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到了學校, 喬眠正要拉開車門下車。
何長洲握住她的手,想了一會,說:“你沒什麽想說的?”
說什麽?要說的不在家裏都說過了。不過喬眠還是想了想, 認真地道:“到了山上我給你打電話。”
還不錯。不過還不夠, 何長洲捏着她的手, 問:“還有呢?”
還有什麽?喬眠苦惱了。何長洲還在等她回答。她絞盡腦汁琢磨了半天, 才說:“回來的時候,我要跟你說件事。”
“什麽事?”
喬眠為難, 卻還是:“回來再說。”
何長洲沒為難她,傾身幫她理理頭發和衣領。其實也沒什麽好整理的,可他就是想做點什麽。
喬眠見他離自己這麽近,又想到昨晚,心神蕩漾, 急急地說:“要來不及,我先走了。”
她落荒而逃, 何長洲低頭笑笑,轉而跟着下車。
他一手撈過喬眠的行李,拿在手上,說:“車在哪, 我幫你拿過去。”
那麽多學生在, 還有平日裏往來較多的兩位老師,喬眠再次陷入為難:“不用了,我自己過去,行李也不重。”
何長洲擺臉色, 聲音嚴肅些許:“我見不得人?”
也不是, 喬眠小聲:“人太多了,有點紮眼。”
何長洲假裝不知, 故意拖長聲音問:“哪裏紮眼?”
維持了這麽久的淡定,喬眠瞬間崩潰,“你今天是怎麽了?一早上問這麽多讓人回答不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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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長洲看她,繼續裝傻:“有嗎?”
喬眠扶額,說:“我怕你太帥,學生犯花癡。無心野外實習。”
聽她這麽調侃自己,何長洲頓時心情愉悅,輕聲笑道:“那你呢?會不會無心?”
未免太自戀了,喬眠無語:“何長洲,你正常點。”
一段笑鬧後,何長洲打算放過她,擺正态度,說:“我送你到邊上就行。”
兩人都不是高調的人,何長洲先才也只是逗趣她罷了。只是喬眠的接受玩笑的程度遠低于他的預想。
“好。”喬眠勉強同意,不過她關心另外一件事:“上班會不會來不及?”
兩人走在林間小道上。夏天伊始,些許林木枝頭剛冒新芽,有些已經長出綠葉。身處綠色環境,周遭都是新生的喜悅,何長洲握着她的手,側頭看她,說:“早上沒什麽事,晚點去沒事。”
聽他這麽說,喬眠放下心。過了一會,就快到達目的地,她停下腳步,說:“送到這裏就好,轉角就是集合區域。”
何長洲将行李放到邊上,張開雙臂。
喬眠明白他這個動作的意思,鑽進他懷抱,深深嗅了幾下,才說:“謝謝你,何長洲。”
無聲的沉默環繞在兩人周邊,他們本還有更多的話語要說。此時,一個懷抱包含太多,那些本來要說的話,都藏在這個懷抱裏。
何長洲揉揉她的頭發,親親額角,說:“回來再說。有事聯系。”
聲音無限惆悵。
送完喬眠,何長洲回到車裏。打開手機,多了幾通未接電話,無一例外都是齊玥,還有幾通來自何繼群。
出門前,何長洲為了和喬眠多呆一會,特地将手機靜音。
家裏一下子來了這麽多通電話,他不免擔心。下一秒,回撥過去。
齊玥聲音冷冷的:“舍得回電話了?”
何長洲笑:“媽,前幾天不是跟你說過喬眠今天要去衡山帶學生實習,我剛送她上車。”
說到喬眠的名字,齊玥不禁一頓怒火攻心,氣着說:“你現在就給我滾回來。”
說完就把電話挂了。
何長洲看着嘟嘟嘟聲的屏幕,一陣費解。母親這是怎麽了?一大早脾氣就這麽沖?
雖然一時沒猜到發生了什麽事,轉而想到齊玥大清早的怒火,以及那麽多通未接電話。何長洲心下不禁湧起不詳感。
最近也沒發生什麽事,就連陶然那邊,也已經跟相親對象在交往中,如果不出意外,近期應該會把婚事定下來。
一番琢磨無果,何長洲登錄郵箱,發了封請假郵件,這才驅車往家裏方向駛去。
甫一進門,齊玥和何繼群雙雙坐在客廳,面容嚴肅。這個陣仗使得何長洲也放下原先的漫不經心。
“爸,媽。”何長洲叫道。
陶然從樓上下來,見到他,有氣無力地喚了聲:“哥,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何長洲也想知道,為什麽父母一大早就給自己來這麽通電話,齊玥為何對自己發怒。他朝陶然使眼色。
陶然喝着水,對此聳聳肩,表示自己一無所知。
還是何繼群先開口:“長洲,你有沒有什麽要跟我們說的?”
