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直到晚上, 喬眠眼眶還是腫腫的。睡了一下午,好像也沒多大用處。何長洲在書房辦公。她敲敲門,裏面應了聲:“就來。”

喬眠順勢推開門進去, 手裏還拿了一杯剛泡好的紅茶。

何長洲一邊喝茶一邊不留痕跡地觀察她。

喬眠還是注意到他的小心翼翼, 笑着說:“沒事。”

趙荔走後, 喬眠想跟何長洲說一些話, 關于這段時間的生活,還有之前遺留的一些問題。她想說的有很多, 可是在何長洲擁抱她的那一瞬間,她埋在他的肩上,細細抽泣。

明明沒有什麽委屈的,她想,為什麽在那一瞬間眼淚就奪眶而出, 止都止不住。

何長洲寬聲撫慰她:“好了,沒事的。”

喬眠嘴唇動了動, 半天才說出一個字:“我……”

何長洲撫摸她的頭發,仍是笑着說:“我知道,我們先去洗洗臉,晚點再說。”

洗臉的時候, 他又說:“不說也行。”

這下喬眠終于笑了笑。

何長洲拿着毛巾幫她擦臉, 看到她好不容易有了笑顏,心中懸着的石頭這才落了地,“還是笑着好看一些。”

“這個時候,你不該說我什麽時候都好看嗎?”喬眠打起精神回了一個笑話。

“這樣就挺好的, ”何長洲指尖劃過她的眉眼, 說着跟喬眠不着話題的話:“起碼還會開玩笑。”

放在從前,大約又是一個人坐在電腦前, 拿着令人頭大的文獻資料在消化消極的情緒。現在這樣真的挺好的。

對于何長洲的“不說也行”,喬眠當然放在心上,沒發生這些事之前,她大約真就聽了他的話,不說——放之不管,任由事态順着本然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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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卻不一樣,吃完飯,兩人一人在樓下疊衣服,一人在樓上辦公。喬眠将衣服放到衣櫥,她看着兩人的衣物再次重疊在一起,心裏某個地方突然變得柔軟了許多。

本應該就是這樣的,她想,喬眠和何長洲,這兩個名字,以及這兩個人背後所賦予所擁有的東西應該是放在一起的。

她下了樓,特地煮了水,然後泡了一杯紅茶。

事情不該就這麽随意地過去,何長洲已經包容她太多。生活、事業以及人情處世上,他都包容寬宥她太多。

幾乎可以說,在他的庇佑下,喬眠省去了很多瑣碎之事。

這個時候,喬眠掠過他的肩膀看向身後的書桌,電腦已經合上,她問:“事情都忙完了嗎?”

她聲音很輕,含着些許顫意。何長洲想想:“忙得差不多了。”

喬眠松口氣,主動拉過他另一只閑着的手。她盯着他的手指看。何長洲的手指修長,皮膚細白,喬眠很喜歡他的手,但她從來不說。

“我有話想跟你說。”這回換着喬眠捏着他的手指。

何長洲反握住她的手,抓在手裏。以往都是他找她說要談事,現在反過來,喬眠會主動找他了。

“你說。”何長洲輕聲。

“首先是關于進修的事,”喬眠緩緩說道:“我确實放棄了,目前的安排也不錯,所以我不考慮這個名額。”

“嗯,然後呢?”何長洲笑笑地問。

然後啊?問到重點了,喬眠覺得有些難堪,她低着頭,盯着他的手指看。說:“我之前就想跟你說。可是那時我們關系正緊張着,如果在那個時候跟你說,總覺得會把處境攪得更亂。所以,”

她擡眼,燈光在她臉龐上投下光,使得她眼睛更明亮有神些,“我打算等關系緩和一些再跟你說。”

何長洲将水杯順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說:“我知道。”

“你知道?”喬眠眉眼上揚,表示驚訝。

何長洲攬過她朝一旁的沙發走去,說:“之前在卧室看到你撕掉的申請表。”

喬眠回想一番,也有些時間了。

她反問:“那你怎麽不問我?”

“你也說了,那時我們關系不太好。如果我問了,好像也不太好。”他笑:“而且今天你不是主動告訴我了?”

