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皇帝周永章并不好美、色,後宮空虛,秦淑以昭儀之位入宮,作為妃嫔中最鮮妍的新人,風光一時無兩。
秦舫循規蹈矩,跟着內侍目不斜視進到秦舫的宮殿。各處的珍稀玩物,不要錢似的擺放着,無處不能感受到這位姐姐如今的尊貴。這位姐姐,還真是張揚呀。
秦舫像嫡母教導的那般,恭順向秦淑行禮,道,“臣女參見昭儀。”
她一直低着頭,視線從進殿至今,都沒有落在秦淑身上。該做的她都會做,多餘的她絕不會出手。
“妹妹,許久不見,都這麽疏遠了。”秦淑似有諸多的感慨,一伸手将她扶起來,“我們之間不必守這些虛禮。”
假使不守虛禮,秦舫早該從她面前滾出去了。秦淑何曾把她放在眼裏?看來,秦淑在宮裏的日子果真過得并不舒坦。
秦舫聽話地站起身,在秦淑下首乖乖坐好,她喝了口茶潤嗓,直率道,“母親和臣女都很奇怪昭儀為什麽想要見我……”頓了頓,又說,“母親很想念姐姐。”
秦舫開口時,秦淑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塗着丹蔻的手撚着白瓷茶杯。純淨的白襯着刺目的紅,觸目驚心。
秦淑出言打斷她:“宮人已被我屏退了。”
秦淑是個驕傲的人,看起來,她不樂意做些虛假作派,倒是出乎秦舫意料。
“姐姐,請說。”秦舫洗耳恭聽。這句姐姐,較之前更為誠懇。
秦淑手指還在白瓷剔透的杯沿上摩挲,她笑了笑,道,“你對我的近況,看來全無好奇。”
秦舫比她想象中機敏,婚事将近,始終不卑不亢不動聲色。她已猜測到,将來會有何種境遇了吧?相比之下,自己之前一懷少女心思,可笑可悲了。
秦舫既看穿得比她早,應當比她擁有更多的不快活。思及此,秦淑掩着唇,低笑一聲,“我果然該讓你過來。”
“我不懂。”秦舫搖搖頭。秦淑的話,她一句都不懂。
秦淑要看她的可憐,可她絲毫不覺得自己可憐。
秦淑臉色微微變了。
秦舫豈不知是惹惱了秦淑,只懶得去管。她低下頭,這會兒做出唯唯諾諾的模樣。秦淑突然問她,你知道我們姊妹兩個,長得極為相似嗎?她方才用力搖搖頭,有了點比較激烈的反應。姊妹之間長得相似,對她并不是什麽好事。周永章周永貞是兄弟倆個,這又是虐文世界,秦舫聽見秦淑這一問,心頭咯噔一記。
“姐姐好看。”她說道,咬着下唇,只恨心中大番辯白不能脫口而出。秦淑或許是怕皇帝有意于她,而她自己清楚,不管是周永章還是周永貞都不可能把她一個沒有氣質氣度的庶女放在眼裏。秦淑的落落大方端莊有禮是從小培養的,她這種穿越人士不能比,原身是個不受寵的受氣包,也自然不能比。
秦舫站起來,向秦淑恭敬行禮,鄭重道,“血脈親緣在,我和姐姐有三分的相似吧。但,畫龍畫虎難畫骨,姐姐的氣韻,妹妹是絲毫沒有的。”
言下之意,秦淑無需要把她放在眼中。
秦舫帶着秦昭儀豐厚的添妝回了将軍府。晉王是皇帝喜愛的兄弟,秦淑秦舫又是一個府裏的姐妹,秦淑出嫁了,來給庶妹填妝,怪了點,情理上倒說得過去。
秦舫這人忘性蠻大,向嫡母回禀了入宮細節,一覺之後,就忘了前日事。她近來練起了畫畫,雖然至今仍在練習基礎的筆法,倒樂在其中。
樊瑩秀麗的長相似印在她腦中,随着反複的回憶,紋路漸深。她不大可能再見到比樊瑩更美的女子,但她筆下的樊瑩總是眉眼歪斜,鼻梁歪斜,沒一處正常。秦舫一丁點都不氣餒,厚着臉皮指指畫上走了形的美人,問身邊研墨的小紅,“你瞧瞧,這是誰?”
“是樊小姐。”小紅脆生生應了。秦舫不是頭一回拿自己的畫來考驗小紅的眼力了,只要小姐畫的是人物,必定是那位樊小姐不是嗎?
“怎麽看出來的?”秦舫狀若尋常,眼裏閃爍的期待卻騙不了人。小紅偷偷籲了口氣,努力辨認着這張畫。
之前用過的理由不能再用了,樊瑩的修眉細眼,冰肌玉膚,櫻唇烏發,這些都不能說了。小紅的手指一頓,落在畫像的額頭上。
“雖然有幾绺碎發遮擋住了,但這裏依稀可以見到樊小姐的花钿。”
實在找不出了,她唯有半真半假地胡說八道。但她們家小姐還真點了頭,順便激動地抓住了她的手,誇贊道,“小紅,你鑒畫的能力大有進益。”
小紅順從地點頭,傻笑起來。總之,小姐高興,她就高興了。
不過她很不解,小姐快要成親了,每天畫畫的時間,竟比學規矩還多。這位樊小姐,不知為何,很得小姐的喜歡。
她說不來,有點不開心。
九月十二。離秦舫的親事只剩下三天。秦舫在這一天選擇坐到涼亭裏小酌兩杯。
“小紅呀,你決定好要跟我出嫁吧。日後,有你看上的小夥子,一定記得跟我說,我搶也給你搶過來!”她喝得微醺,正借着這個由頭把平日裏不敢說的話給輕輕松松說了出口。
小紅又被她給惹得臉紅了,秦舫唆了兩口酒,流氓一般捏住她的兩道臉頰,喃喃自語,“我的小紅真漂亮呀。”
比起周永貞,她想和小紅在一起!秦舫越琢磨,心中越苦。平時一點不顯露,又哪能真的不在乎呢?
在現代吧,雖然她老媽不樂意她和人妹子相親相愛,但起碼她有人權,不用嫁男人啊……
“我是我自己的……嫁什麽嫁……”秦舫埋在小紅的肩頭,聞着她身上令人舒服的香粉味道。
小紅真可愛啊……秦舫趴在小紅身上,身子慢慢往下掉。
“小周,你……果真不想嫁?”秦舫幻聽出了男人低沉的嗓音,那是晚風送來的,悠悠落到她耳中。
若是風能把樊瑩送來,那才真是求之不得。秦舫搖頭晃腦的,扶着頭艱難地直起腰,拍了拍手,道,“我真是醉啦,醉啦,醉得太厲害。”
她好不容易凝神往邊上一瞧,小紅一張臉難得的兇神惡煞,而那雙漂亮的眼睛,正瞪着某個方向……
待秦舫一雙醉眼看清了,差點吓得從椅子上摔下來。這大晚上的,一個大活人跑她院子裏,這是哪一出?
月光盈盈,這男人卻背着月光站在她面前……的桂花樹上,秦舫一點兒瞧不出他的樣貌,單憑着直覺品出不妙來。
小紅忙着瞪眼睛,似乎不會主動說話。她便指指自己,翻了個白眼,道,“兄臺,您喊我?小周?”
這誤會有點大啊?