氣背靠着門。因為臨近新年,這段時間小區的物業貼出告示,附近其他居民樓幾次丢失財物,讓住戶們出門要檢查門窗。喬眠一向對此不以為意,可現下卻有了種瀕臨危險的擔憂。

不過很快她的擔心遍成了驚訝。那道人影很快從暗處裏走出來,随之而來的熟悉感也讓喬眠放下心中的懼怕。

是何長洲。

喬眠長長地緩出一口氣,當何長洲在自己面前站定,她極其自然地仰頭與之對視,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何長洲抿唇,半晌才說:“剛到。”

喬眠很快意識道,他等在門口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沒帶鑰匙。于是她折身一邊開門,一邊問:“沒帶鑰匙嗎?怎麽不打電話給我。”

進了家門,喬眠換鞋,順手地從鞋櫃裏取出了好些日子沒出現的一雙同款男拖鞋,放在何長洲的腳旁。

何長洲見她這番舉動,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才不緊不慢地換上,而後說了些:“謝謝。”這聲道謝在他們過往的生活中并不少聽到。那時聽着是相當自然的一句道謝,甚至暗含着些許親昵。而在分居的這段時間後再次聽到這兩個字,卻明顯能感受到一種疏離感。

“疏離感”三個字恍然出現在喬眠的大腦裏,只那麽一瞬,她快速忽略掉,倒了一杯溫開水給何長洲。牆上的時鐘表明現在是晚上八點半,她想緩和一下當下的靜谧氛圍,于是挑了一個最蠢的話題,問:“你吃過飯了嗎?”

這個問題不問還好,一問何長洲胸中頓時燃起一股猛烈的火焰。現在才問,早幹嗎去了。明天就是元旦,預示着舊年已過,新年已來。何長洲骨子裏有一種古舊的傳統,那就是這種新年交替的日子應該跟重要的人一起過。

王隽當初知道他這種類似于女生才有的心思,不禁對他一頓嬉笑:“不是吧,何長洲,我怎麽發現你越活越回去了。”

當時他是怎麽回答來着,何長洲回想了一下,他是這麽說的:“你個單身狗滾一邊去。”

鑒于他陷入長久的沉默,另一邊等待回答的喬眠這會得不到他的回應,握着水杯坐在一旁,偶爾喝兩口,只是不再作聲。

這個問題跳過,何長洲坐在沙發裏,右手端着水杯,左手手肘撐着沙發邊,他醞釀了良久,終究還是不甘心地問:“晚上你和誰吃的?”

問題反問。喬眠擡眼看了他半會,繼而埋頭,輕聲慢道:“和高可可吃火鍋。”

不出意外的答案。又是高可可,哪裏都有高可可。何長洲一聲不吭地起身爬樓梯,頭也不回地道:“我上樓拿一份文件。”

僅此一句再無他話。但喬眠仍能接出他後半句:拿完東西就走,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換作往日,喬眠大約也就真的着手做自己地事情去了。可今日不同往時,她隐約覺得這次說點什麽或者做點什麽。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時候,前去樓上取文件的何長洲很快下樓。他并沒有走到客廳裏,而是徑直走到鞋櫃,一手撐着櫃子,一邊彎腰換鞋。

沉默再次蔓延在這個一同住了三年的小家裏。就在何長洲換好鞋轉身要走的時候,喬眠想到了一件事,她及時出聲喚住正要離去的人,說:“媽媽叫我們明天晚上回家吃飯,到時我去海灣區找你。”

她沒有問我能找你嗎?或者你能來接我,我們一起過去,而是直接下了定論。

聽她講完,何長洲仍舊背對着她,嘴角抿起一個苦笑,他想斷然拒絕兩人一同回家的邀請,他可以用工作繁忙以此為借口。斟酌好的語言臨到了嘴邊,卻像有千萬匹馬抓着往後拖,喉嚨裏一陣苦澀,手握上門吧的時候,話語也改成了:“明天再說。”

房屋恢複靜寂。喬眠洗完澡躺在床上,側着頭靜看窗外冷清的光亮,小區靠山,山林裏散落着一群無處着落的野狗,夜裏時不時犬吠幾聲。住戶們為此也頭疼,幾次告到物業,但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犬吠聲停,喬眠摸出手機,再過20分鐘,就是十二點了,新的一天即将來臨,她打開微信,點開置頂的對話框。

在剛搬來這裏的頭幾個月,何長洲對夜裏的狗叫聲抱怨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他現在在海灣區,喬眠輕輕打着字,想發點什麽給何長洲。一段文字好不容易輸入完畢,她來回讀了三次,右下角就是發送鍵,可是伸出的手指怎麽也下不去手。

長長的一聲嘆息環繞在幽靜的卧室裏,喬眠一字一字地删除掉,而後退出聊天界面,反倒打開鬧鐘,定了個時間,旋即關掉手機,翻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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