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野外實習第五天, 山上清晨氣溫低,淩晨五點多,喬眠便被凍醒。這一醒來, 後面再怎麽也睡不着。翻來覆去, 喬眠起身簡單洗漱一番, 決定去外面走走。

清晨山中被重重大霧籠罩, 重巒疊嶂隐約落在大霧,落出一角, 遠遠看着,頗像雲中仙境。

喬眠他們所居住的地方,落在半山腰。附近只有幾戶人家,大都都是開農家樂接待游客,以此謀生。她下了小路, 轉而接上大道。

喬眠一路慢悠悠地晃着,不一會兒手機響了, 她本以為是鬧鈴,不想是何長洲的來電。

她微微挑眉,今天何長洲起這麽早?

她接起:“你今天這麽早?”不會是睡覺壓到了吧?不過何長洲晚上睡覺向來不把手機放在手能碰到的範圍內。

那邊卻沒有跟她套近乎,直接了當地問:“你現在人在哪?”

這話問得有趣, 喬眠笑笑:“你不是知道, 我在衡山。”

“我知道,我問的是你具體位置。”

喬眠愣住:“你問這個做什麽?”

說罷她屏息全神貫注地注意手機那頭的背景音。

很安靜,偶爾有輪胎壓路的聲音。

有種預感直擊腦內,喬眠還是不敢相信。

何長洲笑笑:“告訴我的位置。”

喬眠呆住:“你真的來了?”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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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 到底怎麽過來的, 喬眠挂掉電話,将自己的定位發過去。再次打他的電話。

何長洲第一句就是:“你挂我電話?”

喬眠一邊看向山下的大道, 一邊說:“不然我怎麽把定位發給你?”

何長洲反應過來,笑自己大早上的糊塗了。

“這個點沒吵到你睡覺吧?”他問。

“沒有,昨晚早睡,今早醒得早。”

難怪,何長洲看她發過來的定位,說:“我說你的位置怎麽不對勁。”

“你不是一向開車不說話的嗎?”喬眠調侃他,“好好開車,我等你。”

自從前幾天齊玥、何繼群知道了他們倆離婚的事。何長洲這幾天過得水深火熱,一邊是齊玥時不時打來的責怪電話,一邊是徹夜難眠,搞得他上班也沒什麽精神,索性休了幾天年假,沖動之下,大半夜買機票直往湖南趕。

到了山腳,他又租了輛車。到了半山腰因為找不到喬眠所在的位置,不得已之下,只好打電話給她。

大約過了二十來分鐘,何長洲這才到達喬眠所在的位置。

一人坐在車裏,一人站在路邊,遠遠對視幾眼。喬眠首先走上前,她仔細瞧着他的臉龐,憔悴,下巴都露了些青茬。整個人看着格外地累。

她探探他的額頭,低聲說:“半夜趕來的?”

何長洲握住她探過來的手,抓着,聞言應了聲。

喬眠心疼:“下午我就回去了,大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裏,你啊。”

她一邊說着一邊搖搖頭。

何長洲打趣她:“想見你一面也不行?”

“別貧。”

何長洲打開車門下車,“真的,”他笑着:“不然我大清早跑來這裏閑着慌?”

喬眠假裝不信,不受他的言語蠱惑:“不用上班?”

何長洲攬着她往山上走,一邊嫌棄:“真沒情趣。”

走了一段路,林中鳥聲清脆,晨露點點,偶有行人。

喬眠問:“餓不餓?”

何長洲搖頭:“來的路上吃了點。”

“你待會住哪?”喬眠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們的住宿只安排到今天,早上爬完山,下午就要收程回校。這個時候何長洲一聲招呼沒打,直接來到山上。這事有些棘手。

“不是要爬山嗎?”何長洲說:“我跟你的隊。”

喬眠失笑:“不是,這樣合适嗎?”

“又沒人認識我,待會上山的人也多,我混在你的隊伍裏,做個路人也行。”

“這麽委屈?”喬眠打趣他。

何長洲瞥她一眼:“當然了,不當路人也行。不過,”他低頭親她,“不能打擾你工作。”

好吧,剛才沒怎麽受惑的喬眠,這會倒是心疼他了。

“要不你還是不要上山了,這次是去祝融峰,海拔那麽高,一來一回都下午了,我怕你吃不消。”

“沒什麽大礙,”何長洲握住她的手,幽幽道:“還是你不好意思?”