喬眠不敢看他,“并沒有,如果沒有媽媽說起這事,我可能會晚點跟你說。”

何長洲卻是拉過她的手,合在手裏。明明是夏季,她手卻有些冰涼。皮膚相觸,熱源不斷傳過去。

“可是你說了,你主動提起這事,這就足夠了。”他笑了笑,說:“我要的不多,喬眠,現在我很滿意。”

見她一直不說話,何長洲攬過她的肩,說:“關于進修的事,我的态度跟上午跟媽說的一樣,名額我在申請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我過去負責那個版塊。”

喬眠啞聲:“何長洲,其實你不必這樣。我可以……”

何長洲打斷她,“你說了,想和我一起生活,喬眠我也是這麽想的。當初相親的時候,我就這麽想過。到了今天這個念頭愈加強烈。以後很長遠,我們應該把眼光放長遠一些。”

誰也沒必要為誰徹底地妥協,相反的,他們可以折中一個辦法,然後往彼此更好的方向走。

“你不要覺得我是在遷就你,這次出去一年,對我的工作更有幫助。喬眠,你不用有負擔。”

良久,喬眠才悶着聲音,答非所問:“你剛才是在向我表白嗎?”

好吧,好好的一段促膝長談被她拐到這方面上,何長洲失聲而笑:“你要這麽想也不是不行。”

“謝謝你。”喬眠說。

何長洲輕輕嘆一口氣,總算解決了一個問題,他又說:“孩子的事情,我前些時間跟爸媽談了。他們很開明,這事不急,可以等我們覺得合适了,再去考慮這件事。”

“孩子的事,我們現在就可以考慮。”喬眠說:“其實我還挺喜歡孩子的。”

何長洲對于孩子的問題,他抱着随緣的态度,有就生。可是自從上次喬眠反應那麽大之後,他倒是打消了這種随緣随心的态度。

這會他說:“再等等吧。”

“等到什麽時候?”喬眠問。

何長洲抱緊她,平和地說:“等到我有信心做好一位孩子的父親的時候。”

這句話使得喬眠喉嚨湧起一個酸意,她咬着牙,抓着何長洲的衣服:“你就是來讓我哭的。”

“我說真的,”何長洲按住她的後腦勺往自己身上按,“他/她來這個世上,我希望她/他以後是開心快樂地長大,我們做為她/他的父母,應該給她/他最好的庇佑和愛意。我最近想了很久,關于孩子的問題,我要做的準備還有很多。”

陣陣溫熱的濕意沾染他的衣物傳到皮膚,喬眠終于忍不住,她無聲哭泣。在很多事情上,何長洲都幫她想好了說辭,甚至不能說是說辭,他站在兩人的位置上,尋求一個最平衡的點。她甚至落後于他很多,她從來只考慮到她自己。可面前這個人,連讓她妥協都舍不得。

他真實真切地為兩人的以後做了最踏實的安排。“我想與你一起生活”,這句話背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需要承擔的責任有多大,他都一一思考周到。

喬眠說:“我走得有些慢。”

“沒事,我可以等你。”

“如果我一直追不上呢?”喬眠忍着聲。

何長洲抓緊她的手,說:“我可以返回走,拉着你往前走。”

“如果哪天走不下去了呢?”喬眠說:“那怎麽辦?”

“有我在,就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他寬慰她:“不會走不下去的,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第二次。”

有一次他就疼夠了,怎麽可能允許它發生第二次。不用喬眠說,他都會把這種消極危險的苗頭掐在搖籃裏。

“那你等等我。”喬眠泣着聲:“我真的走得很慢。”

“好,我們慢慢來,一起走。”

晚上睡到半夜,喬眠醒來,窗外傳來野狗的叫聲。

當初住在這裏的時候,其實何長洲是不大同意的。環境各方面都很好,是個适合定居的住處。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這片山林連接範圍廣,也便成了很多無家可歸甚至被抛棄的野狗的住所。

每到夜裏十一二點,白日裏四處流蕩的野狗這時回來,精神百倍地叫喊着。附近居民有向物業處和居委會反應過這個問題,但沒有得到一個滿意的解決。

喬眠喝完水回來的時候,何長洲醒來靠在床頭。看到她,笑了笑,伸手朝她召喚。

喬眠走過去:“是不是被吵醒了?”

何長洲點點頭,頭疼道:“這要鬧到什麽時候?”

喬眠說:“不然搬到海灣區吧。”

何長洲詫異地看她,挑眉問:“你舍得這裏的環境?”