何長洲疑惑,笑道:“說什麽?爸,我最近一切都好。”
他說完,齊玥朝他投來一眼,目光一言難盡。
何長洲笑得膽戰心驚:“爸媽,你們一大早就把我叫過來,也不說什麽事,現在又讓猜。這不是為難我嗎?”
何繼群正要說話,齊玥比他早一步出聲:“為難你?何長洲,到底誰為難誰?”
齊玥脾氣一向好,很少發飙。距離上一次說話這麽重,還是何長洲高考完選專業的那一年,算一算,也有十幾年了。
何長洲表面還是笑:“媽,什麽誰為難誰?”
齊玥怒,環抱雙臂,一字一句道:“你還跟我裝?”
何長洲依舊微笑不變,“裝什麽?”
陶然看着這場面,縮縮肩,挪到一旁。減少存在感。
何繼群拍拍齊玥脊背:“你也別氣了。”說完看向何長洲,指示他看茶幾上的一份文件:“你看看吧,看完再想想要怎麽回答。”
何長洲視線向下,這才注意到桌面上有份文件,牛皮文件袋上空空如也,什麽信息都沒有。何長洲心存疑惑,卻還是彎腰拾起。
只是在看到文件袋裏的東西時,何長洲暗叫不好。
他沒仔細看,将文件放回文件袋。
“爸,媽,這事……”
齊玥不顧丈夫的安撫,這時她指着何長洲:“背着我們偷偷摸摸地離婚。何長洲你可真行啊。”
陶然驚掉下巴,離婚?是她認為的那種離婚嗎?
何長洲笑:“不是,媽,這是個誤會。”
“誤會?”齊玥不敢置信,拔高聲音:“要不是你爸去查房産信息,你是不是還想瞞着我們?”
何繼群沉着聲音:“長洲,這到底怎麽回事?”
何長洲嘆氣:“真是個誤會。”
齊玥輕笑:“誤會?你把婚姻當成什麽?鬧着玩嗎?什麽誤會要拿離婚來解決?”
何長洲想了想,委婉地道:“我們鬧了些不愉快。”
齊玥此時根本不相信他說的任何話,直接切中要害:“誰提出離婚的?你?還是阿眠?”
何長洲低頭,“我。”
聽到這個回答,齊玥氣得說不出話:“當初你怎麽跟我說的?你非阿眠不可,非要結婚。現在你在鬧什麽?你非她不可,就是離婚,是嗎?”
齊玥說完這話,一時屋裏三個人全部看着自己。
何長洲搖頭嘆氣,坐到沙發,“媽,你先聽我說。”
齊玥說:“讓你坐了嗎?給我站着。”
何長洲笑:“媽,沒必要。”
“少跟我嬉皮笑臉,何長洲,你要弄明白。你想做什麽,我和你爸沒意見。但是,”她看着他:“離婚這種事不包括在內。你這叫不負責任。”
“是是是,”何長洲虛心接受指責與批評,起身站到一旁:“都是我的錯。”
他這麽容易認錯,這倒噎住了齊玥接下來要說的話。好長時間,她都是嘆氣連連,最後說了句:“你們都讓我不省心。”
一旁吃瓜看熱鬧的陶然無故被提到,也朝何長洲瞪了一眼。
何長洲直接無視,跟齊玥說:“是,對不起,媽。”
何繼群卻沒這麽好糊弄,沉默了這麽久,他此時才問:“為什麽離婚?”
這個問題才真是要命。何長洲好長一段時間,都處于沉默的狀态。
齊玥看他這樣,不放心地跟丈夫對視一眼,而後問出自己最擔心的:“你在外面亂來了?”
何長洲要是敢點頭應下,齊玥絕對毫不遲疑地将他掃地出門,從此斷絕往來。
聽到這個疑問,何長洲苦笑:“媽,你在想什麽呢?”
齊玥想到過年時,她讓兩人注意孩子的事,問:“還是因為我和你爸要你們生孩子的事?”
這個問題,何長洲倒是立馬否認:“不是。”他說:“我和喬眠商量過,不是這事。”
齊玥不明白了:“那是什麽事?”
這怎麽回答?
半晌何長洲說:“媽,我要說了,你別吼我。”
齊玥抓起身旁的枕頭朝他砸去:“說。”
何長洲:“我覺得喬眠不愛我。”說完倒是臉不紅心不跳。唯獨耳朵紅了許多。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從小疼到大,齊玥清楚地知道他幾斤幾兩,見他耳朵紅了。雖然不是很能接受這個答案,卻也是認命:“所以你就離婚?”