喬眠瞪他:“不說笑,真的怕你吃不消。”

何長洲嘆氣:“這樣行吧,我先跟你走,實在不行,我就原地暫停。不勉強。”

對此喬眠表示懷疑:“你做得到?”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于是,何長洲在附近一家小民宿歇息片刻,便接到了喬眠的來電。

“待會我們沿步道走華嚴湖,”喬眠對着手裏的路線圖,本想将路線給何長洲念一遍,考慮到身邊都是學生,說話也不方便,再者,何長洲未必記得住。

“待會我把路線發你,你在華嚴湖附近等我。到了我發消息給你。”

何長洲聽她說話聲音小心翼翼,猜到她此時大約不方便講話,說:“好,待會見。”

這次野外實習,按照科目類別,一向是分成三隊,最後一天上山看風景,也還是分隊,分別走三條線。

雖說是三條路線,只是中間路段錯開,大方向的主幹道還是彙到一起。

到了華嚴湖附近,喬眠落後一些位置,有幾位學生位置也靠後,便同她講着話。喬眠應得有些心不在焉。沒一會,她便落在隊伍的最後面。

她一邊注意學生的情況,一邊留意周邊有無何長洲的身影。好在這個季節這個時間點,上山游玩的人還是有些。就算何長洲混在其中也不會被人察覺。

“你在找我?”

何長洲喚了身登山的衣服,帶着頂帽子,特意壓低帽檐,悄然走到喬眠身邊。

難怪一路走來,絲毫沒發現他的身影,原來中途換了身衣服。

喬眠目光看向前方,學生有說有笑地走着,人數也對,她放下心,快速看何長洲一眼,而後別開目光,繼續看向前方。

“你哪裏買的衣服?”

何長洲走到前面,隐去她的半邊,不動聲色地握住她的手:“來的時候,在機場買的。”

雖是臨時敲定的行程,但該準備的一點沒落下。喬眠收回目光。

“你走邊上,我要看着前面的學生。別落下了。”

“你才是落下的那一個,”何長洲傾身附到她耳旁,低聲說。

恰好這時前方有學生回頭,朝她的位置搖搖手,大聲喊着:“老師,快點。”

喬眠被這一聲吓到,快速閃到一邊,一邊應着:“來了,”一邊快速地朝前走。

何長洲望着空落落的手,上面還留有餘溫。再擡頭看向喬眠遠去的身影。

何長洲擡高帽檐,半晌輕笑:“真是……”

接下來直到半山亭的位置,喬眠始終與何長洲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何長洲稍微離她近些,喬眠感應到,快速躲開。

到了亭子,學生零零散散地落在幾處休息。

周圍有好幾個亭子,周邊也有小賣部和小吃攤。喬眠四下張望,這才在一處小吃攤瞧見何長洲的身影。她買了一瓶養樂多過去,坐在他的對面。

憑空多了一瓶養樂多,何長洲從湯粉中懶懶地擡眼,片刻才道:“不避嫌了?”

喬眠看看身後,學生們都在閑聊,沒人注意到這裏,她笑:“還是要避嫌。”

一口老血噎在喉嚨半道,上不去下不來。何長洲氣得郁悶,随意扒了兩口:“你坐,我走。”

喬眠趕忙抓住他的手,笑着很讨饒:“開個玩笑,玩笑而已。”

何長洲看着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視線移到她臉上,慢幽幽地道:“這會兒不怕你學生看到了 ?”

他一說完,喬眠立馬放開。轉後看了幾秒,發現純屬草木皆兵,放下心。打開桌上的養樂多,喝了兩口,壓壓驚。

何長洲:“……”

他奪過她手裏的養樂多,置氣:“不是給我買的?”說着仰頭就灌。

架勢像喝酒,喬眠搖頭失笑:“何長洲,你不要這麽幼稚。”

喝得太急,嗆到了。咳嗽幾聲,何長洲接過喬眠遞過來的紙巾,擦擦嘴角,氣得養樂多都不喝了,塞回喬眠懷裏。

喬眠還想調侃幾句,眼看時間到了,收斂嬉笑:“我們要繼續趕路,”她試探:“旁邊有索道,要不你坐索道上山?”

這個提議何長洲欣然接受,要是再這麽走下去,他多半會被喬眠氣死在半路上。

這不值得。

“行,我坐索道上去,待會山頂見。”何長洲走出去沒兩步,折身回來,這次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喬眠腦袋上。

無緣無故多了頂帽子,喬眠想摘下:“還是你戴,山頂會熱很多。”

剛才她帶的一個學生,帽子不小心被勾破了,事後喬眠将自己的帽子遞給對方用。何長洲也是剛才發現的。

“不用,我會避開炎熱地方,找個陰涼處等你。”何長洲大步離去,朝後揮揮手。

喬眠低頭笑笑。

到了湘南寺,先前用了喬眠帽子的女生小聲問:“老師,你的帽子?”