四處山林環繞,空氣清幽,是喬眠個人很喜歡的居住地。他倒好奇她真的舍得搬?

喬眠反倒問:“你今天說的近段時間去辦手續,是指什麽時候?”

何長洲忍着笑,擺起正經臉色,賣着關子,說:“我還不太滿意。”

像是想到什麽,喬眠福至心靈,“我追的是不是不夠主動?”

“嗯。”何長洲掃她一眼,老神在在地下評價:“是不太夠。”

喬眠犯難了:“那還要做什麽?”

何長洲将皮球踢給她:“你再想想。”

喬眠笑:“我真想不出來,你不是要教我?”

何長洲堅持:“你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啊,喬眠真就低頭沉思一番,忽然她想到早上趙荔給的新房的鑰匙。離婚時,兩人名下的三套房子,何長洲沒動喬眠父母的那套房子,原原本本地完璧歸趙。然後将這套房子挪到喬眠名下,海灣區那套他倒是留着自己住,不過上面的名字到沒改。

從頭到尾,改名字的房子只有住了三年的這套。

喬眠也是後來才知道,她想,這人也不是真心奔着離婚去的。

她琢磨了半天,後知後覺地說:“不然改天去把你的名字加到這套房子底下。”

何長洲對此給以皺眉的回應,只覺不可思議。

喬眠見他這樣,稍微往後退一步,說:“換成你的名字也不是不可以。”

很可以,非常可以。何長洲笑着很瘆人:“喬眠,你再說一遍。”

喬眠還不知道危險正在悄聲靠近,她繼續說着,“換成你的名字,好像也是個比較好的選擇。”

什麽好的選擇,何長洲直接氣笑了,拔高聲音:“喬眠,我缺的是那套房子嗎?”

她是真不明白,還是揣着明白當糊塗?

他果然恢複了跳腳的急躁。見好就收,喬眠湊到他面前,在他唇角碰觸兩下,笑笑地問:“這樣呢?”

何長洲止着聲,半晌才說:“孺子可教。”

喬眠問:“那什麽時候辦手續?”

何長洲長臂一覽,奪去她的呼吸前,他說:“手續先放一邊,先辦正事。”

喬眠圈住他,纏綿一吻完畢,她抵着他的額頭,輕聲說:“說好了,親密的事等有了合法的關系後再來。”

何長洲哼着聲:“先賒着。”

“這還能賒賬?”

何長洲不以為然,一邊動作着,一邊說:“當然,最後再算總賬。”

喬眠撫摸他的眉眼,他眉眼長得好,細看其實很溫柔。她笑着說:“那你不要賒太久。”

“怕我跑路?”

“倒不是。”

何長洲停下問她:“那是什麽?”

喬眠靠向他的懷裏,聽着他胸腔的聲音,閉眼,安心地說:“我怕我還不起。”

“為什麽還不起?”

這人這個時候倒有了緊緊追問的态度,實在一反常态。

到了最後,喬眠還是沒給出一個明确的回答。

何長洲帶她去洗浴,喬眠窩在他的懷裏,說:“我好像欠你一句話。”

沒頭沒尾的話,何長洲不知道她要說什麽,倒是順着她的話回:“你欠我的還挺多的。”

喬眠一笑:“那能抵你一些你在我這裏賒的嗎?”

何長洲打開噴灑頭,試了一下溫度,他很理所當然地給了一個答案:“不夠,不成正比。”

喬眠整個人軟在他身上,她微微睜開眼,望着牆壁上凝成的水珠,水聲陣陣,稀稀疏疏,聽着格外悅耳,她莫名覺得歡喜,說:“那就拿我去抵好了。”

他往她身上抹沐浴露,是熟悉的薰衣草香味,他一邊抹着,一邊說:“時間可能有些久才能還完。”

“多久?”這會喬眠才有了些許精神,她揩過他手裏的沐浴露,往他脖子上抹。

“一輩子這麽長吧。”何長洲說。

“好。”

一輩子那麽長,一起過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再寫幾章 他們的生活日常,大約就完結了。

我比較喜歡寫他們日常裏的細節,寫的時候,感覺生活也該是這樣的溫柔與美好。

一直以來謝謝文下各位朋友的評論,如果沒有你們的留言,這篇文大概也寫不到現在。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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