“是。”何長洲沒有任何遲疑。
齊玥覺得她要犯高血壓了。
“何長洲,你是吃錯藥了吧,為了這麽一個問題,你就離婚,婚姻在你看來就是兒戲?”
何長洲不緊不慢地回道:“當初你不是和爸也這麽鬧過?”
說完,何長洲又收到一個枕頭。
齊玥看着丈夫:“何繼群,你看看你兒子。”
何長洲在一旁适時提醒:“也是你兒子。”
齊玥頭也不回:“我沒你這個智障兒子。”
“媽,”何長洲無奈地笑,“不要人身攻擊。”
這個時候還能嬉皮笑臉,齊玥起身,經過他身旁時:“你個沒良心的東西。”說完上樓,只為圖個清靜以及平息胸中的怒火。
何繼群也過來拍拍他的肩:“你啊你。”
言語裏盡是對他的失望。
等到樓下沒人了。陶然這才上前,問:“哥你真的和嫂子離婚?”
何長洲沒什麽好脾氣地看她一眼,不慌不忙的:“不叫姐姐了?”
陶然心虛,笑得沒臉沒皮的:“哪敢呢,是嫂子,對吧,哥?”
何長洲沒理她,坐在沙發裏。
陶然靠到他身旁,說:“哥,真對不起。都怪我烏鴉嘴。”
誰能想到,平時“姐姐姐姐”的叫習慣了,哪天還真成了姐姐。想到這裏,陶然縮縮肩,離何長洲遠些,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何長洲瞥她一眼,反而問起另外一件事:“最近和小林處得怎樣?”
陶然皺成苦瓜臉,哀嚎:“哥,你不痛快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往我身上補刀,讓我不痛快?”
“難受吧?”何長洲似笑非笑地問。
陶然生無可戀:“你說呢?”
何長洲這才沉着臉:“你當初‘姐姐姐姐’地叫她的時候,我也是這樣難受,或者比你更甚。”
陶然擺擺手,可不願意背這口大黑鍋:“你提出的離婚,你還好意思怪我?”
真是!何長洲咬着牙:“馬上在我面前消失。”
陶然仍沒意識到險情,瘋狂在危險邊緣來回試探,理直氣也壯:“你剛剛自己說的。”
何長洲掏出手機,“你瞞着爸媽做了什麽,要不要我幫你說一下?”
陶然心虛:“小人!”
何長洲微笑:“你今天才知道?”
陶然:“……”
中午時分,何長洲還坐在家裏的客廳,從始至終沒挪過位置。期間何繼群下來過一趟,失望地朝他搖頭嘆氣,再沒什麽其他表情。
何長洲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雖然比預期的早了些時間,不過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他現在好奇的是,趙荔知道這件事嗎?
這幾個月他也有和趙荔通過電話。每次都是互相道個好,何長洲再關心幾句,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話語。
他餘光看到手機屏幕亮了,拿起一看,來電人是喬眠。
他将所有煩惱抛擲腦後,拿着手機走到後院。
“我到住宿的地方了。”喬眠說。
何長洲望着滿園綠色,原本煩悶的思緒一下子也散了大半部分。他笑着回答:“山上空氣如何?冷嗎?”
“比市裏好很多,不冷。”喬眠說,“不過,晚上會冷許多。”
何長洲回想她帶的衣服:“帶了兩件外套,應該夠用吧?”
喬眠喝着水,聽他這麽說,“應該夠,這裏的老板娘說,也不會冷到哪裏去。”
何長洲調侃她:“這麽快就和人家談上了?”
喬眠笑:“我是帶隊老師,怎麽也要跟老板娘了解了解情況。”
“好。”何長洲說:“時間不早了,要吃午飯了嗎?”
他剛說完,門外傳來敲門聲,是另一個老師,讓她準備一下,馬上就要開飯了。喬眠開門,說這邊準備下再下去。
又回過頭接着和何長洲說:“你真會挑時間,馬上要下去吃飯了。”
何長洲嗯了兩聲,說:“那你先去吃飯,晚上再說。”
喬眠在他挂電話之前,說:“工作再忙,也要吃飯。”
何長洲笑得很委婉,回道:“這句話應該對你自己說。”
喬眠囧,“我要吃飯了,拜拜。”
挂斷電話,何長洲在後院裏坐了許久。
直到陶然過來喊他吃飯,他才起身。經過門口的的時候,他想,一切等喬眠回來再說吧。先讓她全身心帶完這次的野外實習,以後再說早上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