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到了第一醫院, 喬眠讓何長洲先去大廳坐着等,她去挂號。
何長洲不肯,他堅持:“又不是走不動路, 我自己去。”
喬眠一心想在他面前挽回點不好的印象, 多半是被他那句:“喬眠你一貫如此”給刺激的, 硬生生地在她心裏落了根刺。
她帶何長洲往旁邊人少的區域坐下, 将他圍巾打理整齊,而後捂住何長洲的雙手。因為生病, 何長洲的手很冰涼,喬眠較他溫熱,熱度一層層傳過去。
除了手冰涼,此時他雖然神情不耐,因為生病的緣故, 卻也偏安分些。
喬眠笑笑的,自顧自地說話:“何長洲, 現在你不要跟我争。”
沒等何長洲接話,她像是知道他說什麽似的,“我知道,我們離婚了。你真的不需要一次次地提醒我。再怎麽說, 我們至少生活了三年, 現在你生病,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說着說着,她還是将這段時間想了很久的一句話如實道出來:“就算離婚了,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
說完她松了一口氣, 這樣何長洲大約也不會說什麽了吧。她自認這些話講得還在理。
這邊作為病號的何長洲, 真是聽着一句,筋脈時刻跟着鼓脹。合着享有你的照顧, 還是因為離婚的待遇。
還有什麽叫“離婚之後還可以做朋友”,他越想越不平,行動也決絕,沒幾下就掙脫喬眠的手。
經過這段時間的反思,喬眠多少知道他的別扭,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不遠處何長洲的手,想了想,還是伸過去抓住。
再次輕輕地捂住,熱度再次傳遞,喬眠忽略他的掙脫,緊緊握住,笑聲輕輕地:“我去挂號,你在這邊坐一會。”
明明應該生氣,拒絕這不知來自何種心意的何長洲,此時卻在喬眠再次覆上來的手,愣愣地坐着。
這是有史以來喬眠難得的主動,被拒絕之後的主動。他不免呆楞住。
喬眠去排隊,身影越來越遠,何長洲收回視線,捏緊拳頭,低頭無聲說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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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出來,已是下午二點過半。
一番檢查下來,何長洲屬于輕度感冒,醫生開了一些藥,然後叮囑這段時間注意飲食清淡,多吃蔬菜水果,房屋注意通風,最關鍵的是不能熬夜,注意作息。
喬眠在一旁連連應好。反觀何長洲就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盯着醫生身後的窗戶看。窗戶後面是天橋,上面只通行一種交通工具:BRT。
瞟了兩眼何長洲的神色,他時而沉思,時而朝外張望。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他等會大概是想搭乘BRT轉車回海灣區。
想到這一種可能性,喬眠心裏不免一陣澀然。
走出醫院大樓,拐過一段長長的路,終于來到大馬路上,往前行走100米左右,就是扶梯,連接天橋,也是BRT入口。
果不其然,何長洲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緊緊身上的風衣,一邊伸手拿喬眠手上的藥品,一邊說:“就到這裏,各自回家。”
沒有想象中的順利,何長洲并沒有順遂地拿到自己的藥。他就勢以附身的姿勢,擡頭看了喬眠一眼。
俯仰之間,兩人的視角對換。喬眠盯着離得有些近的蒼白臉龐。反射性地抓緊裝有藥品的袋子,面對何長洲的不解,她保持微笑,說:“還沒吃飯,有些藥是要飯後才能吃,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
她難得主動約飯。
此時何長洲不是很習慣兩人這樣的姿勢,他不想離喬眠太近,于是直起身,往後退兩步。仍舊淡淡地說:“不用了,我回去自己煮。”或者點外賣。不過這句話他沒說。
喬眠強硬态度:“這個點,回去都快三點過半了。吃藥重要。”
“吃吃吃,喬眠,你還有心情吃。”何長洲生氣了,“你怎麽還有心情跟我面對面吃。”
這話說得喬眠有點下不來臺階,她頓時面色難堪,可一想到之前的種種,她又按壓下心裏的苦澀,強裝鎮定,笑着說:“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朋友吃飯也不行?”