喬眠原本用帽子坐扇子,正扇着風。突然被學生這麽問,她停住動作,愣了下,才回:“額,剛剛發現包裏還有一頂帽子。”

說完,心裏一陣發虛。

女生笑笑地湊過來,小聲說:“老師,我看到了。”

喬眠心裏頓時一個咯噔,她屏住呼吸。

女生注意到她的緊張,繼續說:“老師,你放心,就我一個人看見,別人都在拍照聊天休息。”

喬眠松了口氣,随即又想:那你怎麽不跟別人一起拍照聊天休息呢?

女生像是知道她想什麽。說:“實在是老師的帽子太紮眼了?”

喬眠向來不懂就問,“哪裏紮眼了?”

“這是男生的帽子。”女生說。

不是,一頂灰色帽子而已,看着并沒有男女之分。怎麽她就知道這是男生專用了。

女生笑得很開心,側過頭來為喬眠解惑:“我男朋友也買了一頂。”

好的,不僅虛驚一場,還吃了別人的狗糧。喬眠半是寬慰半是惆悵。

女生離開前,附到喬眠耳旁:“老師的男朋友很帥哦。”

喬眠頓時開心,也跟着小聲回:“我也覺得他很帥,”說着她又補了一句:“另外他是我老公。”

女生眼裏亮着光,搖搖懷裏原本屬于喬眠的帽子,說:“祝福老師。”

喬眠跟着笑:“謝謝。”

前後歷時四個小時,總算到了祝融峰。到了終點,隊伍短暫彙集,清點一遍人數,确認無誤,原地解散,約定一小時後原地集合。

到了這個時候,喬眠終于能全身心松懈地和何長洲在一起。

祝融峰周邊寺廟林立,游客也多。喬眠給何長洲發過去一條信息,尋了一會,才在上封寺找到何長洲的身影。

她悄聲走到他的身旁,握住他的手。見他毫無異樣,只是反握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

“竟然沒被吓到。”喬眠覺得可惜。

“我早就看到你了。”何長洲輕聲說。

“那你不叫我?”

何長洲幽幽回:“不是要避嫌?”

真是幼稚,喬眠笑,卻沒再出聲。

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何長洲帶她走到邊上,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等着你走向我。”

見喬眠不解地看着自己。何長洲将她吹亂的發絲一一撫平,過了會才說:“我想總不能是我走向你,有些時候,也該換成你走向我。”

喬眠心裏一緊,一句“對不起”還沒說出聲。手上突然被抓緊,何長洲說:“我們去前面拜拜。”

走過去的途中,喬眠問:“你向來不是無神論?”

何長洲帶她在一旁候着:“這個時候還是要相信。”

過了會兩人離開上封寺,到了望月臺,尋了安靜的地方坐着。喬眠找出包裏帶的食物:“吃點東西。”

何長洲搖搖頭:“剛才吃飽了,你吃。”

“待會下山回民宿吃,”喬眠打開一瓶養樂多,“那喝點水。”

又是養樂多,何長洲喝了兩口,遞給她:“怎麽還是養樂多?”

喬眠接過養樂多合上,不以為意地說:“你不是喜歡?”

這話聽得何長洲心裏怪異陣陣,卻也是服帖。

他抓住喬眠的手,說:“其實,這次我……”

說到一半就再沒說不下去了,何長洲停住,“沒什麽。”

“真的?”喬眠見他欲言又止,聯想到他大半夜從家裏趕過來,雖然坐飛機往返方便,但中途也要在長沙轉車。這麽突然沒有預告性地出現在這裏,說是沒有什麽事,喬眠自然不信。

她轉念一想,想到出發前自己說過的話。

這次回去她決定向何長洲坦白,趙荔已經得知兩人離婚的事。

現在兩人在外地,身邊還有學生和老師,不是交談的好地方,也不是坦白的好時機。

喬眠一番琢磨,說:“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何長洲聽她這麽說,不以為意地笑笑:“我能知道什麽,”說完覺得不對,“你有事瞞着我?”

喬眠做出一副鎮定的模樣:“沒有。”

為了讓自己的回答顯得更有說服力,她笑了笑。

何長洲皺眉:“真的沒有?”

喬眠點點頭,反問:“那你呢?”

何長洲有些口渴,他抄起一旁的養樂多,喝了幾口。飲料的甜度給了他底氣,他硬氣地回:“我也沒有。”

怕她不信,說:“就只是單純地來看看你。”

過了會,他清清嗓子道:“你總不能剝奪我行動自由。”

話題這麽一偏,喬眠自然被帶歪。直到下山準備打道回府,喬眠仍為今早何長洲的怪異舉動而犯愁。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兩天沒更,今天補上一章 。謝謝評論追文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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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次去衡山已經幾年過去了,記憶有出入。如果有錯的地方,還請多多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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