“見鬼的朋友,”何長洲不客氣地拿過她手裏的袋子,有些口不擇言:“喬眠,我心胸沒你那麽寬闊,還做朋友?這話也就你能說得這麽心安理得。”
他們所處的位置屬于醫院後面的出口,雖然離天橋近,但現下是午後時分,往來行人稀少。
饒是如此,喬眠也不想同他在外面争吵。而且她又聯想到何長洲還生着病,難免有脾氣,不便跟他較勁,她仍舊好脾氣:“那我送你回去。”
BRT并沒有直達海灣區的車,附近的公交車也是轉趟。他現在生着病,一路颠簸晃悠回去,着實瘆得慌。
何長洲冷冷地看着她,就是不說話。
飯可以不一起吃,這人還是要送的,喬眠說:“送你到小區門口,我就轉道回家。”
這一句話一出,何長洲才堪堪妥協。
何長洲有個習慣,開車不說話。當然,做乘車人員時也是。于是回去的路上,兩人幾乎沒怎麽交流。
喬眠倒也不着急,也不覺尴尬。這短短幾個小時,她算是領悟出來了。她現在怎麽同何長洲交流,最終的走向,都避不開吵架。
吵架傷感情,之前的教訓還歷歷在目,喬眠深有體會。他願意同自己處于一個空間裏,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因為何長洲還要吃飯再吃藥,喬眠走隧道,到達海灣區時,也就花了四十分鐘不到。何長洲要下車開門時,頗為別扭地說了一句:“回去開車慢點。”
對于交通問題,他向來嚴格遵守。
他這麽說,不管是出于何種心态與目的,喬眠都欣然接受,說:“好,我回去注意些。”
此後再無話,何長洲甩上門,緊着大衣往小區入口走去。喬眠見他刷卡進門,很快消失在拐角的路口,這才回過神,倒車,而後慢幽幽地回家。
像是算準了她歸家的時間似的。這廂喬眠剛把鑰匙放到玄關處,手機提示收到一條新的短信。
是何長洲的:
“我晚上會把年貨的清單發到你郵箱,沒問題的話,我過兩天就去購置。”
此處空兩行,他又打了兩個字“謝謝”。
喬眠喝了杯水,坐到沙發裏反複地浏覽了三遍這條短信。
盯着空了兩行後的“謝謝”二字,她不由然想到,男人別扭起來也真是可愛。而後又意識到,何長洲心裏也明白,自己因為什麽事找他。一時心情有些複雜。
她抱着抱枕,想着怎麽回複這條短信。思索一番,正打算打字,高可可的電話适時進來。
得知喬眠離婚後,高可可這邊也跟着心急,雖然當事人裝出一副天塌不下來的樣子,可是高可可怎麽想,這多多少少是一件很難過的事。
這又馬上過年,往後每年這個時候想起,喬眠還不得心塞,甚至有後遺症。
過年前離婚,這真是不知怎麽評價。
人家趁着過年前中後期間,借着舉國喜慶合家團圓的日子結婚,這倆倒好,和人家反着來,不吭不響地就把婚離了。
高可可手上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沒閑下來一會時間,電話就奔着喬眠來了。
“喬眠,晚上萬達這邊新上了一部電影,網上反響還不錯,我們去看?”反正多說無益,還不如出去逛逛街看看電影,再順勢消費一番來得實在些。
喬眠想着何長洲的病情,又想到還沒回複的短信,抱歉着說:“今天我可能去不了。”
高可可想你一個人,整天不是家就是學校的,現在又是寒假時間,學校也早放假,還能有什麽事。于是就習以為常地認為喬眠是拿工作當擋箭牌,說:“我說你能不能放假時間了還惦記着你的工作?是我不夠有趣,還是外面的世界不夠精彩,怎麽這個時間你還要呆在家裏?”
不給喬眠反駁的機會,高可可又快速地說:“這馬上就要過年了,新衣裳總得備幾件吧,真不是我說,”她有些嫌棄道:“你服飾能不能換個風格,不是素淡就是簡約的。我知道它們看上去簡約大方,但是這未免太尼姑化了。”
“說完了?”聽那邊沒了聲音,喬眠輕聲問道。
暫時了解不清情況的高可可自然地回道:“嗯,我說完了,所以你去不去?”
聽她絮絮叨叨一堆,喬眠不免想到兩人的學生時代。她想了想,說:“去。”
兩人約在二樓的咖啡廳碰面。
高可可來的時候,喬眠已經就着一杯拿鐵吃完一塊黑森林蛋糕。她還在糾結着怎麽回何長洲的短信,好像怎麽回都不行。
高可可進來的時候,就瞧見喬眠眉頭緊鎖的樣子。她不甚在意地走到喬眠身旁,抽走她手裏的手機,放到身後,說:“好不容易出來聚一次,別拿着你的手機。”
沉思在如何回複短信的喬眠,被高可可的舉動吓了一跳,見她抽走自己的手機,又聽她的話,以為自己又是在忙工作的事,平靜下來後不免笑出聲:“我在你們眼裏真就這麽工作狂?”
高可可自然點頭應着:“之前怎麽約你都是有事。不然呢?”說完她皺眉:“還有誰說你,何長洲?”
這個原本高可可不想跟喬眠提的名字,冷不防地就這麽擺在兩人面前。
見喬眠有些不在狀态,高可可自覺說錯話,不好意思一笑:“嘴瓢嘴瓢,別在意。”
“我沒那麽驚弓之鳥,”喬眠指着高可可放在邊上的手機,說:“就在你來之前,我還想着怎麽回複他的短信。”
“你們這段時間還聯系?”高可可震驚,不敢置信。
喬眠落寞地笑道:“不是說好今年一起過年,這年還沒過,自然是要聯系。”
高可可皺眉:“哎,你們倆這鬧得,真是,”她說不下去,餘光看見喬眠的手機,遞給她。
“難怪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覺得你心不在焉的,趕緊的吧,先把人家信息回了要緊。”高可可說。
喬眠接過手機,面露難色,有些難以啓齒,半晌才說:“主要我不知道怎麽回他。”
“回條短信而已,這有什麽難,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你慌什麽。”說着高可可察覺出不對,有些艱難地問:“難道你們又吵嘴了?”
“沒有,”喬眠只覺今天兩人在醫院那會并不是争吵,她自動行忽略何長洲的一些話,說:“都離婚了,還怎麽吵架。”
高可可笑着搖搖頭,說:“離婚了還能上/床呢,吵架有什麽。”她笑眯眯的:“有些人就是分了離了,感情才變得越好。”
她說話向來不顧場合不帶把門的,喬眠已然習慣,但在這種安靜的空間裏,乍然聽到其中兩個字眼,她還不是很能适應,又因後面越說越偏離正軌。
喬眠趕忙止住:“過幾天過年,我們商量着備置年貨的事。”喬眠抿了一口咖啡,說:“他們家親戚多,我這裏也有幾位。拜年要上好幾家,東西得先備着。”
高可可不懂:“紅包能解決的事,為什麽還要買東西?”
喬眠笑:“紅包自然是會包的,但是還有有些長輩,除了紅包之外,還要買一些禮品。”
“那參考去年的買不行?”高可可覺得麻煩,“過個年真麻煩,好在家裏都是我爸媽在準備。我出錢就行。”
也是高可可這麽不經意一說,喬眠霎時領悟到一個被她忽略已久的事情。
結婚,意味着組成一個家。這之後兩人就是一個共同體,除去平時的生活,逢年過節,走親戚,背後一項項都是麻煩得很。與單身人士不同,他們不能再依靠父母去備置這些物品,這些事得由他們來。
喬眠想起過去的幾次過年,家裏的年貨都是何長洲準備的,喬眠頂多過個目,等她想起來,何長洲已然全部購置妥當。她只要拎着禮品,同何長洲上門拜年即可。
想到這裏,她不免苦笑。笑她這個人,還有笑她這場婚姻。
她想,她真是失敗得很。
“何長洲說,”喬眠頓了一下,接下來的話,她說得些許苦澀:“每年準備的東西不能重複,他說這是對長輩的尊重。一年就一次,費不了多少心思。”
高可可嘆服:“喬眠,我能問一句嗎?”她說:“每年這些東西誰在準備?”
看喬眠為難的神情,她多少猜到一些,很大可能不是喬眠着手的。
喬眠捏着手指,有些難以啓齒說:“都是他在準備。他準備好了會告訴我。”
高可可越聽越心驚,“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他心這麽細?”
“他一向心細。”喬眠笑着回她。
兩人去五樓看了電影,後又去四樓吃了一頓火鍋。喬眠送高可可回家之後,轉道回府。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手機給何長洲回複。
她是這麽回的:“明天我過去找你,我這邊有些問題。”
何長洲半夜被渴醒,醒來喝完水,要接着睡時,偶然看見這條短信的。
他下午回來簡單吃了點東西,然後吃了藥,便沉沉地睡到天黑。一覺醒來,身體沒之前沉重,精神也好了許多。
他看看手機,短信是收到一堆,除了工作就是一些無關緊要人員發來的。他一條條點開,就是沒有喬眠的。
他琢磨着這人回家,最起碼發一條報平安的短信過來,這是最起碼的尊重。以前剛結婚那會,喬眠偶然下班晚回來,見着何長洲睡了,她就默默洗完澡去客房或者書房睡,連招呼都不跟何長洲打一聲。
事後何長洲總要自己憋屈,後來說過她一次,晚回家了應該要跟自己報個平安,喬眠點頭應下,後來确實也照做不誤,那現在又是鬧哪般?
直到何長洲做完晚飯,一邊吃一邊看新聞的時候,他郁悶了一晚上的心情,這時才得以疏解。
兩人都離婚了,報什麽平安?
沒義務、沒責任、沒必要。
吐槽完,他又沉思着,朋友之間各回各家不也該報個平安?
只是這個念頭還沒說服自己,他就先吐槽自己。
見鬼的朋友。
離婚之後還能做朋友,喬眠能這樣想,他可不行。
越想越煩躁,他幹脆不想,洗完碗,直接關進書房工作。
半夜時分,周遭一片靜谧。
何長洲看着這條短信,心情複雜。他關掉手機,翻來覆去一會,又重開手機,重新讀了幾遍那條短信。
眨眼之間又想到今天喬眠的所作所為,他暗暗地想:明天喬眠會有什麽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喬眠:離婚之後還能做朋友。
何長洲:見鬼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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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會改筆名。
昨晚換了個封面,是等了許久的一個驚喜,我很喜歡。本章 評論的朋友發紅包。
謝謝你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